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开心
木鱼老人心中就算有再多的猜想,对于一个死不张口的人来讲,都无意义。
天色黯淡,齐楚涵独自坐在书殿云窗上,仰首望天,目光却空旷寂寥。
木鱼老人偶尔从书案后抬头看来,总有一种她将乘风归去的幻念。
思绪像云雾般,慢慢滋生,直到齐楚涵回光人间,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和欲望。
我,到底是男是女?
这是第一个清晰的问题。
生理上,毫无疑问,是女的。可思想上,男性成分仍旧是主导。
毕竟两者的体验时间都差了几十倍,不可能无障碍地快速完成转变的。
可问题是,齐楚涵曾经也是个能在篮球场上光着膀子和对手玩肉搏的糙汉子,按照道理来讲,不应该对身体接触过于敏感的。可这次被异性触碰到胸侧的时候,她是真得一心想宰了大皇子的。
齐楚涵将自己男女两世所有的经历和接收的知识信息,一条条地在脑中摆开,认认真真地分析自审,想要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齐楚涵向来觉得自己是个普通得都有点过分的普通人,好吃懒做,怕疼怕痒,贪生怕死更不必多言,喜欢一切好看好吃好闻好用的,如果便宜甚至免费就最好不过了。
就是如此怕死怕疼的一个凡夫俗子,竟然做出冒犯皇子的找死事来,到底怎么了?
魔怔了?神经了?还是潜意识里就想揍他一顿?
齐楚涵无法确定自己真正的想法。真奇怪,原来人有时候并不能了解自己真正的内心。
到最后,齐楚涵只得了一个清晰的结论:我很珍惜自己。
无论是美是丑,让一个人能区别他人的还是要看其表现,看其思想。
齐楚涵本能地厌烦这种地位上的绝对不平等,即便委屈得了一时,总有一天也会爆发的。
人人生而平等,在另一个世界受各国最高宪法保护,是所有人共同的信念。
可这座天下,皇权至上!权力凌驾于律法之上。
不仅颠倒了性别,还颠覆了信念,无异于逼着齐楚涵烧火自焚,然后再涅槃重生,姑且不管结果,这过程就绝对痛苦了。
齐楚涵甚至想到,当日若非有木鱼老人护持,两位皇子肯定不会对她这个小虾米青眼相看的,那么梁康王俊年等人真要行凶作恶,自己应该也必然会受辱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齐楚涵都觉得别扭,很多方面甚至都是错的。
哪怕有“存在即合理”做说服,都不能让她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做到完全适应。
每个人都有两个基本属性:个体、群体。
从个体角度看:齐楚涵认为自己男性成分多,四舍五入,那就该算成男人。
从群体角度论:整座天下只要见了她,都会定义她是个女人!
总而言之,齐楚涵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两者相加,其实我是个姑娘?!”
齐楚涵突然流下泪来,没有很痛苦,更没有什么欢欣,就是小小地哭了一下下。也不知算是某种祭奠还是说对无能的怜悯。
夜色渐浓,木鱼老人已经去休息了。
齐楚涵仍在云窗上思虑无尽。
我,应该用哪种性别活着?难不成真要嫁人,再生个娃娃?一想到这个世界如今大力提倡多生多育,齐楚涵想着某天:自己怀里身后,一嘟噜串的娃娃,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一颤就颤了很久。
夜风大了,齐楚涵觉得未来没什么可期的,丧气道:“睡觉睡觉,睡死我算了。”
书殿角落里放置着她的被褥枕头,一盏小小的油灯暖黄可人,齐楚涵神经大条地躺下就入了梦。
根本不知此时此刻,有两人正因她而辗转反侧。
云崖上的小屋里,没有灯,寂静染着夜色,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活气儿来。
今天齐楚涵大逆不道的举动让木鱼老人更加迷惑了:你,究竟来自哪里?
枕头旁是已经写完的所谓遗书,最后一页的主题是齐楚涵。
木鱼老人认为齐楚涵有大才,缺点是女儿身,且实务经验欠缺,同时也弱于人事,不通世故,甚至都比不上山山小侍女。
用好了天下可定,用错了麻烦缠身。这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无用无才者才无影响力。
最后一句是:“宁杀之,莫错过。”
木鱼老人见过太多人了,再怎么老奸巨猾,也总有迹可循,可这个齐楚涵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朵云,飘飘渺渺,难以随心控制。
人也好,刀也罢,控制不住,自然就有危险。
在今天下午之前,木鱼老人一直觉得,最后一句叮嘱是没有问题的。
可当他看到齐楚涵静静地坐在云窗上,瘦弱的背影像极了云朵的另一面。
有句话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很脆弱!
木鱼老人翻来覆去,最后无声笑了起来,他坐起身,将最后一张揉成了团,继而在石床边磨了起来。
“若天下风云被一个姑娘搅起来,那也未尝不可。”木鱼老人声音极柔软:“对不对?”他问道。
无人回答,木鱼老人犹自道:“书生屠夫饶人一命,行得通!对吧?”
眼泪跌下,纸屑飘洒:“若欺负了一个小姑娘,真不知该如何见你。”
和简陋小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家行宫。
皇室中,单论艺术审美的又以大皇子为最,他的卧室里小到桌上笔砚,风帘挂穗,都无比讲究。
董管家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外衣,大皇子还没有撒完气,所以,还得再流会儿汗。
“她竟敢打我?还拳打脚踢?反了天了!不抄其家灭其门,难解我心头之怒!”
董管家仍旧不敢相信齐楚涵是下了死手。
“亏你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大皇子恨屋及乌,连董管家也骂了。
董管家仍旧在流汗。
直至半夜,大皇子骂得累了,“你要么说话,要么死!”
董管家这才讪讪道:“当时不在场,奴才也不知从何说起啊!”
“你就骂她就好!”大皇子气得已经忘记了风度。
“齐姑娘,你真坏,暴力拳脚太残忍!齐姑娘,你真赖,欠钱不还还打人!”
“你这是唱曲儿呢?”大皇子深呼吸,调整情绪,怒喝如炸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