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章 王妃

01章 王妃

()天色微亮,东方巧掀一轮肚白。

贤王府雅苑。

不过三尺寸土的袖珍小地,此时已是站满了人,而且,无一例外的,全部都还是女人。

女人如魅,或环肥燕瘦,或清新妖媚,或书卷豪情,或小鸟依人……不尽相同的同时,却是各个盛装打扮,珠光宝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台前贵妃软塌上的同一个人——这个王府中最为尊贵的女人。

女子一身慵懒,单手支头,侧卧美人塌。

白瓷玉脸不施粉黛,完美无暇,樱红薄唇不点而赤,两弯睫羽浓密,如蝶蝉翼,而微微启开的双眸间,却是弥漫出成林的睡气。

青丝如墨,束一根玉带随意;月牙长袍加身,似穿而又非穿,看起来颇像是出门前的随意一拿,一裹,不过,却是尽显其慵懒随性。比起他人的浓妆艳抹,正装出场,女子的样子倒更像是随随便便,出入在自家闺房。

不少人是刚进的王府,今儿个才第一次见到这王府的女主人,不觉,有人惊艳,有人吃惊,有人嘲笑,有人轻蔑……不过,更多的人则是畏惧,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

与女子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这些人已然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只慵懒温顺的小猫,虽然,那无害的表面经常看起来如此,但是,即便如此,你也定不能相信半分,因为,无数的事实证明,在下一个瞬间,方还在谈笑风生的她很可能就会将你撕成无数碎片。

而这,又岂是这些刚出了闺阁的深闺小姐们所能明白的,资历深点的女子们纷纷对着那些娇嫩的小姐们勾起一抹冷笑,而此刻,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姐们却还在对着这王府尊贵的女人评头论足,不知死活。

或许,她们还在天真地认为这个在大婚当日与王爷左右各边走的女人根本不过如此,而被王爷这么不受待见,其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丢进冷宫罢了。

到时候,枝头凤凰,还不是各凭手段。

就在新人,旧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那软塌上的女子打了一个哈欠,终于姗姗开口。

“去了一趟相果寺,人好像变多了。”

慵懒如斯,声音却分明泉水汩汩,玉珠落盘,女子并没有睁开眼睛,却方下,叫那些嗡嗡响的女人们直接闭上了嘴巴。只因女子的下首站着的赫然就是王府里的铁面管家严禄,此人眼里只认王爷一人,平日里,这些女人们可没少在他那里吃瘪,更不用说将他请动。

然而,这些女人孰不知,这是严禄不请自来。

这一年,不只后院的女人们被女子吃的死死,就连铁面严禄亦是,而严禄却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整个王府之与她,根本连什么都不是。那么,他又该拿什么治她?

若说哪一天她将王府卖了,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不过,他服她。

自打她进来的这一年,后院的女人便消停了,他看的出来,这些女人们也服了,只是今儿个,怕是新进来的那些秀女们心高气傲,守不得安分,一听说她从相果寺回来,便有了现在这一出。

真是不知死活。

“这是前几日宫里送过来的秀女。”严禄不卑不亢地说道。

送进宫的秀女送到这里来了?有意思。

女子微扬唇,一笑嫣然,慢慢地,一双眸子慢慢睁了开来。

带着些许的睡气,懒慢,却是锋芒于内敛,闪烁着的金光明亮,与那天边灼灼升起的初阳,竟似不相上下。目光掠处,有些女人不堪眸光纷纷低头避让。

或许,这叫做霸气。

“你就是被捉奸在床的人?”分明陈述的语气,细听,隐隐还有弄人的玩味。

青石台阶下,绑着一男与一女,二人身不着片缕,披头散发,狼狈的很是不堪。女子挑了挑细眉,却是说不出的淡然,她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发生这种戏码了。

有人要看戏,她倒也不介意做出戏,只是——以命搏戏。

她可愿?

唇边勾人笑,越发的邪意,懂的人纷纷一惊,不过,以一个旁观者,笑看他人戏,何乐而不为。

严禄皱了皱眉头,他也看懂了。

不过这戏码,他却没看懂。

只希望到时候,这戏,不要太过出离。毕竟,这些新进府的秀女们各个身家不凡。

被绑着的女子,惊慌失措地点头如捣蒜,随后,却是拼命地又摇了摇头,一张梨花带雨俏脸,甚是楚楚动人,只可惜,此时口中塞着布团,不能言,也不能辩。

而高贵的女子显然还没有要给她辩解的机会,只见她轻启唇,数落道:

“怎么那么笨,这样也被抓住了,难道没有人替你把风吗?”

