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是个怎样的神仙地方!”沈珺惊呼,踮起脚尖眺望远处轻烟薄雾笼罩的茅屋、水车。“原来这老家伙竟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难怪脾气不好,只会隔岸观火呢!”
“嘘……你小声点,莫要让他听去了,否则我们如何能拜他为师。”
沈珺交叉着手冷眼相看道:“我巴不得他听见呢!”苏旸拍拍她的肩,向她使了个眼色,便举步踏去,左脚一步竟然踏空了,苏旸一只脚已陷进了泥沼里正不断地往下深陷呢。沈珺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却仍是不能把他拉上来,反而还把自己陷进去了,沈珺一手抓着苏旸,一手抓着芦苇,半条腿已在黑糊糊的泥沼之中,苏旸喊道:“三娘,你快松手吧!要不然我们两个都要被沼泽吞噬的。”
沈珺咬紧牙关道:“不行,你怎么能这样白白死了呢!陈掌柜他们的仇还等着你报呢,你可千万不能松手啊。”
“你救不了我的,这沼泽太深了。”
沈珺的手背被芦苇草割出一道道口子来,流着血,那一丛芦苇怎能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不过须臾就都折断了,沈珺没有了救命稻草,身子往前一扑,陷进了沼泽当中,正当苏旸与沈珺二人闭目等死时,陶清觞纵身而上,倒悬空中,左手抓沈珺的肩头,右手拎苏旸的衣背,微一发力,轻轻松松将他们二人提起翻飞,稳当当落在平地里。
苏旸与沈珺本就心慌,这一见陶清觞更是心惊。陶清觞侧耳而听,奚落他们道:“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竟让你们找到了我的所在,要不是我大发慈悲之心,你们两个早被沼泽吞了。”
沈珺听他如此说,心有不悦,但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故而一言不发,怔在原地。
“你这丫头嘴巴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这次不做辩驳了?”陶清觞面带嘲讽。
沈珺道:“那是因为你救了我们,我们可有一颗感恩之心懂得明辨是非、以德报怨,才不像你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陶清觞一怔,这丫头嘴皮子的功夫可真厉害,甚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丫头,你倒说说我怎么个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法?”
“我们身负血海深仇,遭人追杀四处逃命,听说了逍遥野老的大名,便想前来请求野老救命。我们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到了野老,可谁知野老竟然不管不顾,任由我们仇不得报,命不能保。你说那你这不是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又是什么?”
“你们要报仇便去报好了,这又不是我的仇,你们找我做什么?”陶清觞道。
沈珺道:“我们要是有那超群的武艺,早就去手刃仇人了,那用得着千里迢迢跑来找你啊?我们来就是想求你收我们为徒弟,传授我们功夫,你为何就这么倔,不肯收我们为徒呢?你之前不是也收了一个徒弟么,再多收两个又能怎样呢。”
陶清觞听她提起自己的大徒弟沈逍鹤,想起他所做的忤逆之事,登时变了脸色,白眉紧锁。沈珺注意到他在听到“你之前不是也收了一个徒弟”这一句话时神情忽变,想起那夜听到他与沈逍鹤的对话,知道他们师徒之间心有嫌隙,故道:“其实沈逍鹤是沈逍鹤,我们是我们。你怎么可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因为一个忤逆之徒,就再也不收徒弟呢?我们又不像他,我们心不向朝堂,也不向佛道。只不过想好好地学习武功而已,更何况收我们为徒,你自己也有好处啊。”
陶清觞听了就起了好奇之心,忙问:“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着呢!第一,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山谷之中,没人说话肯定闷得慌,你要收了我们为徒,我们便可以陪在你身边,和你说话,替你解闷。第二,苏旸烧得一手好菜,说得一嘴好书,我又养得了蚕,做得了针线活。你要收了我们为徒,吃穿娱都不用愁。第三,我们要是成了你的徒弟,学了你的武功,手刃了贪官污吏,你自己不也积了德么?将来,我们报仇之后,到处行侠仗义惩恶扬奸,别人要知道是你教的两个好徒弟,还不得把你夸上天么,你的名声便可远扬,像什么阿拉贡王国啊,莱昂王国啊,纳瓦拉王国啊,那些国家的子民都会知晓你的名号呢!还有好多好处,我一时之间也说不完,不过你收我们为徒后,你慢慢就会发现了。”
陶清觞听她说得越来越虚无缥缈,只是听着微笑,他本就是一个世外隐士,怎么会在乎什么浮华虚名呢?不过他才刚刚在这山谷中住下,一时还未能适应,身边没有人可以说话,确实是有些郁闷不乐,何况他以前也是一个习武之人,厨房活、手工活他都是不精通,倘若有人能来帮他,也着实不错。陶清觞原本坚如磐石的心此刻已然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因沈逍鹤一事未能释怀,只得再多等一些时日,再做打算。
“你都如此说了,假如我再漠然置之,岂不是太无人性了?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不过收你们为徒一事还得容我再考虑一段时日。”
“你还考虑什么嘛,不就干干脆脆地说要不要收我们为徒,省的浪费大家的时间。”沈珺道。
苏旸扯扯她的衣袂,与她耳语道:“陶清觞能这样让着我们实属不易了,你就不要再任性了,万一惹得他生气,我们连暂定的机会都没了。”
沈珺反肘一戳,嗔怪道:“难道你不想快些学习武功,回益州报仇么?还敢说我任性,你怕不是想死吧!”
