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光看在眼里,也未说什么,进了隔间就去洗漱了。
和光解开衣襟,拿毛巾沾了水擦背。师娘严厉,今日一番练下来背上挨了不少鞭子。
竹鞭抽人不伤筋骨,可是打在皮肉上也极为疼痛。和光身材瘦削,背上骨头突出,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斑驳,有些打的重的已经泛出青紫。
“嘶……”冰冷的井水贴上伤口激得和光倒吸一口冷气。忍痛洗漱完,和光端着水盆出了隔间去院子里将水倒了。
和光再进屋时,不知是谁将桌上的蜡烛吹灭了,几个丫头早就爬上床蒙头睡了,显然是有意排斥和光。
和光也懒得计较这些小丫头间的勾心斗角,摸黑爬到自己床铺边,脱了鞋刚准备爬上床,手下却摸到一片湿濡,在往旁边一探却是干燥暖和的。
人多屋子小,被褥床铺也有限,这里向来是两个丫头合盖一张被子,共睡一张褥子,偏偏自己这块儿湿了,旁边却没有,显然是人故意泼的水。
和光趿着鞋子走到桌边,摸到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灯光甫一亮起,炕上就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李和光你干嘛?大晚上的还让不让别人睡觉了?明天我还得早起练功呢!”
和光前世姓周,今生逆天改命不愿与周家扯上关系,故而只留了母亲取的名字,随着师娘姓李。
和光回头一看正是连翠,连翠为人轻狂,自觉天赋极佳,教授自己的师傅也应当是班子里最好的才是,因而对师娘亲自教的和光极为看不惯,每日和光回房定能听见她同别人讲自己的闲话,今日回房却是安静,原是偷偷使了坏。
“你也不必嚷嚷,若非有人故意淋湿了我的被子,今日也没有这么一出。”和光拉了凳子坐下,盯着连翠缓缓出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你一个人的睡不了,就让我们一屋子人睡不了?你好大的脸呐!”连翠掀了被子跳下炕头,踩着鞋子走到和光面前,掐着腰下巴微抬好不倨傲。
“大家要是有怨气自当怪那泼水的人,湿的是我的被褥,吵到的是大家,唯独快活的是那泼水之人。”和光抬手倒了杯水一口口抿着,端的是惬意舒心,好似今晚要睡湿被窝的不是她。
这么一闹,睡下的没睡的此刻是全睡不着了。“连翠,本就是你先招惹和光丫头,现在你又在叫嚣什么?”炕头角落传出一道不悦的声音。
和光抬眼看去,是素月,此刻她正拥着被子坐起身,皱着眉瞧着连翠,想来是被吵醒了。素月是丫头里最大的,也是班子里的师姐,为人稳重严厉,不怎么与人交际,就好似现在连翠对和光使坏她不管,若非吵到她睡觉,她也不会开口。
连翠见惹着素月不快,虽不敢顶撞素月,心中却越发恼怒。气冲冲的走到桌前拎了茶壶竟是不管不顾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半壶水泼到了和光的被褥上,连带着旁边的也沾了不少水。
“啊!连翠你干嘛!”睡在和光旁边的丫头连忙拽过自己那一半褥子,一时也有些生气,还是旁边的人将她按下了。
一屋子闹闹腾腾的,让人心烦。和光趁着屋子里争执不休直接开门到了院子。“李和光,你去哪儿?怎么,你怕我了?竟是想溜了!”连翠一直盯着和光,见她被淋了被子不但未争辩还直接出去了,便觉得和光怕了她,识相的躲开了。
连翠倚着半开的门,颇为得意的嘲笑和光,末了还转头朝着屋子里看去,似是在炫耀。“啊!”连翠惊叫出声,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和光。
女子披着件外裳,头发散开覆在肩背,皎皎月色撒下来,衬得女子顺滑的黑发和柔美的面颊泛着点点银白的光泽。真美!呸!连翠怔愣一瞬,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
“李和光,你竟敢用水泼我!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和光也不逞能,撒丫子就跑,顺便还将手里的铜盆扔了过去,连翠躲闪不及,额头生生挨了一记,疼得哎呦直叫,顺势就坐在地上哭爹喊娘。
不到一会儿,隔壁院子里陆陆续续就亮起了灯。这院子隔壁就是男子并着班子里其他人的住处,后边儿就是师傅师娘和厨房。如今和光同连翠在院子里砸盆打架,哪能不将人吵醒。
“先将衣裳披着,夜里寒凉,莫再病了。”和光扭头看去,章薤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将她满院乱跑时丢掉的外裳捡来给她披上了。
“师兄,你怎的来了?”和光说着往院门口看了看,其他人倒是没来,事情闹大是在和光意料之中,刚瞧着隔壁院子的灯亮了倒也没吃惊,却没想到是章薤白来了,竟还拦住了那些爱瞧热闹的小子,自己一个人来了。
“师兄!我好冷,你看看李和光,她泼我一身冷水还用盆将我砸伤了!呜呜呜~”连翠瞧着章薤白对和光嘘寒问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师兄虽性子温和却是不偏不倚,没对人额外的示好过,现下竟然亲自为李和光披衣裳,还怕她着凉,明明自己更惨才是。连翠哭得越发凄惨,想得师兄几分怜惜。
“和光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伤人。”章薤白瞥了眼地上撒泼的连翠不咸不淡的出声。言下之意是连翠先挑衅的,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
“师兄!你……”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不想睡就都给我滚去练功!”连翠抹了把鼻涕还想争辩,抬眼就瞧见师傅师娘来了,顿时就蔫儿吧了,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和光抬头瞧了瞧,月上中天,应当是子时了。冬天于穷苦人家来说本就难捱,班子里有衣有食已是艰难,丫头小子没有冬衣可穿,和光畏寒日子越发艰难,此刻穿着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怕,有我在,父亲不会责怪你。”和光本是冻着了,章薤白瞧着她身子颤了颤,以为是怕师傅责怪,凑过来俯身在她耳边安慰。热气伴着他的话呼出来,凝成一片湿濡钻进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