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国两制
刘金枝依然远远的坐着,我们都不太敢看她的眼神,阴毒阴毒的,对一个失婚失爱的女人来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影响她的仇恨。
可也没谁过去劝她,前晚她骂得实在难听,让人多少畏惧了她的泼辣,再说,劝她什么呢?温柔些把老公争取回来还是想开点别去介意聂吴二人?这话任谁也说不出口。
吴琼的神色更加坦然,她从不与刘金枝对视,就象刘已经从空气中消失,坐在聂雄身边,她一会给涵涵讲故事,一会陪涵涵唱儿歌,如果涵涵满地乱走的玩,她就紧紧的跟在孩子身后,不离片刻。
聂雄也刻意守护着吴琼母子,眼神始终在娘俩身上萦绕。
唉,这几个人,活得真累。
永安小区这伙人的到来,无形中让我们原来的人变得关系紧密,想到楼下有一大群陌生男人,女孩们就不太轻易下楼,魏全倒比较经常往下跑,但那些人始终没上过楼,这也是因为魏全没放话。
一二楼的餐厅本就少,冰柜里的肉类我们又都运到了四楼平台冻起,所以剩下的食物并不多,这十二个人不到三天就没啥可吃,魏全并未答应将超市向他们自由开放,而是实行起了分配制。
发放超市食物的工作,他竟然交给了我们姐俩。
我和洛小念不明其意,倒也没推辞,发放食物而已么,实际上,我们姐俩不过是出出体力,说了算的还是魏全,他嘱咐我们发放什么,我们就发放什么。
开始几天魏全让我们分发稻香村专柜的点心,因为都是散装的,放久了怕变质,点心当零食吃还成,一天三餐当成饭吃,大家的胃都有点受不了,背着永安小区的人,我们跟魏全抗议,其实魏全自己也差点吃吐,考虑再三,他答应我们动用冻着的肉类和超市里的大米面粉,运些到五楼餐厅自己做饭吃,但只限于我们原来的人。
“老魏,这样好么?”孙哲又忍不住了,“这楼上一起灶,香味是捂不住的。”
魏全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吃独食啊?要不你陪他们吃牛舌饼去?”
孙哲面露恼怒,却没说什么,魏全一沉脸,对着我们说,“别看着那堆着几十袋米面好象挺多,架不住人也多!真都放开了吃,不到两月就得吃光!到时候遭罪的不还是你们吗?咱这边还有个孩子!我这么决定都是为了照顾你们,要就我自己,用得着这么费劲还一国两制?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见我们无人吭声,魏全的脸色舒缓了些,“为了避免永安小区的人有想法,我的意见是你们每天仍然跟他们一起去领食物,让他们以为大家吃的是一样的东西。还有,嘴上可得把把门,别说漏了。”
吃点心吃得直烧心,大伙也确实有些抗不住,便都默默接受了魏全的决定,都说吃人嘴短,果不其然。
一顿简简单单的米饭和牛肉炖土豆,吃得我们胃里熨帖不已,可是想着楼下永安小区的人还在啃着硬梆梆的脱水点心,我心里就象堵着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憋闷。
再发放食物的时候,我和洛小念就不那么听话了,魏全说今天给他们发饼干,我俩却偷着多预备出二十五包农心海鲜面和一小篮子鸡蛋,交给卢阿姨,就是那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们对她印象不错。
“小洛,这是?”卢阿姨看前面的人只收到两包饼干两瓶水,到了她这却变成两大塑料袋子,有些诧异,永安小区其他人也都不解的盯着我,好在我们那拨人除了唐晓正在,其他人还没下楼。
“给大伙的,找个餐厅煮着吃,再下个荷包蛋,挺香的。”我笑笑,补充了一句,“总吃点心太烧心,我们跟魏主任申请的,放心吃吧。”
卢阿姨感激的向着我们点点头,“那谢谢闺女们啦,也谢谢魏主任。”
沈义军帮忙接过塑料袋,笑着说,“哎妈呀,没想到现在吃口方便面都这么幸福!”
