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夭之日
这是一个靠近京城的小村子,因为山的的阻拦,所以这座村子和京城的直线距离很近,曲线距离很远。这座村子叫勿忘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勿忘村位于一座大山脚下,而这座山是叫勿忘山。据传,勿忘山以前住着一对小情人,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分离,那对小情侣分离之际,彼此约定,勿忘对方。正因为如此,这座山便有了勿忘这个名字。
此时,在这座村子外延的一条小河的下游的一颗大树旁,躺着一对小年轻人。从身量上看,男的12岁左右,女的不足8岁。只见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本诗经,正在摇头晃脑的津津有味的读着。而旁边的小女孩则是坐在旁边,蜷着腿,全神贯注的在听旁边小男孩读诗。
“舒言哥哥,《桃夭》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这个诗好好听”小女孩歪着头,天真的问着旁边的小男孩。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意思是桃树开的茂密,桃花开的灿烂。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句话意思是,恩,这个女子出嫁,家庭的生活会很美好”
“然后呢?然后呢?”见小男孩停了下来,小女孩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小男孩支支吾吾的说道,“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明天我去问问私塾老师”
小女孩接着刚想说什么,小男孩就急匆匆的站了起来,“天色也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小女孩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哦”
天色将暮未暮,最后一抹金色的夕阳挂在天边。草丛里,树林里,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叫声。远处袅袅炊烟四起。阵阵微风中,能听见父母呼唤自己孩子吃饭的声音。
小女孩步履匆匆的跟在小男孩的后面,因为她过于专注的看地上的路,所以没有注意到小男孩红过夕阳的耳朵。
刚一进村口,舒言和丝语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家家户户的大人或者小孩,本来还是欢声笑语,语笑嫣然的,但是一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笑声骤停,用他们两那时还不懂的目光看着他们,而且对他们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什么。
看到这种情况,年小的丝语有些害怕。他快步小跑追上舒言,并拉住舒言的小手,悄悄说道,“舒言哥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们”
舒言反手拉住丝语的手,兀自定了定神,说道,“不知道。但是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快回家吧。”
“恩”说完,两人加快了步伐,匆匆朝家里走去。
这时,平时和两人关系较好的大牛,朝他们跑了过来,“舒言,你们家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出什么事了”舒言焦急的说道。
“出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大牛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呵斥回去了。
舒言有点焦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母亲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丝语虽然小,但是她很懂事,她知道这时候舒言哥哥肯定非常着急。于是她放开了舒言的手,“舒言哥哥,你快点去吧,不用管我”
舒言看了一眼丝语“好,那我先去看看,你一个人小心一点”,说完,舒言就跑了出去。
跑出去没几步,舒言又朝丝语走来,“丝语,你一定要小心一点,我先去看看,如果没什么大事,我马上就回来找你。”
丝语认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舒言哥哥”。
这下舒言再不犹豫,奋力朝前跑去。
等丝语迈着小短腿,好不容易到家时,她看到的就是舒言哥哥护着头发混乱、衣衫褴褛的舒母,双眼泛红的、恶狠狠的盯着一个女人,而周围围着一圈人,对舒言和舒母指指点点。等丝语走进一点,她才认出来那个女人是村长老婆,村里有名的刁蛮恶妇。
丝语刚想走近包围圈,就被母亲抱回了家,锁进了房间。
一下地,舒言就问道,“娘,舒言哥哥家怎么了?舒姨姨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她了?”
