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一只小手抚上他的胸口,语笑淡淡:“你的心跳很快。今日来,是想问我昨天胭脂楼为何失火吗?”

“不。”温唇摩擦滑如玉脂的耳畔,他松了力道,“你不问……烟火楼为何无故失火?”

她叹气,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狡然一笑,她闭眼勾唇,“查到什么?”

不止他在查,邦宁与寻儿也在查,她知道,只是不想理。一来是真的没兴趣,二来多她不多,少她不少,没必要沾一脚浑水。昨天黄昏去胭脂楼,她的的确确是去寻开心,没存半点阴毒心思哦……

他静沉片刻,缓道:“还记得崔文启吗?”

“……”

轻笑溢出喉,他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不记得?没关系。”

如此一个骄傲如王者的男人,遭她戏弄后便被抛诸脑后,对那人而言恐怕是天大的侮辱。骄傲之人憎恨侮辱,更憎恨侮辱过他们却遗忘他们的人。

当一人视你如过眼云烟,不在记忆中逗留半刻痕迹,逗留的一方反倒惹人心怜。

他真是……那个……有点可怜崔文启……

“火是崔什么放的?”她等得不耐烦,轻轻推他。

“胭脂楼的幕后老板是崔文启。他当日意图掳你回河北,遭你戏弄后心结难平,故来此开立胭脂楼,重金挖走康妈妈。他闻你癖好怪异,爱往火里跳,便故意让人放火烧烟火楼……”

“哦,一个报复的故事。”她听得倦意四起,跳过可能有可能没有的情节,直接问,“现在怎么解决?”

“他与清风酒楼的宗公子有生意往来,住在酒楼边的绘福楼客栈。我昨夜见他,他只说愿意赔偿火灾损失的银两,不过……”

“不过胭脂楼现在被烧了,没得赔。”

“是。”

“我也不稀罕他陪。”她向里挪睡,也不介意他顺势倚在身后,就当多个靠枕。

绕着她的黑发,他点头,“是啊,知道你不稀罕。”

感到他的手在脑后轻轻按压,颈脖麻痒舒畅之余,她轻轻呻吟,渴睡。突然,朦胧中似有一物入梦,惊醒睁眼,却忘了刚才闪过脑中的是什么。

她的僵硬引他焦急,压抑心头的担忧,他轻轻问道:“怎么,新语,做噩梦了?”

想了想,实在记不清朦胧中闪过脑海的是什么,她索性丢开,撇嘴,呼吸慢慢顺缓下来,感到脑后的手指又开始揉抚。

“那个……季布啊……”

“什么?”

“你说的崔……崔什么,到底是谁?”

他翕翕唇,无言。

“他为什么要在烟火楼纵火?”

静……

“睡吧,新语。”语如夜沙,丝丝缕缕,缓缓飘入她的耳。

挪个舒服的睡姿,她捉住逃逸得快失去踪影的清醒,慢慢问了句:“你的头……没什么后遗症……吧?”

“没,只是一块小疤。”

“你破相了。”

他瞠目,“男人不介意破相。”

“……”随他、随他。

半梦半酣间,耳垂似被人含住,有人在她耳边问:“新语,你想要的未来,你想画的未来,是什么模样?”

她想要的未来……她想画的未来……

“呵呵!”嘴角含笑,她咕哝一句……

若夜,月如眉,眉似梦。

【第九章】

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百里新语的烟火楼再度开门大吉。

大换血之后,烟火楼经营小有改变,以前是夜间经营,现在则分时段经营。自从招揽来许多年轻俊美的新戏子,烟火楼将经营时段分为三部分,白天两场夜晚一场,不同时段上演不同戏舞。

将经营方向巨细靡遗地解释一遍,琐碎小事全交千福、百禄、邦宁、寻儿负责,幸得“四大管事”能干,什么事一点就通,她便公然坐一旁等戏看。

在她迄今二十四年的生命里,小灾不断,大灾没有,就算生命之帆偏了方向,也还算顺利……呃,总体上而言很顺。对此,她很满意,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这顿吃了下顿不知在哪儿。

“一颗……两颗……”

“一篮……两篮……”

吐着龙眼核,百里新语趴在三楼一间隐蔽的雅厅内,翻看一本书。字……当然是竖着印的,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自烟火楼重修,三楼独立出来成为她的私人空间。厅内装饰极为简单,一桌八椅,墙边设有两副美人懒榻,临近楼栏的地方铺着厚厚绵毯,上加丝被软席,六尺见方,趴在上面看戏看书,困了睡一觉,绝对自在逍遥。此外,雅厅所处角度精准,居高临下便能一览全景。