唐晓全在旁边看着,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等永安小区的人抱着食物离开超市,楼上的人才慢悠悠下来,象征性的领了饼干和水,算是作个样子。
“政府到底管不管我们了?难道我们要窝在这里一辈子么?”孙哲的情绪越来越坏,自打永安小区的人一加入,这商场里的事宜似乎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其实何止是他烦躁,我们都非常心焦,商场里的气温持续下降,已经到了呵气成霜的地步,白天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仍然感觉不到多暖和,晚上睡觉更是要蒙好几层大被,不冻死也要被压死了。
现在一想以前那壕级供暖待遇,大冬天在屋里穿着半袖T恤吃冰淇淋的惬意,我特么真想哭。
我和洛小念,唐晓正还有锦茉,每天在五楼绕着天井跑步,趴在地砖上狂做俯卧撑,玩命锻炼身体,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增加体质为对抗丧尸作准备,也是为了御寒,如果商场里没变得这么冷,我们或许不至于这么拼。
潘峰和温言观望了两天,终于也加入到我们的健身队列,两个小姑娘对穷折腾不感兴趣,白天也裹着厚厚的棉被挤坐在女装店的沙发里玩游戏,凯德广场四楼有家卖电子产品的,里面的平板电脑足够她俩玩了。虽然现在商场里用的是储备电,魏全一再申令不能浪费,不过找个小角落偷着给平板充电还是能瞒住魏主任的。
聂雄和吴琼,涵涵这新的一家三口与魏全的保安队走得很近,大概是想寻求更多的保护,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个不稳定的因素-刘金枝,即使刘再也没发过飚,并且深居简出,很少能看到她的身影。
被困在这个荒芜的大商场里,相比之下,我们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人的纠葛,什么时候能熬过这场灾难等来救苦救难的解放军才是我们每日盼望的。
永安小区里的人不再拘谨,也是和魏全混熟了些,渐渐会出现在三楼以上,我们仍然会在分发食物的时候走私,甚至还给过他们几袋米面粮油,让他们自行烹饪,他们也是机灵,这个事魏全始终不知道,没人说漏嘴。
我也终于知道那个头发乱蓬蓬穿一身黑的男人叫顾哲北,32岁,单身汉,职业不详。
顾哲北喜欢独来独往,你不知道会在商场的什么角落碰到他,这么冷的屋子他仍然只穿着那件黑色薄羽绒服,不象其他人大多捂得臃肿不堪,他穿的虽然是双硬朗的皮靴,走路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即使到了你的身后,你不回头也察觉不到。
用洛小念的话,这个姓顾的浑身透着森森鬼气。
每次将食物分放到他的手上,我心头都会莫名的紧张,他并非没有礼貌,也会点头说声谢谢,可我在他的声音和表情里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这个人就象是冰雪做的,那眼神就是冰溜子,不小心能扎死个人。
永安小区的其他人与我们姐妹已经有些熟悉,除了发放食物的时候,在其它地点遇到也会打打招呼聊两句,这十来个人也都是普通的老百姓罢了,在这场灾难中他们几乎都失去了或多或少的亲人,有些人很快就振作起来,而有几个人则始终沉浸在悲痛里不能自拨,郑安妮是其中一个。
她的悲伤也是可以理解的,灾变发生时,她新婚不到半年的老公变成了丧尸,被自己困在卫生间里,如果不是对门的肖可欣过来找伴,她肯定会不明所以的将卫生间门打开让老公出来把自己吃掉,肖可欣冲进她家大喊有丧尸,她还以为肖疯了,等听肖说完又被她扯着在窗户上看到小区内的可怕情形后,她这才相信,卫生间里状态不正常象动物般低吼的老公也变成了怪物,她不甘心,在卫生间门外哭着喊了几声老公,可变异的男人用狂躁的砸门和吼叫来回应她,让她畏惧的退缩,只好拿了外衣锁好自家大门,跟肖可欣去了对门避起,肖的父母去晨练,再也没回去。
郑安妮在肖家是不死心的,还不停给家里的老公拨手机,想看看他“好”了没有,可直到老公手机关机,也没人接她的电话,期间她几次回到家门外,犹豫着是否回家看一眼,但贴在肖家墙上她还是能听到自己老公那愈发恐怖的咆哮声,最后她终于死心,随着小区内幸存下来的邻居们逃到了凯德广场。
从到达商场,郑安妮就象失了魂一般,每日默默垂泪,吃不下睡不好,肖可欣知道自己爸妈肯定遇难,心里一样有如刀割,可她仍然想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不想象郑安妮那样半死不活的活着,所以她把分到的食物都大口吃下,让自己保持体力。
还有两个悲伤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爱妻,一个失去了爱女,这两男人即使在领食物的时候,也是眼睛红肿形容憔悴,每当从我手中接过食物,那个失去爱妻的年轻男人都会低低说,“谢谢。”而失去爱女的中年男子时远山始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