第38章 云集(2)
“三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住的很。”长孙皓腕眼见场面静默尴尬,于是轻轻向前迈出一步,与神武并肩站在一起,腰肢摇曳,风姿卓越,抬手拉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的俏脸,宛如一位热情可亲的女主人,含笑招呼客人。
大威法王单手竖掌,点头行了一礼:“自从陛下灭掉西域明月氏,我龙象寺的涅槃经从此流入长平城中。此经乃是我开院祖师亲手所书,万万不能流落在外,贸然前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陛下恕罪。”
神武面露不屑之色,轻轻一叹:“昔日你们龙象寺主事多次讨要这本涅槃经,我都没有答应。想不到今日,两位大德法王不惜潜入长平,居然妄行那鸡鸣狗盗之事,真是有趣的很。”
说话时,神武眼睛微微眯起,声调虽轻柔缓慢,却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至于狼王想拿的啸月图,据说是你家传之宝,如此看来,三位只怕今天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碧眼鹰鼻的鲜于野身带胡人血统,传言其自幼在野外独自生存,行为举止多异常人,反而更近野兽。闻言身子微微伏下,四肢着地,宛如一头蓄势欲扑的猎豹,生硬道:“既然要打,那就打!”
神秀亦大声鼓劲道:“我们这边七个,他们才五人,打起来咱们也未必怕了他们!”
莫问尘脸上笑意更浓,慢慢跨出一步,挡在风雷怒面前。他的整个人昂首挺胸,身体开始向外发出莫名光彩,就像一柄隐匿在匣中多年的绝世宝剑,在这一刻骤然出鞘。
锋利气息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剑痕,一柄不过两尺有余,却带着熊熊真火的烈焰长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莫问尘手里。气劲吞吐,热浪滚滚,神武宗人面前仿佛多了一个巨大的炽热熔炉。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碳,众生为铜。
剑冢之中排名第三的烘炉造化剑,就这么横在众人面前,一剑当关,万人莫近。
“我们神武朝廷,还是底蕴太薄,”神武脸色不变,慢慢扭头看了如临大敌的云山先生一眼:“这等绝世人物,朝野上下,没有几个,更别说为我们朝廷所用。先生的学院之路,任重道远。”
韩云山点头称是。神武莫名低低笑了几声,猛然开口大声道:
“有劳昆吾诸位长老,回去给刘掌教说一句,他的事情,我答应了。”
“陛下此言可是当真?”内城墙头,多出几道人影。
人虽未到,话声却是遥遥传来,不急不慢,清晰可闻,宛如在耳边响起。
当先男子约莫四十左右,布袍麻鞋,行走时如行云流水一般飘逸潇洒。背后斜背的一柄古铜色长剑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旁边同行的女子固然布衣荆衩,也难掩其国色天香的惊人美貌。
神武先是一惊,脸色随即松了下来。登时笑了出来:“原来刘掌教伉俪居然亲自赶了过来。”
女子还未说话,眼圈先是一红,身子几乎跪了下去,哽咽道:“多谢陛下。”
长孙皓腕抢先一步扶起女子,低声安慰几句,女子低声道谢,伸手抹去眼角泪珠,转头望向默然不语的中年男子,凶巴巴道:“刘正阳,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快点帮陛下把这几人擒住才好。”
男子身为昆吾掌教之尊,却是对着女子似乎怕的厉害,苦笑一声,缓缓站在莫问尘面前,慢慢把手搭在身后剑柄上,低声解释道:
“今日此来,确实不妥,只是内人,实在伤心......”
