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离死别
雷霆一掌拍在郭岱的天灵盖上,气浪激扬,扫出一圈尘埃。郭岱当即四肢瘫软,如同死人。
“还给你!”麻袍道人一把将郭岱扔到楚玉鸿脚边。
楚玉鸿双眼通红,拾起掉落在地的三垣泰定,对着麻袍道人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说道:“阁下今日之举,必会遭到来日无穷报复!”
“怎么?恫吓我?”麻袍道人双臂抱胸:“当年我修证仙身之时,意风亭也不过是个穿开裆裤、满大街乱跑的娃娃而已,你又算得了什么?指望你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妈?我若要杀你,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楚玉鸿像是被刺激到了,怒目圆睁,三垣泰定上星辉大作,正要施法反扑。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楚玉鸿脚踝。他低头一看,居然是已经“断气”的郭岱,没有半点伤势地站起身来。
“别动手。”郭岱阻止楚玉鸿道:“莫说是你,哪怕再来三位寒星前辈,也非此人对手。”
“寒星?”麻袍道人掐指演算,这才想起来:“是那小子!仗着天生嫩脸蛋,到处跟别派女弟子勾勾搭搭,现在也混成长辈了?哈哈!”
“你!”楚玉鸿还处在郭岱死而复生的惊讶中,听麻袍道人这番辱及师门尊长的话语,却又碍于对方高深莫测的实力,只得咽下这口气。
郭岱拦在楚玉鸿身前,以免他无端发作,朝着麻袍道人抱拳说:“多谢道长手下留情,不知能否将桂青子救醒?她不明情况,实属无辜。”
“真麻烦。”麻袍道人嘴上这么说,但见他五指连弹,射出丝丝针芒,昏厥倒地的桂青子立刻苏醒过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郭、郭公子!你没事吧?”桂青子还是一脸茫然不解。
郭岱让她去陪伴受到惊吓的杜老汉,自己还想细问这名麻袍道人别的事情。
麻袍道人也不在意他人眼光,一挥手,广袖拂扬,被激散剑光斩得沟壑纵横的墙壁,竟然恢复如常,地面上也没有丝毫碎石尘泥。仿佛刚才那场惨烈战斗从未发生过一样。
“幻宇逆光!这是近乎仙道的无上修为!这个人到底是谁?我怎会从未听说?”楚玉鸿目睹眼前状况,惊讶得不自觉说出声来。
“哟!是关道长!”虎爷这时才回来,压根儿没发现此前战斗,连忙向麻袍道人又是作揖又是问好。然后对郭岱众人说道:“这位是关函谷道长,正是在此立下造化炉的高人!既然关道长亲临,我也放宽心了。楚仙长,这位就是您要找的高人!”
楚玉鸿眼角抽搐,他看虎爷那模样,若非关函谷是方真修士,他恐怕就要上前勾肩搭背、开荤段子玩笑了。就不怕对方一弹手指头,将白老虎打得形神俱灭吗?
“虎爷,你这些天也是辛苦了。贫道冗事缠身,没法在华岗会久待,还请你谅解一二。”关函谷也没有半分高人气度,跟虎爷哈哈打趣。
虎爷身后还跟着金无边,他捧着一大箱子的符金,让楚玉鸿过目。
“金无边,这些日子挣了多少钱啊?”关函谷也不理会其他人,走到上座坐下,朝金无边招招手。
“不多不多不多。”金无边赶忙来到关函谷身旁,敲着肩膀、一脸市侩地说道:“要是关道爷肯赏脸,也让小人聆听仙法,或许还能挣得更多。”
“哈哈哈哈——”关函谷捧腹大笑,对着虎爷指点笑道:“白老虎,你这个跑腿可不得了!这份志气值得嘉奖啊!”
