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修)
()朱棣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与康熙最大的不同就是,康熙做事较为“温和”,通常点到即止。而朱棣则秉承了父亲朱元璋的传统,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做绝。
要思想观念、处事手法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共事,还真有点难度。
可这其中最大的难度,就是权力问题,一旦处理不好,极易引来父子二人的权位之争。自己现在的这副皮是儿子,后勤没有保障,一旦和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了起来,那是绝对不占优。
当然,朱棣也没天真到把康熙一时心血来潮脱口而出的话当真,皇帝的话嘛,能相信一半就不错了。开空头支票谁不会?朱棣自己就是这方面的高手。
不过在康熙所能容忍的范围内顺着杆子向上爬爬倒也没什么,反正在没准备和康熙撕破脸皮之前,别说让他装孙子,就是让他再装一把精神病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朱高煦你就自求多福,如果你真在康熙面前做了什么蠢事导致严重的后果……朱棣可是不会帮你的。
不过,在事情发生之前,严密的监督还是会继续实施下去的。
朱高煦同志没有让朱棣失望,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出了一个全身心忏悔的“慈兄孝子”形象,与康熙“真情互动”。
康熙一边看着大儿子憔悴的模样,一边又想起往些日子中他的好处,也不由欷歔不已,当下便下了一道命令——朱棣头疼地抚额,这对于他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命令——解除直郡王府的禁闭!
不是他小心眼爱记仇,记恨着他儿子之前给这具身体本尊穿小鞋打小报告,而是,无比了解他儿子的朱棣几乎可以预见,朱高煦被关在里面还好,康熙见不着他他也见不着康熙,但是他一旦出去,绝对会惹事儿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但朱棣对于自己的直觉一向很信任,当下便在脑中思考起了可能出现的状况和对策。
这厢,领导完成了“巡视”工作,要走了,临行前,瞥见了一旁的朱棣,于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和你大哥好好聊聊。朕能感觉到,他已变了很多。”
康熙一走,朱棣就拉下了脸,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端着茶盏呷了一口,一阵极为压抑的气氛顿时驱散了先时残留的温情脉脉。
朱高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朱棣,露出少年般腼腆的笑容,挠着头道:“父皇,儿子先前……也是迫不得已,你别生气。”
朱棣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是啊,你总有那么多‘不得已’,倒是朕不体恤人情了!”
朱高煦,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露出这般憨态,从前,朱棣最是喜爱他这份纯厚。只是,在经历过那种种的事情以后,朱棣早已不能分辨,这其中还藏着多少真心,又有多少是虚情假意。
面具戴的就了,无论着面具外的人,还是戴着面具的人,都无从分辨这些真真假假。
“父皇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儿臣了!”朱高煦盯着朱棣,眼中有一丝不似作伪的认真:“无论经过多少年,处于何朝何代,在儿臣的心目中,您永远是我的父亲!”
是的,这是我们消除不去的羁绊,血的羁绊,灵魂的羁绊,所以,无论身处何地,你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划清界限!
“旁的朕不管了,只是你近日来那些个小动作,最好给朕停了——别怪朕没提醒过你!”朱棣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冷,一丝威压透露出浓浓的警告,迅速地压在朱高煦的身上,顿时让他觉得头皮发麻,行动困难。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朱高煦苦笑,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是不能抵抗住朱棣的威压,总觉得,即便是穷尽一生的旅程,他也永远无法,无法成为和朱棣齐头并进的人。
甚至无法追赶上他的脚步。
犹豫良久,朱高煦斟酌着开口道:“您指的是——”
朱棣很铁不成钢地道:“难不成你还真要朕点明吗?你府中那些个反清复明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不晓得,现今的康熙帝对此事有多忌惮?一旦被他发现,你起码得落下个谋反的罪名!”
朱高煦闻言一惊,心下陡然一沉,没想到朱棣这么快便洞悉了这些事,他原以为还能再瞒上一些时日的。
至于康熙,他压根儿没往这件事上想,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即便再是叛逆,也断然没有理由与前朝余孽合作。
“可父皇,难道你不想恢复我大明的荣光么?眼见着我朱氏子孙被屠戮殆尽,你难道不想复仇么?”你不想复仇么?朱棣!!!
我自认为,我没有做错什么!对于现今任何一个尚且再世的朱氏子孙来说,复仇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难道不是这样吗?!!!
仿佛猜测到朱高煦所想,朱棣的声音中已带了丝薄怒:“朕不与必将失败者同谋!”
是的,再怎么挣扎,倘若最终注定不能成功,那么这一切的行为在他朱棣眼中与跳梁小丑无异。
虽然对现在的大清不满,但如若他继位,他完全有那个自信,能够将其改变。
所以,他只要最终的结果。
而如今,通向这个结果的最便捷的途径,就是直接从现任皇帝的手中继承皇位。
他野心勃勃,不动声色地觊觎着那个位置,名声对于他而言已不再那么重要,手段也不再重要,与那些虎视眈眈、彼此敌视的皇子不同。他的目标和敌人,一开始便锁定为那处于至高位的人!
康熙!!!!!
他幼年即位,在朝中经营权谋;他则是混迹沙场,一出生便与战乱和利刃为伍。
本该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甚至胜负未知。可在交战的一方中尚未意识到一场恶战即将到来并对其对手有充分认识的情况下,朱棣打算攻其不备。
“晚了。已经晚了,朱棣。”沉思中,低低的呢喃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扑散在耳边,朱棣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惊喝道:“你说什么?什么晚了?”
却撞见了一双不断挣扎的眸子。
朱高煦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道:“恐怕,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一种挫败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明明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面前的这个人,可到头来却被告知,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
在这个人面前,仿佛他的一切都会被否定掉,最终连同他的存在一起……
不,不可以……
朱棣死死地盯着朱高煦,“你最好给朕说清楚!!!”
下一秒却被一个温度偏低的身体死死地箍在怀里。
感受着怀中的充实,朱高煦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对朱棣惊诧及愤怒的目光,唇角扯出一抹轻笑:“皇父既然这么想知道,就先付出些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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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在做什么?!!!”
门口,一声石破天惊的声音夹杂着愤怒、震惊、不可置信,还有些许的受伤。
朱高煦与朱棣皆是面色微变,向着那人行礼。
明黄色的长袍上,龙纹腾跃。宫人手中提着的灯,照亮了帝王阴沉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