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反应极快,在那充满他体温和气息的斗篷覆上自己之前,迅速回身将斗篷挥掉,谁知他的动作却更快,不但没让斗篷落地,还猝不及防挡住她的手腕。
「你好不容易大病初愈,我可不希望你又一病不起。」他紧盯着她,灰色的瞳眸狂霸如刀。
她冷瞪着他,当然明白他这不是在关心她,他好不容易把她救活,正盘算着该怎么利用她,自然不会允许她再次受到损伤。
「披着,绝对不许再病着。」他不容她抗拒的将斗篷重新披到她身上,接着才松开她的手,俯身为她将斗篷系好。
她抿紧唇瓣,气闷的转过头,决定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
「为什么不解释?」他重复先前的问题,将托盘上的三颗羊肉包子递到她面前,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她一口一口吃着包子,依旧默不吭声,却发现他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已看清他专横的个性,只要他决定要做的事,就不容许他人反驳,相同的道理,只要他想知道的事,就不会容许他人沉默。
直到她将包子吃完,甚至主动将托盘上的汤药喝完,他却依旧凝望着她,她才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回答:「北国人与南朝人之间充满成见和仇恨,若是让塔克干一族知道我懂北国话,之后徒增猜忌,不如不说。」
「你倒是懂得明哲保身。」听出她话中的深谋远虑,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既然你不想招惹猜忌,为何又要向斑图坦承你懂北国话?」
「早说晚说,横竖都要我死,又何必费力隐瞒?」她冷诮的看着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倒宁愿往后让耳根子清静些。」这些人以为她不懂北国话,成天在她周遭说三道四,实在烦人。
「这倒也是。」他忍不住轻笑。
看来这几天她时时刻刻戒备着毡帐外的动静,显然并没放过他与族民间的对谈,对于北国暗潮汹涌的国势,以及塔克干族民对她的看法,其实早已了然于心。
与其让塔克干一族发现她懂北国话,胡思乱想认定她就是奸细,不如沉默是金,至少可以避免冲突,可惜她这份心思却还是让族里的小孩给破坏了。
看着她右颊上新添的伤口,灰眸深处不禁掠过一抹暗光。
虽然传闻中,月魄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可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不能尽信,可经过方才的冲突,却彻底验证出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至少,她对孩童倒是出乎意料的宽容与仁慈。
依她的身手,要闪避那枚碎石简直易如反掌,她却不躲也不闪,任由那男孩投石泄愤,这不着痕迹的宽容,不经意泄露出她的柔软。
掀开托盘上的药膏,他用指腹蘸了些许膏药,想要替她上药,谁知却被她一手挥开。
这是她第二次违抗她,看着她桀骜叛逆的眼神,他忍不住再次勾起唇角,忽然觉得精神抖擞的她,远比虚弱苍白的模样还要耀眼多了。
「你受伤了。」
「死不了人。」她冷冷瞪着他,眼神写满抗拒,浑身上下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先前她之所以让他换药,是因为她确实碰不着背上的伤口,可除此之外,她不记得自己曾允许他触碰其他的地方。
「你的命是我留下的。」他勾起嘴角,忍不住提醒她。
「那又如何?」她微微皱眉,虽然早明白他留下她是有所图谋,却还是为他的眼神感到不舒服。
这个男人压根儿是头笑面虎,愈是微笑,愈是让人觉得危险。
「你的命是我仅有的仁慈,你必须回报。」他理所当然的说着。
她依旧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瞪着一个疯子。
「自我救起你的那天起,你的命便属于我。」谁知他却大言不惭的继续道:「我是你的王,此生唯一的主宰,我要你活,你就不准死,你必须对我忠诚,并且完全臣服。」
「你疯了。」
面对他狂妄的发言,她只有这句感想。
他忍不住轻笑,浑厚的笑声低沉而有力。
「我是不是疯了,你会比谁都清楚。」话还没说完,他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她袭去。
她却是波澜不兴,瞬间反手挡下他的大掌,同时探向身边弯刀,他却看穿她的意图,比她早一步劫走弯刀,用刀背舍开她的追击,并探出另一只手朝她左臂的箭伤轻轻挥上一掌。
「唔!」
她闷哼一声,小脸瞬间发白,脚尖却更快的踢向他,谁知他却不慌不忙的再次出手挡下,厚实大掌瞬间化为灵蛇,无预警自她手腕底下一路上窜,将她右手臂紧紧缠绕,把她整个人扯向他的胸前。
刹那,她本能探出左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自己一头撞上他的胸膛,他却在电光火石间,拿着她的弯刀架到她的颈子上。
「如果我是你,就会乖乖听话。」他似笑非笑的给她建议,小心的没将刀刃碰上她的细颈,将她弄伤。
「你做梦!」她咬牙,压根儿不在乎刀刃会不会抹上喉头,更不在乎左手臂上的箭伤会不会因此扯裂,硬是抽回左掌,狠狠朝他心口击去。
掌起掌落,一抹刀光也倏地自她眼前消逝,拓跋勃烈迅速抽开弯刀避开她的要害,任由她一掌击上心口。
「就算我是在做梦,难道你就不希望天下太平?」他四平八稳的反问,神情并没有因为接下她一掌而有所变化。
「你?」她狠狠一愣,不只为了他的反应,更为了他意味深远的一番话,只是更让她在意的,还是他抽刀的动作。「为什么要抽走弯刀?」她忍不住问,不敢相信他非但没有乘机伤她,还硬生生的接了她一掌。
纵然她的伤势只好上八成,无法随心所欲的运气使力,以至于招招落败,可方才那一掌仍然杀伤力十足,而他竟然能够不动如山,非但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还能气定神闲的与她闲聊,让人实在无法揣测他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倘若他是想借此给她一个下马威,那么他成功了,至少她清楚明白,自己绝非他的对手,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收回她这条命。
「你说,南朝北国间的这场仗究竟打了多久?」他不答反问,伸手指向遥远的南方。
她紧紧皱眉,不想回答这问题。
「将近三世。」他却替她回答。「仇恨已经带走太多人,不需再添亡魂,天下需要太平,全天下的百姓也需要太平,而仇恨无法改变什么,唯有放下仇恨,才能让天下百姓脱离苦海。」他话中有话的凝视着她。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可不认为他是在与她闲聊。这男人所说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包括留下她。
他微笑,为了她的冰雪聪明。
「你应该明白北国此刻局势,八族看似统一,然而其中却唯有塔克干和腾格里二族臣服于我,并与我古尔斑通一族友好,其他五族不是虎视眈眈,就是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内战恐怕在所难免,届时东南腾格里、西南塔克干,与我族古尔斑通势必又要出征,可惜十二年内战耗损我三族太多兵力,以塔克干目前仅存的兵力应战,多少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