虎爷也是赔笑道:“关道长要是觉得这小金有此造化,也可指点一二。”
“你倒是心宽。”关函谷随手拿了桌上果盘里的一枚梨子,吭哧吭哧咬了几口,来回打量众人道:“虎爷,这是你的客人,你自个儿招呼着呀!”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虎爷从木箱中抬起一块尺余见方的符金板,介绍说道:“楚仙长,这就是造化炉炼制出的符金。凡铁难伤,就算扔进烈火里烧个几天几夜都不会变软。当然,如果你想让它变软,以仙长法力便可随心塑造。我们华岗会打算效仿法器九重妙用禁制,将这符金分为九等。这块是二等符金,这里还有三等符金块。当然了,造化炉炼制符金也非无穷无尽,等次越高,数量越少。现在六等以上的符金还在钻研之中……”
关函谷扣着鼻孔说道:“我是为这事烦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只能说眼下还没太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当今世上六等符金都是稀罕事物了,你们华岗会也别太贪心。”
“关道长说得对。”虎爷连忙附和道。
郭岱低头看去,所谓的符金并不是金色,大体是银灰色,隐约有暗红光泽,拿起掂量也绝没有黄金沉重。弹指敲击,传来的扣扣声响,感觉不像金铁之物,反而像是坚实木料。用力掰扯,微微感觉到符金扭动,可无法使其彻底变形。
郭岱看完后,顺手递给身旁的楚玉鸿。发现他愣在原地动也不动,对符金毫无反应,显然是被关函谷那惊天修为所震慑,比小动物还乖。
“这些我都买了。”楚玉鸿头也不抬地说道。
虎爷喜悦非常,一拍手掌,说道:“行!我来算算。这些符金拢共大约两千六百……楚仙长给两千五百两银子就行!”
郭岱心中计算了一下,两千五百两白银买这些符金,可真是一点都不贵。但想到华岗会从此拥有量产符金的技艺,又有关函谷这样的高人坐镇,以后还不是金银如流水般收入囊中?
楚玉鸿浑浑噩噩地点头说道:“没问题,这里是广通钱庄的银票,虎爷请过目。”
虎爷仔细勘验,确认无误后抱拳不止:“多谢楚仙长!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来我华岗会!对了,不知与杜总匠谈得怎么样?哎呀!是我疏忽了,小金,送楚仙长和杜总匠他们去上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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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无边将郭岱众人送到崖边石屋后,躬身离开。石屋大半内嵌在山壁之中,还有四五间厅室。除了采光一般,倒是很适合修士静心休养。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楚玉鸿惊魂甫定,张口就问。
郭岱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为何能从关函谷手下生还,而且还完好无损。可他此时却语焉不详:“我只能说,是关函谷留情了。而你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情况。”
“是幻术吗?”楚玉鸿追问不休。
“不是。”郭岱这次的回答倒是清楚。
楚玉鸿坐在椅子上紧紧揪着衣袍,每每忽想起方才经历,只觉得死亡擦肩而过,心神动荡前所未有。
“杜老汉,方才力士金甲的事情还没说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郭岱另起话题,打算转移楚玉鸿的念头。
“你们听说过道门力士吗?”见郭岱两人点点头,杜老汉讲述道:“道门力士是一门传承悠久的仙家妙法,但是因为对修士悟性、道行境界要求颇深,所以后世今人退而求其次,制作各种术俑。但术俑限制也多,尤其重要一点,绝大多数术俑智识低下,如果为了提高术俑智识而抽用生人魂魄……那自非正法之举。
关道长认为,与其一味效法古仙,炼制道门力士,还不如取其精华,将赋予力士形体的符法根基独立出来,借助天地灵气,构设护体金甲。披挂力士金甲之人,便可获得超凡之能,飞天遁地、手掣风雷不在话下。”
楚玉鸿闻言,倒是很快恢复过来,思考着说道:“按你这么说,混元之精就是为这力士金甲提供力量、甚至就是符法根基与天地灵气的融合?”