苏旸轻咳了两声,明明自己理直,却是不敢还口,耸耸肩摊摊手,只能任由她怎么说就怎么做了呗。陶清觞听见他们这样斗嘴,心念一动想起从前与师父一起生活的事来,与师父在一起的习武的时候虽是很苦很累,但也是十分快乐的。只是世事无常,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陶清觞轻摸了自己一双瞎眼,叹了一口气,又对沈珺道:“你要是不愿意等,那就趁早离去吧,省的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可不行,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何况,都是因为你,我们在荒沙岸上呆了十多天,这账我非找你算不可,你可别想赶我们走。”其实刚才一句话只不过是沈珺在使激将法,本以为激一激他,他就会收自己和苏旸为徒,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陶清觞居然不被自己所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陶清觞,而陶清觞也好不容易动摇了,自己怎么可以就此放弃离去呢。
“我们的账是得好好算清楚。”陶清觞背起竹篓便朝茅屋走去,沈珺跟在他身后问道:“喂,老头,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仙境般的山谷的?”
陶清觞道:“这是沈逍鹤找到的,他有一次无意进到这里,发现这个山谷清幽灵峻,便回去告诉了我,我才得以来到这里隐居的。”
“居然会是沈逍鹤?”沈珺喃了一句。
陶清觞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珺,别人都叫我霸王花沈三娘。”沈珺昂着头道。
“霸王花,哈哈,果然人如其名。小子,你呢?”陶清觞回过头来问苏旸,一路不言的苏旸忽然被问,一时没有想到,故而结巴道:“陶……陶前辈,我叫苏旸,你也可以叫我二狗子。”
陶清觞笑道:“我看你们两个人的性别真应该反过来才合适,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说话怎么会脸红呢?”
“你不是盲眼么,怎么知道我脸红?”苏旸生了疑惑。
陶清觞又道:“你听听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呼吸有多急促。常人心跳加快呼吸加促,内里血液就会快速涌动而导致热血沸腾,脸自然而然就会红了。如果你脸不红,说明你不是常人。”
苏旸挠挠头,不过就是脸红而已,他竟能说出那么多话来。
“对了,适才你说叫你二狗子是何意?天底下有谁会称自己为狗的?”
苏旸道:“那你可就不知了,我妈说了,名字越贱的人越好养活。”
“既是如此,她怎么不直接给你取名为苏二狗子呢?”
苏旸道:“我妈说有一天我要是成就了大事业,别人要还二狗子二狗子的叫,未免失了体面。所以这大名总是得好听高尚一点的,当然这二狗子的名字也不能作废了,只能当我的小名了。”
“哈哈,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就叫你二狗子了,你呢也不用再陶前辈陶前辈的叫,直接叫我陶忘三就好了。”
苏旸与沈珺生了奇:“忘三有何讲究?”
“所谓忘三,便是忘欲、忘世、忘己。”
苏旸心道:人生于世,总会遭受许许多多的诱惑,有着无数的欲望,忘欲忘世本就困难,这忘己岂不是难上加难么?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做到忘己呢。
走了不久,他们就到了茅屋门口,陶清觞将竹篓挂在墙上,又带他们进了屋安排好房间,找出两套沈逍鹤的衣服递给他们道:“这是逍鹤的衣服,你们别嫌弃,先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苏旸与沈珺接过衣服换下了脏兮兮的服装然后出了房门,陶清觞对苏旸道:“二狗子,三娘说你厨艺了得,今天便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就是,你快去做些拿手好菜,讨陶忘三的欢心,说不定人家一高兴就答应收我们为徒了呢!”
陶清觞抚着青须笑道:“你这丫头,鬼心眼还真多。不过,要是我吃得一开心,没准还真收你们为徒了。”
苏旸听了,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在竹笼里抓了一只小母鸡,缚了拿回厨房。陶清觞听到自己养的那只小母鸡咕咕地叫,道:“二狗子,我那鸡笼里这么多肥鸡你不挑,偏偏挑了一个小母鸡,又瘦又小,能做出怎样的美味来?”
“您就等着享用美味吧。”
“好,那我就等着了。”陶清觞拈杯作饮,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苏旸便一一上了菜,登时香气袭人,让人垂涎欲滴,恨不得狼吞虎咽一番。
苏旸介绍道:“这道是东安子鸡,这道是扒素什锦,这道是芥辣竹笋,这道是清汤鱼圆,还有这个是饭后甜点酥油泡螺。您快尝尝吧!”
陶清觞拿起筷子先是尝了清汤鱼圆,清汤鲜甜沁人心脾鱼圆入口即化,清汤与鱼圆搭配得恰道好处,让人欲罢不能。陶清觞又尝了芥辣竹笋,葱蒜香扑鼻,辣度合中,竹笋爽嫩脆香,食完便是唇齿留香,陶清觞大加称赞,连连竖起大拇指,举著向东安子鸡夹去,夹了一块鸡肉递到口中,顿时香气四溢,满嘴留香,这道东安子鸡六味俱全酸辣可口,肥而不腻实多不厌,就是连天宫神仙也得被这美味折服哩。
“没想到,这鸡肉竟能做成如此,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二狗子,你这好手艺,不去做御厨,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他要是去做了御厨,你不就不能享用这些美味了?”
“说得也是。”陶清觞欣然道,心里已生了收他们二人为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