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达尼亚
十三提醒过许愿,他是游牧民族。这次他的草地是美国。
恋爱以来他们一直过着连体婴似的生活,许愿对这次分离十分不适应。她觉得孤单,工作还是那么充实,朋友们也都在,只是缺了一个人而已,生活却好像破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风。
去香港出差,许愿特意抽空去海洋馆看水母,她以为会找到萤火鱿,就是初遇十三时那条狗玩的发光物,没找到。许爸让她找一套书,她找到了,但是过关的时候被告知这套书属于违禁范围,按照有关部门规定要没收。许愿一听就急了,话都是呛着说,说僵后,对方把那套书的上册没收,下册发还给她。许愿气到发懵,脸都气麻了。正在这时,十三打电话过来。
许愿接起电话就哇啦哇啦叫,十三等她发泄完才说:“我来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你飞过来打他一顿吗?”
“我一向是讲理。”
“根本不讲理!最可气是上册没收下册不没收!”又是一轮控诉,甚至连人家戴眼镜都成了罪过,“最讨厌眼镜男了!”
十三批评她:“你怎么对戴眼镜人士有这么深的成见。”
“因为我戴眼镜的时候也换个讨人厌的人格出来!”
她连自己都骂,十三没话说了。
挂电话前,许愿冒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十三在另一头只说:“知道了。”
在飞机上落座后,广播通知因为空中管制,要延迟出发。半小时后,空乘开始发放小食和报纸。一个乘客怒冲冲地问空姐:“到底能不能起飞?你只需要告诉我Y-E-Syes还是N-Ono?!”这是许愿第一次见识用拼字吵架。骚动平息后,空姐走到许愿身边,递过来的报纸里夹带着一本书,许愿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本被没收的上册,喜形于色之余正要发问,空姐已经走过去了,许愿只好识趣地闭嘴。想问十三,广播又通知马上要起飞。好奇心在心里翻来滚去,差点儿就要憋出内伤。邻座的乘客离开又回来,她连头也没抬过,只顾翻看书里面是否有夹带的纸条。
旁边的人说:“别找了,我都翻过了,什么也没有。”
她闻声望去,邻座的人居然换成了程一。
“你怎么在这儿!”
“公务舱没花生。”
“什么?”
“我邻座要吃花生,空乘把所有什锦果仁都拆了给他找花生。”
“所以?”
“所以我换到经济舱这边看有没有花生。”
“没有华生只有福尔摩斯。”许愿举起手里的书,“你帮我弄回来的?”
程一一脸不爽,“还以为什么奇书。”
许愿哼一声,说:“你懂什么。”
没想到程一神情复杂的看她一眼,倒仿佛她说了什么蠢话,许愿忽然醒觉自己可能看错了程一。也许不止程一,她思维发散开来:人到底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
她摇摇头,制止自己陷入到这个哲学难题里,追问程一:“你怎么把书要回来的?”
“我说我是有关部门的,要拿回去仔细研究。”
“你?有关部门?谁信啊?”
“为什么不信?哪里都有小白脸。”
许愿一字一顿地说:“小白脸?非洲的小白脸吧?”
程一跟她对视一会儿,正色道:“其实吧,我会催眠,把人催眠后,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许愿心想:你当我是傻子吗?遂夸张地笑:“哈哈哈,那你催眠我吧,我正好失眠。”
程一弹了下手指,“好的。”
许愿瞪着他:“我怎么还醒着?”
“呃,大概是,失败了。”
“达尼亚。”
轮到程一迷惑了,“什么意思?”
“打你丫。”许愿就这么解开了自己梦里的谜。
抵达北京时托程一的福,许愿蹭他的车回市区。路上程一接电话,言语间提到“居委会”,许愿觉得离奇,问程一:“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程一认真地纠正她:“别你们你们的。”
“好吧,你是干嘛的?”
程一指指车窗外掠过的交通指示牌,“看见了吗?我就是做这个的。”
“叶子医院欢迎您……”许愿认真地读出牌上的文字。
“还有隔离带的护栏、反光板、防眩板,住宅区用的门牌什么的。”
“那跟居委会有什么关系?”