丝语的母亲震了一下,随即双眼通红的对丝语说,“小语,舒言哥哥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有什么事有娘呢,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舒姨姨受委屈的”后半句话,丝语母亲是对丝语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没人知道。但是看着那时母亲坚毅的脸庞,年少的丝语定下心了。她想,有娘在,舒言哥哥会没有事的,舒姨姨也会没事的。
但是那之后的三天,丝语被娘亲禁足了,连舒言哥哥,丝语也没能见上一面。
到了第四天,丝语乘着母亲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她走到舒言哥哥的院子里,惊讶的发现,院子的丝瓜藤、菜地都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藤蔓毫无生机的一段一段的躺在地上,青菜也有明显的被人用脚碾过的痕迹。
丝语慌了,这三天,舒言哥哥发生了什么,三天前,院子都还好好的,怎么三天一过,就成这个样子了。想到这人,丝语不淡定,她连忙跑上阶梯,敲响了舒言家的门。
舒言静静的坐在床上,稚嫩的脸上,挂着一行又一行擦不干的泪。这样的舒言,和三天前被夕阳、少女染红了耳朵的少年截然不同。
舒母此刻坐在舒言的旁边。白皙的脸庞同样也挂着几行清泪,洗尽铅华,风韵犹存,我见犹怜。这样的绝色,怪不得会招致这样的祸患。
正在此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稚嫩的手敲在老门板上,声音本该是微弱。但是在此刻舒言母子听来,却犹如惊雷。
舒言就像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他轻轻的对着母亲说道,“娘,您先躲一躲,我来开门。”
“不行,阿言,你去躲一躲,娘去开门,有什么事,娘来抗”
“娘。。。”
“听话,快去”舒言无奈。他太小了,他还没有能力保护娘亲。舒言低下头,沉默的朝床后走去。
看到自己儿子躲在安全的地方了,舒母才定下了心。她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水,收起眼中的无助,坚定的朝前走去,目光中,充满坚毅。这样的事情,这几天已经发生了好多次,她由一开始的恐惧,慢慢到现在的冷静,她不再是那个的柔弱的,任人欺负的人。
打开门,没有想象中的污水或者其他的什么。门外站着的是丝语,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村民,舒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姨姨,舒言哥哥在吗?”丝语问道。
舒母强颜笑道,“在的”说完,舒母就朝里喊了一身,“阿言,是丝语”。往常,舒姨姨会招呼丝语进来,然后给丝语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小点心。可是今天。。。。。。“看来舒言哥哥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丝语心里想着。
趁丝语没注意,舒母悄悄对舒言说道,“阿言,丝语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你阿姨的事。。你不要怪到丝语身上”
“我知道”
“我去厨房看看”说着,舒母就往厨房走去。房间里只剩下丝语和舒言。
“舒言哥哥,这三天,我娘亲不让我出门,所以我一直没能来见你”
“恩”舒言低着头嗯了一声。
“舒言哥哥,你还好吗?”
舒言想站起来,大声说,用力说,“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都是因为你娘亲不肯出来帮忙,我们家一点也不好”但是,当舒言看到丝语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小小的脸上挂满担忧时,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丝语,我现在不舒服,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家,我过几天再去找你好不好?”
丝语犹豫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好,舒言哥哥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你休息好了一定要来找我哦”
“好”
走出舒家的丝语,并没有往自己走去。她想起了大牛,大牛肯定知道些什么,她要去找大牛。
“大牛哥哥,大牛哥哥,你在家吗?”
正在院子乘凉的大牛不情愿走了出来,看到是丝语,他冷哼了一声。“找我什么事”
“大牛哥哥,舒言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娘亲、还有舒言哥哥他们都不告诉我”
“你那个虚。。娘亲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什么意思”
大牛看了看外面,说,“你跟我进来”
大牛说,“那天,你和舒言一起跑回家,你什么都没看到吗?”
“我让舒言哥哥先去,等我到的时候,”丝语停下来抹了一下汗,继续说,“我只看到很多人围在舒言哥哥还有姨姨的旁边,然后,还有那个村长的老婆”
大牛思考了一下,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丝语听懂。“那我跟你说,就是舒言他娘被村长欺负了,但是村长老婆反过来说舒言他娘欺负村长。然后没有人相信舒言她娘亲的话。但是舒言娘亲说村长欺负她时,你娘亲听到了。但是你娘亲不肯出来作证。”
丝语努力消化着大牛哥哥的话。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娘亲愿意作。。作。。。”
“作证”
“对,作证,那舒言哥哥和姨姨他们就没事了,是吧?”
大牛摸了摸头,“应该是吧,我听我娘他们这么说”
得到肯定的回答,丝语立即站了起来,往家里跑去。“谢谢大牛哥哥。”
丝语回到家,发现娘亲正在绣枕套。于是她气呼呼的跑过去说,“娘,你是个坏人,你为什么不帮舒言哥哥他们”
丝语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语,你怎么知道的?是舒言哥哥他们和你说的吗?”