唇吊三分,慵懒入七分,女子的这一句话顿时就将全场的气息一举压了下来,秀女们呆了,深闺修养,何时听过这等出了轨的话,然而,那些熟识女子的女人们则是丝帕掩面,娇嗔着轻笑出了声。

这,不过戏言。

一戏,当一笑。

本是严谨的气氛顷刻间就被转了个调调,而女子的惊天之语丝毫没见要停下的意思,但见性唇又启:

“人无完人,七情六欲在所难免,这王府的男人不在,你们又找不到泻火的地方,自然,这偷情的事儿也不能怪你们。”秀女们直接瞪大了美目。女子嫣然,看着那被绑的人儿转而又道:

“可是,有一件事,你却做错了,可知道是什么事吗?”

梨花泪雨的人儿刚止住了泪花,顿是又下了下来,无措地摇了摇头。她的希望,失望,此刻就那么被拿捏在女子的手里,似乎,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会立马破成粉碎。

“你错就错在偷情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被当场抓住,要知道,这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家,入了这贤王府的门便是这王府里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难道进来之前,没人告诉过你,除了皇宫之外,这王府里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吗?现在,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你这一顶绿帽子可是给王爷戴死了,你说,要我拿你该怎么办呢?”

绑着的人儿顿时面如死灰。

而女子的语气却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而非他人生死,随意轻飘的自若,悠然,轻吊起的凤眼,星色如月牙儿,溢着满满的玩味,青葱骨指懒懒地卷起胸前的一缕落发,慢悠悠地打了个圈。

“付香。”

“是,小姐。”女子的身旁,着黄衣的丫鬟可人地应了一声。下一时,只见她向着底下被绑着的人儿走了过去。

所有人静静地看着,不明所以。

付香走到那人儿面前,却是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猛然朝着那人儿手起刀落——

“啊——”

有女人不堪场面惊叫,只是,当她们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那绑着的人儿并没有血溅当场,相反,她身上的绳子寸寸尽断,落了一地。这个时候,不只女人们惊讶了,就连那跪在地上的可人儿也是一脸的迷茫。

“王妃,你这是……?”一蓝衣女子突然上前,秀眉双横。

女子淡淡一瞥,懒道:“即使是杀了人也要给人过堂辩解的机会,怎么着,也要给人一次说话的机会不是,或许,人家是冤枉的也说不定呢。”说完,女子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人赃并获,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王妃要给她开脱罪责!”

“开脱?”

女子扬唇一嘲,抬眸见深,却是轻调反问,“我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吗,还是,她是我的谁谁谁?”

蓝衣女子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一美艳女子上前说道:“王妃妹妹,蓝妹妹也是为王府着想,虽然嘛,是心急了点,没大脑了点,但是,其出发点还是好的。”女子婉婉柔转。

蓝衣女子勃然大怒,“你!”

美艳女子纯当视而不见,娇媚一笑。

新人,旧人,早已是争锋相对,互不对眼。

秀女们自恃甚高,女人们则半步不让,平日里小打小闹,谁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今儿个,王府的女主人在场,女人们知道,只要不拨弄这个女人的脊梁骨,那便是什么都好说。

美艳女子青莲挪步,拖沓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停在了跪在地上人儿的身前,“怎么,王妃妹妹给了你辩解的机会,怎的,还不说几句,莫不是吓得傻了,痴了,现在就想去阎王爷那儿投胎去了。”

跪在地上的人儿双肩猛然颤了颤。

美艳女子接着又道:“刚进王府不过一个月,这就耐不住寂寞,真是好样的,偏好巧不巧,王妃妹妹一回来就被抓住,我说,妹妹你也太走好运了吧。”

话到即止,明白人都知道意有所指。

在这王府里,其乐融融是好,但是,暗里波涛往来,谁不防着几手,多放着几双明眼看着,守着。想来,美艳女子也是深谙其道。美目掠向蓝衣女子之际顿时扫过一道冷笑。

软塌上的女子看在眼里,见怪不怪,也早已百无聊赖。现在,她的心思则在那跪在地上人儿的身上。那人儿还在不停地哭,女子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的泪水,莫不是应了那一句‘女人都是水做的’。

俾眸而视,洁白的柔荑贴着白瓷的面颊说不出的高贵,她慢说道:“真的没有话可说了吗?那本王妃可就要盖棺定论了。”微微拖长了音,细听之下竟有一丝循循善诱的味道。

严禄看着女子,第二次皱眉。

“哭过了,脑袋瓜子是不是也该清醒了,思绪是不是也该慢慢清晰了?说实话,本王妃也不相信你是那种人,恐怕是这男子先勾引的你吧,可是,昨儿个,本王妃好像分明看见了他与另一个女子在后院柔情蜜意,痴缠一片——”女子缓下了语速,似是无意,却是又带着无比的魅惑,让雅苑里的所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人当即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无疑都在猜想着对方是不是那一个夜半幽会的女人。