“不错,这也是为何必须要用造化炉来炼取混元之精。”杜老汉讲道:“若是仅为了萃取天地灵气,方真道中有的是各种手段与法术。但混元之精要求力士符法与天地灵气一体成型……说实话,在看见造化炉之前,我都不敢相信这能够做到。至于符金,对于混元之精而言,就是相当于炉渣罢了。”
“难怪关函谷对华岗会独占符金一点也不在意。”楚玉鸿这下算是彻底无话可说了:“混元之精、力士金甲,关函谷到底想干什么?”
“这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杜老汉朝桂青子摆摆手:“给我拿壶酒来。”
郭岱看着杜老汉大口大口喝酒,眼神有些深沉,“你要帮助关函谷打造力士金甲,不可能是靠打铁缝线吧?”
杜老汉眼神浑浊,白了郭岱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否则我让桂青子回去拿传家宝作甚?这套法器能够塑造、改易物性,让符金与混元之精接合自如。其实这件事也可以直接让造化炉完成,但关道长说那要难上许多。待他亲自见证我打造力士金甲的过程,或许可以让造化炉一步到位,直接炼制力士金甲。”
“难道……他要打造不止一件力士金甲?”楚玉鸿站起身来问道。
杜老汉略带醉意地说道:“难不成要我这个老头没日没夜地干下去啊?他不知还能活多少年,我可熬不过他。”
“他、他难道要造反不成?”楚玉鸿心焦气急道。
杜老汉冷笑一声:“就这破世道,他造谁的反?”
郭岱没心思想关函谷要不要造反,他一直盯着杜老汉,问道:“你天生灵根,能够御使家传法器,那你的法力从何而来?”
“天生灵根,法力当然是自吸收天地灵气、在炉鼎经络中转化而来。”楚玉鸿替杜老汉解释,但他猛然醒悟道:“你的身体还能承受这样的御器施法吗?”
方真修士虽然未必都讲究炉鼎坚强、肉身不朽,但在修炼过程中,神气运行本就在护持肉身炉鼎、百骸经络。所以施展法力的过程间,一般不会损及修士自身。
而像杜老汉这样天生灵根,又没有修炼道法,施法御器自然鼓荡内外气机,对其筋骨腑脏必有损伤、败坏气血。加上杜老汉常年酗酒,身子骨早就衰弱得不成样了,要是贸然施法御器,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杜老汉扶着酒壶,闷不做声。桂青子在一旁,抓着杜老汉的衣袖,低声道:“老爷子,你不要做什么力士金甲好不好……”
“傻妞!”杜老汉一弹桂青子脑门,说道:“我这辈子浑浑噩噩也过够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关道长这是赏识我,所以才让我来华岗会。说实话,我倒是要多谢你,照顾了我这臭老头好些年。还是说你们妖精都这么好心的?”
桂青子眨了眨眼,问道:“老爷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老汉看了楚玉鸿一眼,说道:“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反倒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我才明白你定非凡人。再怎么说,我家祖上也是有方真修士的,多多少少明白。世间妖精鬼怪,本就于人间红尘隐现。我也算开眼了。”
郭岱问楚玉鸿:“你就没什么灵丹妙药帮助他吗?”
楚玉鸿无能为力地说道:“方真修士炼制的外丹饵药,大多不是为凡夫俗子所用。若无修行根基化转药力,延生保命的灵丹,立刻会变成致命剧毒。这一点你应该能够体会。”
郭岱默然无声,杜老汉坦然言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的家人全都死于妖祸,剩下我一个孤寡老人,没有半个亲眷,是死是活也无所谓了。老汉我醉了大半辈子,只有现在最是清醒,我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也很明白会有怎样的后果。你们都不用劝我了。”
楚玉鸿还想说什么,却被郭岱一把拖住手臂,带出了石屋。
“让桂青子跟杜老汉好好道别,我们别多管了。”郭岱说道。
楚玉鸿张口欲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紧接着眼眶微微发红,立马背过身去,不让郭岱看见自己流泪。
“生离死别,我是体会过的。”郭岱说道:“多谢你刚才面对关函谷还替我求情。”
楚玉鸿终究没有转过身来,似是心中有极大积郁,拂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