“不是,是我去问大牛哥哥的”丝语答到。
“小语,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这件事娘自己心里有数的”
丝语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是坏蛋。丝语懂的,丝语懂的,舒言哥哥和姨姨对我们这么好,有什么吃的,都拿过来给我们吃,可是娘却不愿意帮助他们,娘是坏人,娘是坏人”
听到丝语童言无忌,但是却诉说着连8岁孩童都知道的人间至理,丝语母亲再也崩不下脸了。
是啊,自己怎么能这么无情呢?!绿袖,也就是舒言她娘和自己不仅仅是邻居这么简单,两人还是十几年的闺蜜。当年两人的丈夫是村里出了名的好汉,两人也因为丈夫之间常常相聚而感情甚好。但是天降大祸。一年村里来了一伙土匪,搅得民不聊生。两人的丈夫于是想赢政府的号召,一起帮忙剿匪,最后匪是剿成功了,但是两人丈夫却在剿匪过程中被匪徒杀害。从此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艰难的生活,彼此扶持。后来,自己因为实在受不了生活的困苦,才带着小丝语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但是自己和舒言的母亲并没有因此原离,依然保持着深厚的友谊。这样的情谊,面对舒言母亲的事情,自己怎么能这么狠心,连作证也不愿意!不,这样做,死去的丈夫,肯定也无法向好兄弟交代!自己也无法向舒言的母亲,自己十几年的好姐妹交代。对了,还有小语,她和舒言关系那样好,她甚至还和舒言母亲商量两人结成亲家好了,小语她也无法和舒言交代啊。
想到这儿,丝语母亲再也坐不住了。“小语,你说的对,是娘亲的错,娘亲是坏人。你在家等着,娘亲现在就去帮助你姨姨”
“恩!娘亲你快去吧”小小丝语,终于破涕为笑了。
谁知,就在丝语娘亲刚走出家门时,丝语的继父就走了进来。他愤怒的看了一眼丝语,然后对丝语娘亲说道,“你不准给我出去,更不准去作证”丝语娘亲说道,“你怎么能这样,绿袖她是我的好姐妹,她也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蒙受不白之冤”说着,丝语娘亲就要往外走。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去,明天你就带着你女儿给我滚出这里”看到丝语娘亲因为这句话停下了往外迈的脚步,丝语继父放缓了语气,“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为咱们家好。你想想看,你即使出去作证那又怎么样?其他人相信那又怎么样?舒言和她娘的生活也不会好过起来的。而且,不止他们,咱们也不会好过起来。我们得罪的是谁啊?是村长!到时候,别说什么正常生活了,估计这个村子我们都住不下去。要是这样,那怎么办?不说我们,就说丝语还有丝叶,他们年纪还这么小,你让他们怎么办?照我说,现在我们出去作证肯定是不行的,这样好了,反正不管怎么样,舒言和他娘在村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就给他们提供一些盘缠,然后劝他们离开这里好了。”
对于父亲说的这一大段话,丝语根本听不懂。她只知道,母亲不出去了,她不去帮助舒言和姨姨作证了。
“娘亲,您。。。”丝语还没说完,就被娘亲捂着嘴往房间抱去。
后来的后来,丝语对这一幕印象依然深刻,滔滔不绝的继父,沉默的母亲,还有最后母亲潮湿的手和继父凶狠的眼神。
没过多久,丝语听到消息,姨姨死了。她是上吊去世的。姨姨去世被发现的那天,丝语罕见的看到,一向懦弱的母亲,第一次和继父争吵,并且违抗继父的命令,帮姨姨收了尸。
出殡那天,村里没有一个人敢来帮忙。整场丧事,只有憔悴的母亲、沉默的舒言,还有年幼的丝语。也许,村子里有不少人都相信,舒言的母亲的清白了吧。毕竟,这世上,怎么会有死更可怕的事呢?!但是尽管如此,依然没有一个人敢来帮忙。人心冷漠至此,怎能教人不恨。
夜,月光皎洁,诗意无限,但却寒气森森。夏天,终于要过去了。
丝语和舒言,肩并肩坐在小溪边的大树下——这个专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此刻,也快要迎来秋天了。
“丝语”舒言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这个才12岁的少年,正经历了人生一场大的灾难,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唯一的母亲,也许,从此,他将无坚不摧。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他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恩”丝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点。
“我要走了,离开这个村子”舒言说道。
“舒言哥哥,你要去哪里?你是要离开我了吗?”丝语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这个村子,我恨这个村子,我不会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年仅8岁的丝语,此刻竟然能够听得懂舒言。也许冥冥之中,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可是,她舍不得,她不放心,她害怕,就这样,带着满腔仇恨离开的舒言哥哥。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我,我舍不得你”丝语一下扑进了舒言的怀中。
舒言也紧紧的、用力的回抱着舒言。
舒言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丝语的心,也跟着飞走了,她渴望着,有一天,她能够再次和舒言哥哥相遇。
舒言走了,夏天走了,丝语的幸福童年也走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村里的人也慢慢淡忘了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提起舒言母子了。只有丝语和她的母亲还记着他们。丝语也会不定时的去帮舒言打扫旧屋,并定时去祭拜一下姨姨。母亲从没去过,她说,她没脸去。
后来,等丝语慢慢长大,她才明白,所谓的“欺负”,是**!那时的丝语,已经长成了村里最美的女孩子,本村、隔壁村有无数的小伙子上门求亲。可是丝语母亲一个都没答应。那时,丝语16岁。而继父,在丝语12岁时,就去上山打猎,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