女子的话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众人的神经。

“本王妃还听到这个男人说,他的心里自始自终只有那个女子一个人,与你,林婉儿,他不过只是为了气气那个女人罢了,但是,你一定想不到的是,那个女人竟然还让这个男人继续勾引你,你说,她是不是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现在,你可猜到了那人是谁?进了王府这么久,你一定得罪了人了吧。”

凤目婉约,一字一句将人引导。

但是,最后引渡的,或许就是那粉饰了的地狱。

林婉儿瞪大了一双哭红肿的眼睛,痛苦,清明,转瞬却是刺目的疯狂。

她,应该知道是谁了。

女子勾唇一笑,戏入,“那女人是可恶,可是,这男人何尝又不是呢,如此小白脸还不如我们的墨侍卫呢,是吧,墨侍卫?”女子忽然灿烂一笑,狡黠芒光快的无人察觉,那雅苑石拱入口,赫然正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

闻得‘墨侍卫’三个字,众女顿时一惊,不觉各个转首望去。

谁都知道,墨侍卫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他回来了,那是不是说,王爷也回来了?

众女心里一亮,一年了,这王府里的男主人终于要回来了吗?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突然出现的黑衣侍卫身上的时候,一道绝厉惨叫却瞬间刺破了众女心中刚升起的一股明快。

温婉的林婉儿此刻就像是魔鬼上身,狠狠地将手中的匕首刺向了蓝衣女子的腹部,血溅惨烈,那是极致的疯狂,拔出来,又刺了进去,再拔出来,再刺,一直到严禄让人将其拉开。

一遍一遍地嘶喊着贱人,癫狂地让众女退避三尺。

地上一滩的腥红燥热,让娇柔的女人们差点忍不住要当场作呕,只有软塌上的女子,点点眸光,一笑倾人城。

严禄第三次皱眉。

这一天,似乎比往日的任何一天都要让他皱的多。

女子刚才的一声墨侍卫分明就是为了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好让林婉儿一击得逞,而那把匕首,则是让丫鬟为她松绑的时候,故意留下的,从头到尾,她都算好了,对于让她麻烦的事,他知道,她从来都要用最有效的办法,无关于流了多少鲜血。

雷霆手段,或许不算,确切地说,应该是笑面屠刀。

心里一旦有了惊惧的种子,那么,它就会时不时地长大,时不时地撮你一下,不痛不痒,但是,却是绝对的刻骨铭心。而女子显然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除了地上散发着余热的血滩,男子,林婉儿,蓝衣女子俱是都被带了下去,等待他们会是什么,已经没有人想要在意,她们在意的只是软塌上一袭春风拂面,身无寸骨的慵懒妖媚。

这个时候,一直侧躺着的她忽然站了起来。

一瞬间,三千墨发落垂,细风抚弄,飘逸着飞扬,与那衣袂仙飞齐举,浑若天成。只见她纤指撩开遮脸几缕碎发,桃唇轻启,声音温柔的却是再也不能温柔,只是这其中透出来的诡异,谁都听出来了。

“今儿个唱的是哪出,我也不想多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说的太明白,反而大家都没了面子。现在,墨侍卫回来了,想必大家都明白,这王府的男人怕是也要回来了。男人一回来,这后院起火便是家常便饭的事,而这事,将与我无关。”

什么意思?

敏感的女人们立即听出了一丝异味。

“后院也安静了很久了,我想各位姐姐也一定很是寂寞了吧。你们也不要这样看着妹妹我,怎么,是妹妹我说错了吗,呵呵。男人太少,女人太多,争是必然,斗是手段,想要那男人的心,大家只管使出浑身解数便是,只是——”

女子的婉转顿然转为刀尖上的锋利,“你们斗你们的,莫要把手伸的太长了,知我性子的姐姐们,我也不多说了,不知我性子的妹妹们,随便在王府里打听打听便是,莫要我头上顶着这么一顶王妃高帽都冲着我过来,要知道,此为最不入流的下策,擒贼还需擒王,只要你们有本事抓住那男人的心,这王妃位子,到时候还不是任你们取舍。”

“丑话都是说在前头,所以,各位姐姐妹妹们也不要太过在意,要知道,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从今往后,我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大家没事不要来找我,有事——”女子勾唇一笑,“更不要来找我!”

说到这儿,女子的性子又是一转,戚微的眸光懒懒地抬向天空,“乘着天色还早,大家还是洗洗再回去睡吧,我最恨的,就是起这么早了。”

女子说完,伸了一个懒腰,在众女的愕然中潇洒离去。

地平线上,朝阳月半,红艳似火,仿佛在灼烧着整个苍茫大地,如血一般的颜色,似乎就在昭示着什么。

这一年,已经够了。

她已经用这个身份铺垫了所有的事,这个身份,她已经不稀罕了,谁爱要,谁要。

迎着那抹血日,女子皙白的脸上顿时扬起一道绝美的笑——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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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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