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如意饭店血案
宁姝一边换衣服一边心中嘀咕,东淮女子的衣服繁琐得要死,穿上束手束脚,行动不便,跟个老太太似的,干嘛非要她去找那份不痛快?
不过抱怨归抱怨,这衣服总归是司烨出银子买的,不穿白不穿。换上之后宁姝对着铜镜看了看,窄袖长裙,素色月白还算凑合,脸上不悦也就消去两分。
再次走在街上,宁姝瞥了司烨好几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直到进了饭店,里面一派饭菜香味勾去宁姝神思,她才渐渐放松。
只是到了二楼雅间,小二离开去报菜名,门一合上,那熟悉的讨厌感觉又回来了。
宁姝沉默得连自己都陌生,端了杯茶水无心抿喝着。
司烨发现她的小动作。
“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我?”
宁姝小声:“你那气场就算没做亏心事,人也不敢近身。”
司烨略是一怔,若有所思。
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经手的事已经不少。不过人事不同,他们最常说的却是出奇一致。
“不要那么严肃,年轻人整日绷着脸作甚?要多笑笑!不然谁见着你都怕。”
笑笑?
司烨看向宁姝。
这丫头说来也算故人,不如试试对她笑会如何?
这样想着,司烨低声一咳。在宁姝抬眸望看他那刻,他对她淡淡一笑。
宁姝愣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笑起来还真那啥,如沐春风……不对,很是勾人。
宁姝心神一漾,随即猛地回神,眯起眼睛。
等等,他无缘无故对她笑作甚?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记忆中他就从来没笑过,现在突然笑,莫非是垂涎她的美色?这样想想似乎也有道理,毕竟这几年她可是往生门公认的大美人,当年这榆木脑袋不开窍没看上她,如今五年过去怕是早非当年单纯,搞不好已经春心荡漾。
这样的话,那她在气场上不能输!
宁姝拂开茶杯,单手托腮,对司烨回以一笑。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眼角眉梢不经意带出来的妩媚柔情,这都是往生门训练过无数次的。
怎料司烨陡然敛目,问:“你不舒服?”
“什么?”
“看你眼睛不自在,以为你不舒服。”司烨一本正经。
宁姝惊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呼这是不是男人,竟不知道她这是在引诱他?不过转念一想又奇怪得很,这都看不出来想不明白,那对她笑是何意?
宁姝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自讨没趣。眼风落在他那身极为普通的灰白布衣上,随口道:“相公这些年来混得不好啊?怎么穿这等普通的衣裳?看这料子,有钱人家的下等人怕也是会嫌弃。”
司烨简单回:“任务在身。”
“哦,那你混到几品了?”
“三品。”
宁姝眸底划过一丝惊讶,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年纪轻轻的就三品了,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不过,我记得你师父林甄也才二品。”
听到她提起自己师父的名字,司烨略显意外。转念一想当年她经历一场牢狱险些丧命,以她的满腹小心思,回去之后留心打听倒也正常,便不再多想。
回她:“二品不过是在大部分时候行事方便的保障罢了。再高些的,我们无权撼动。”
宁姝轻声:“有道理,再上面的也只有皇上亲自出手才行。”
司烨略一摆手,道:“这些暂时不提,我想知道这五年来你以何度日。”瞥向她腰间鼓囊囊的钱袋:“能赚这么多银子,至少得有门路。”
宁姝叹了口气,回:“还能怎样?在南地开了小店。”
“本钱?”
“要什么本钱,南地遍地毒花毒草,我随便扯些来做香包防蚊虫,或者挤出汁液供他们养蛊调食,银子自然来了。你没去过南地不知道,我们那边淳朴得很,不像东淮,斤斤计较,各个都精明。”说着,宁姝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个香草小包:“我随身还带着一个驱虫呢,看你方才帮我抓小贼,我不爱欠人情,给你。”
司烨接过香草小包看了看,是个很简陋的小布包,上面刺绣歪歪扭扭,隐约可见有个“宁”字。拿起凑到鼻前,里面的药草说不出味道,不免好奇,想问她更多。
宁姝却先一步道:“别问我里面的药草叫什么,我不擅药理,名字几乎都不知道,只是从小见隔壁阿妈摆弄它们而已。”
“那,谢了。”司烨收起香草小包。
宁姝又道:“然后这顿饭我请了,你别跟我抢!当年那件事你虽然死不承认帮我,觉得我该坐牢,但总归救了我的命。加上这身衣服,二合一了,不许拒绝。”
“……好吧。”司烨勉强一声,回头朝门看去。
小二离去的时间太长,就算客人多烧菜慢,酒水也该上了才是。
而宁姝也有同样感觉,见司烨露出苗头,她当即起身走到门畔,边开门边道:“我去看看,别是有人抢了我们的菜。”
“……”
“你别不信,南地这种人可多了,明明是姑奶奶我先点的菜,偏有素质低下的人横插过来,把我的肉给端跑了。”
门一打开,底下嘈杂顿时入耳。宁姝和司烨同时一愣,隐约感觉到底下发生了什么。
快速走到长廊。
一楼不少客人瘫坐在地,小孩哇哇大哭,地上酒壶瓷盘碎片遍布,打翻的饭菜味道和酒汁香气混在一起,充斥整个饭店。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厨房帘子面前趴着一个身着墨绿长衫的男人,他手指扭曲成鸡爪状,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血沫四处迸溅,如同被谁砍断颈脉。
来不及多想,司烨手撑木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宁姝紧跟其后。
走到男人身边,司烨立即按住他的脉搏探查,见还有微弱跳动,对宁姝使了眼色。宁姝会意,直接朝街上跑去。
“天啊——老爷!”