莫问尘轻轻点头:“见到掌教夫人如此悲痛欲绝,事情定然非同小可,刘掌教莫要顾忌,尽管出手便是。”
刘正阳长剑缓缓出鞘,双手轻握长剑,虚抱胸前,剑尖向下指地,双足微微蹲下,半是作揖,半是行礼,对着莫问尘微微点了点头。
在场诸人大多都是剑术名家,见刘正阳不过把一式寻常之极的“童子拜观音”剑势用的庄严肃穆,仿佛真的参拜菩萨一般,表情都是跟着一凝,纷纷驻足观望。
“金长老,”刘正阳头也未回,声音清朗冷厉:“今日我与莫大侠一战,无论胜败,皆是我个人自家私事,我若真的死了,昆吾上下一律不许寻仇,万一这莫大侠伤在我的剑下,以后各种因果亦由我一肩所担,你可清楚?”
那位头戴金色头冠的老者闻言迟疑一下,望望对面莫问尘手里赤炎长剑,轻声劝道:“掌教,你这又是何苦......”
“金冠,你莫非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刘正阳头也不回,甩出一枚青石令箭,仿佛脑后有眼一般,恰好丢在老者手里。“金冠银袍,铜带铁袖,你们四人,带着夫人先回昆吾去吧。此间胜负结果,日后自会所知。”
刘正阳夫人脸色突地一白,似是想通期间关节,颤声问道:“刘正阳,你莫非刻意寻死不成?”
“当年我犯下过错,自然给夫人一个交代,还望夫人以后保养身体,咱们......”刘正阳话说一半,突然闭口不言,脸色沉静如水,长剑缓缓平胸而横,遥望莫问尘,沉声道:“莫大侠,请赐教---”
长剑寸寸推出,既无声势惊人的法相显身,亦没有疾风骤雨般气劲横飞,只是简简单单的推了出去。
莫问尘笑容骤然一停,手腕连续翻转,长剑抖出或大或小的光圈护住全身,猛然望去,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原地只有无数的火环,仿佛一个个张开的炉口,对着刘正阳的平推一剑迎了上去。
拿到木匣一直盘膝打坐的风雷怒突然睁眼对着刘正阳看了一眼,低声称赞道:“这人的剑法已然大巧若拙,返璞归真,只怕老莫未必拦得住他。”燕惊云笑脸全无,脸色亦是凝重之极,双手不由自主搭在腰间,斜着迈出一步,慢慢挡在风雷怒面前,缓声道:“剑冢被灭,各位兄弟姐妹大都四下逃离,如今真能死在一起,也算老天开眼。”
身处剑势笼罩之下的莫问尘心里对着昆吾掌教越发敬佩,他修习的烘炉造化剑,最擅长便是炼化各种天地元气,各类元气只要入他烘炉剑势之中,或被他收为已用,或被他调转一边,只是这次面对刘正阳的平推一剑,只觉得其剑上散发出来的天地元气如浩荡长江大河,绵绵不绝,似乎无穷无尽一般。自己刚刚化解一波,下一波又蜂拥而至,居然让自己手忙脚乱,疲于应对。
鲜于野两耳微微抖了几下,突然站直身子,眉毛越拧越紧,最后愤怒咆哮一声,四肢并用,几下窜的不见人影。
宝树手中禅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和大威心照不宣,同时转身离开,隐约间,尚能听到两人的行进间发出的悠长叹息。
昆吾剑派向来避世不出,偶有在外惊鸿一现的门人弟子,无一不是绝世妖孽之辈。金银铜铁身列长老行列,修炼眼界自然不差。
金冠脸色沉寂如水,突然看了看身边其他三位长老,沉吟开口:“昆吾立派千年,根据典籍记载......”
“掌教的移山搬岳剑,已经踏出了第七步。已经突破门内典籍上的记录。”银袍身高不由得拔高几分,冷冽声音带着几分赞叹:“这位莫问尘,韧性之强,功力之厚,的确厉害。只是---”
场中莫问尘手里长剑愈发沉重,手腕难得传来酸楚痛感。三岁稚子舞动千钧铁锤,早晚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刻。重压之下,莫问尘咬破舌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
不能退,绝对不能退,为了身后朋友,便是死了,也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