“最近政府通过一项行政命令,要求在公共场所安装‘民警提醒您注意保管财务’的标识牌,以居委会为单位上报数量。”
“这生意很赚钱吗?”
“不是很赚钱,是非常赚钱。”
许愿似懂非懂,听起来程一的生意很不“体面”,就象得知中国首富是卖玻璃的,心理上难免有落差。她想起十三说过“真正爱钱的人不挑三拣四”,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程一这个“小白脸”。
十三被工作拖住一直没回来,为了补偿,他每天会抽空给许愿讲故事,他说讲完了就会回来。
许愿很灰心,“你的意思是一千零一夜?”
十三实在很会讲故事,他说:“小心牙齿。”
许愿就被吸引入了戏,“为什么?”
“不知道,对方含含糊糊地就说了这么一句。他仔细观察过姑娘的牙齿,一口好牙,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接吻的时候也没有弄伤过。也许那人是嫉妒吧,毕竟这么美的姑娘,没有选别人选了他。”
“后来呢?”许愿绝对是好听众,许爸在她小时候就教过规矩:听故事时要适时问“后来呢?”,做出包括但不限于“啊!哦,咦?”的积极反应,以免讲故事的人觉得索然无味。许愿对这一规矩心领神会,进而触类旁通,听长辈教训时也能恰到好处的呼应,她一直觉得许尽楠总是挨揍,跟他没反应很有关系。
“后来他和姑娘结了婚。姑娘的妈妈提出两个条件:第一,必须住在女方家里;第二,晚上十二点以后不许出门。新婚之夜,他第一次看到姑娘的身体,发现她有三对**。”
许愿认真思索:“三对**?一样大吗?”
“对,就像双排扣。”
比喻很形象,许愿脑海里马上出现了画面,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直接导致她后来见到双排扣就想起三对**,自此和双排扣服装绝缘。
“他什么反应?”
“很惊讶,不过他认为这解释了她为什么那么神秘,为什么这么美却单身。总的来说,这个‘缺陷’没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更加怜爱她。哦,忘了交待,女方家里除了母亲还有一个哑巴仆人。”
“这个仆人不简单吧?”
“是的。他偶然发现,仆人的舌头是被咬掉的。”
“小心牙齿!”许愿反应很快。
“不错,他也想到了那句警告。”
“后来呢?”
“你该睡了,明天再讲。”
许愿死缠烂打:“再多讲一点嘛。”
“我用一句话就能讲完,你要不要听?”
许愿很狡猾地试探:“你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故事,所以要省着讲?”
十三不受激,见招拆招:“我有十三个。”
这个跟他名字有关的梗,许愿每次听到都会发笑,这次也不例外,她边笑边说:“那我下次要先听第……”她想说7,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7这个数字。
她又试了试,还是不行。巨大的恐慌涌上来,她语无伦次地叫起来:“十三!我说不出来,说不出……123456……啊!不行!我!……”她努力想发音,脑海里涌出无数的7,就是找不到出口,无法变成声音,她急出汗来,凉意从脊梁骨迅速窜升到头顶,又铺天盖地的罩下来。
“许愿!停下来!”
许愿抓狂地喊:“停不下来啊我!……”
“别说话,集中精神,在心里大声说:停!”
许愿挣扎着照做,刚才那种恨不得撕碎自己的烦躁消失了,但一种百爪挠心的痒像藤蔓一样疯长起来。
十三抓紧时间,快速地说:“没事,继续照我说的做,在心里喊‘停!’。”
这次得到的宁静长了些,恐惧也更大了些,许愿凄惶地问:“我怎么了?”
“程一是不是催眠过你?”
“没,没成功。”
“对你打过响指?”
“是的。是他?”
“知道了,没事。是程一的小玩笑,别紧张,我叫他明天给你解除催眠。现在,张嘴,像狮子打哈欠一样,张到最大,再大一点,好,放松,使劲放松,嘴巴恢复原状。手使劲握住电话,再使劲,好,松手……”
许愿放松下来。
“好了,现在闭上眼睛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了。”
许愿几乎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睡熟了。第二天程一没出现,不过没关系,因为许愿醒来就发现自己能顺畅的数出7了,为了保险,她数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