“老板,您这是怎么了啊!”
“爹爹,呜呜呜……”
三个声音突然出现,像是给这场莫名的血腥拉开序幕。
店里所有人仿若恢复知觉般,纷纷叫嚷着“黑店”“有毒”“退钱”,偌大的饭店瞬间乱成一锅粥。
司烨几步跃到门前,取出腰间令牌将所有人拦下。
“在下司烨,现任承天阁掌阁一职,请各位回到座位上,稍安勿躁!”
人群中一个老婆婆嗫嚅:“掌阁大人啊,这饭菜里有毒,我们想回家都不行?”
司烨道:“现在伤者吐血原因不明,是否为饭菜中毒尚未有定论,等大夫或者衙门仵作来验证后,与案无关者方可离开。”
“可刚才出去那闺女——”
“那是我的……”顿了一秒,“助手,出去是为了请大夫和仵作。大家清者自清,无需害怕。”
听到司烨这样说,再看他令牌上“承天阁”三个晃眼大字,众人再怎么想离开也没有法子,只能各自坐回位置上。
司烨快速扫视一遍,见没有人出现跟伤者一样的状况,稍松一口气,重新回到伤者身边查看情况。
伤者目测五十岁上下,身形偏瘦,皮肤细嫩,右手虎口有陈年老茧,衣着干净,身上有酒味和油烟味,应该是这家饭店的店主。
司烨用随身布巾垫起他的侧脸检查咽喉,没有发现外伤,不禁讶然。
从嘴里吐出这么多血委实奇怪,并非食物中毒能够做到,看上去更像是中了内伤,被习武之人用气劲击碎内脏……
司烨打消念头,证明内伤势必要解衣检查他身上情况,这里人多口杂,当地仵作没来之前,还是得让伤者保持这样的姿势。
“大、大人,老爷他这是怎么了?”年纪最长的中年妇女小声问询。
司烨看向他们三人:“你们跟伤者什么关系?”
那中年妇女道:“回大人,妾身琴娘,是他的妻子。”
十七八岁的少女道:“奴家纪小梦,躺在地上的是奴家爹爹。”
不停抽噎的伙计道:“小的是这儿的伙计,小的叫王石榴。”
司烨仔细打量他们。琴娘面容姣好,虽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收拾得干净利索,一双眼睛风情万种,满含泪水。纪小梦清纯天真,眼神惊恐又躲闪,一看便知未经世事,不常出门,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至于王石榴,哭得真真切切,比伤者两位亲眷还伤心,倒有两分奇怪。
“你们家中还有何人?”
“妾身和禄茂还有一个儿子,名叫纪大为。这个时间点该是去补菜了。”
“那——”
“大夫大夫,就是那里,你快去看看!”
门口传来宁姝清脆的声音,司烨侧身,给进来的大夫让路。
趁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到大夫身上,宁姝从人缝里拉了司烨一把,将他带到角落。
“何事?”
“县衙里的大爷们,我怕是请不来,”宁姝跑得气喘吁吁,“敲门敲了半天,然后人家一狗腿子出来跟我说,没发生命案也没有状纸,恕不受理……气死我了。”
司烨抿唇,抚了抚令牌。本打算交给宁姝让她再跑一趟,但见她累得不轻,且这令牌也不保证一定能请来人,便打消念头。
“宁姝,你会写字吗?”
“会。”
“你来协助我记录。”
宁姝愣住。这突然就扣上头的任务是怎么回事?她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司烨就算用一年的俸禄也未必请得起她。
可对上司烨那认真的眼神,她一时还真拒绝不了,咬咬牙拿过柜台上的纸笔,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