而今是酉时(下午五到六点之间),下午的戏散场,夜晚的戏还没开演,百里新语很悠闲地掩嘴打个哈欠,再吃一颗龙眼。

楼下有声响,她探头看一眼,粉唇含笑。

是易季布。

他现在天天来烟火楼报到,时时警戒,将楼内起火的可能降至最低。

天知道鲍泉在他耳边念了什么,对于胭脂楼的起火,官衙给的结论是“点烛过失,引燃帐幔”。她那天不过觉得酒坛碍脚,将它们踢换个地方,又不是人为纵火,烧都烧了,还能怎样?

她不爱他穿官服的呆板模样,不够美,因此明文规定:只要出现在烟火楼、出现在她的眼皮下,他必须是便装。布料好坏和颜色她可以不介意,但一定要飘逸长袍,头发不能扎太紧,松松挑束最好。

他依言照办,满身清稳的味儿看得鲍泉眼睛发直……对于单纯的欣赏,她是不会介意的。

鲍泉似乎帮忙帮上瘾,她要回寻儿,本想将鲍泉还给易季布,那丫头不走,见寻儿上台客串清俊小生,居然跃跃欲试地也想上台……小角色嘛,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当然给机会了。

以往小灾小祸时,有邦宁和寻儿在身边护着,如今多一个他,是她幸运。

崔什么的前天上门踢馆,见了那张脸,才记得是数月前被她用加了麻料的酒放倒的河北霸主(霸主一词是季布形容的)。崔霸主已娶了当日女扮男装的书童,说什么“内子记挂百里姑娘,今日可否有幸得见”。当她这么好见吗?那个时候正是她的午睡时光,只不过当时睡不着,摸到前厅晃晃。邦宁拦下崔霸主,两班人马站在厅门口打太级,说的话乱没创意。

老套的情节,听得她的午睡虫终于出闸。

扪心自问,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崔公子到底想把她怎么样,又能把她怎么样?当时正想从帘后跳出来嚣张一番,易季布赶来,拦在崔霸主面前,说的话很严厉——

“崔公子,在下说过,公子有任何不满,可找在下,何必为难烟火楼?”

“易大人是以什么身份与崔某说话?”

“那要看崔公子希望在下以什么身份了。”

崔恶霸很阴毒地笑了两声,她在幕幔后听得很熟悉,像是她常常笑的那种,“易大人,当年皇上狩猎遇虎,你一掌震碎吊额白纹虎的脑袋,御笔亲封为龙虎卫上将军,带刀御前,何等风光。都知你易将军万金一诺,绝不回头,就连皇上赐婚招你为驸马,你也因曾经一句‘不敢娶公主为妻’得牢狱之灾。今日你说……崔某对烟火楼有任何不满,皆可算到易大人头上?”

“是。”

“哦?”崔恶霸又是一阵阴毒的笑,“崔某听说易大人是百里姑娘的入幕之宾,看来传言属实。”

“……”

“易大人不贪公主娇贵,却喜欢一个风流荒诞的女子?”

听了这句,幕后的她狠狠咬牙。她的豪爽不羁特立独行又怎是一个没知识没文化没开化人权的笨蛋能理解,对不?

“崔公子,你侮辱新语,等同侮辱在下。”

这句她喜欢。百里新语捂了捂胸口,有点心跳加快。

崔恶霸哑巴了半天,吭出一句:“易大人,你是以寻乌州同知的身份拦在崔某面前吗?”

“不。”

“既然不是官,我今日想见百里姑娘,易大人何必拦着?”

“恕在下冒昧,若今日在下想无礼于崔夫人,崔公子会拦于在下面前吗?”

“你……”崔恶霸似被口水呛住,挤出一句,“好,易大人万金一诺,崔某就将这笔账记在易大人头上。崔某希望……择日能再见龙虎卫上将军的身影。”

“在下……怕是让崔公子失望了。”

两人又废话云云了半天,崔恶霸踢馆未果,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她趁没人注意,晃回后院午睡。

想她也不是生来就喜欢兴风作浪的,心情不爽才要破坏嘛,当时心情好,也就不计较没知识没文化没开化人权的恶霸吠言了。

易季布每次来,第一件事是查看四处火烛,一层层仔细检查后才上到第三层。她现在喜欢在三楼用饭,“四大管事”通常同桌而食。最近,桌边多添两张凳子,一是他,一是鲍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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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方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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