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回首，不见当初少年郎
女妖谨慎地打量着依茯苓，一对珍珠般明亮的眼眸里夹杂着不明所以的悲伤。依茯苓没有说话，任由她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个遍，同时，也用一双金眸看着她。
这姑娘身上的气息，虽不像是竹子，可她也没有见过，未曾听过竹子妖有，只在晚上出来的习惯。那么，她究竟是何物？
终于确定眼前人对自己没有威胁，女妖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紧皱的眉也松弛了些，依茯苓见她的面色稍有缓和，轻唇微启:“你可知，今晚有人会来抓你？”
女妖点头，只一下，便将目光移向别处，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有心事？”依茯苓察觉，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女妖回答的很迅速，然而她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依茯苓皱了皱眉:“没有心事，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要找徐弘彬？”
自从五百年前人妖大战之后，妖族要么退隐山林，要么改变外貌，留宿人间
一般的妖都恨不得与人类隔个天涯海角，永生不再相见，她却偏偏以妖的身份出现在人类面前。若不是有什么执念，那这姑娘就是当今天下第一奇妖了。
那女子的眼神黯淡了，依茯苓见状，叹了口气:“我是受徐弘彬委托来帮你的，你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罢。”
“独自一人苦恼，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不是么？”
女妖又沉默了，冰冷的风扫过庭院，发出“呜呜”的响声，如同鬼的呜咽，又似夜的哀鸣。
依茯苓一心帮这女妖处理心事，却没发现竹子前面不远的假山石背后还藏了个人。
李逍遥靠在假山石后，攥紧了手里的佩剑。铲子在他脚边放着，现在看来已然是不再需要了。风扫过他的发梢，他像具毫无生机的人偶一样，一动不动。平日里那双和善亲切的眸子，此刻仿若找到猎物的鹰，暗藏杀机。
他已在心底算好，只那两只妖稍一放松警惕，他就会冲出去将他们通通绞杀。
其实他原本不用如此着急的，白天在正厅时他已经跟张道长约好要在此会面，要不是因为某些突发状况，他现在应该还在房间里为捉妖做准备。
可没办法，那女妖寄居之地，埋着那么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妖吸食人类的血肉，自身的修为会大有长进，吃的人越多，修为长得越快。初用的妖修为不会有太大变化，可人肉对他们有极强的成瘾性，动过之后，它们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求，发疯似的想要更多，最后变得嗜血残暴，一发不可收拾。
大战以来，因为除妖师分布广泛的原因，妖不敢随意杀害活人，怕惹来杀身之祸。可还是免不了有居心叵测的妖怪，偷窃尸体，拦路行凶。
李逍遥的父母，便是这么去世的。
因此，除妖师一行有条不得违反的规矩，凡是妖兽，食人肉者，不惜一切代价，当场处决。尸首入火化炉大火焚烧七日，保证其彻底死亡，将灰烬投入大海，用过的炉子也要彻底净化一遍，保证妖的怨灵不会附在上面。
眼下这只女妖，虽然还说不上嗜血残暴，但李逍遥知道，没人能保证她没碰过竹子底下埋着的人肉。因此，他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把这女妖送到阎王殿上去。
“这竹子底下，埋着尸骨。”
或许是觉得依茯苓还算可以托付，或许是确实没有别的路可走，女妖沉思良久，还是开了口。
可她不知道，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仅吓到了依茯苓，还救了自己一条命。
李逍遥有些恍神，握着剑的手也减轻了力道。杀过不少吃人的妖，他还是头一次见直接告诉别人尸体埋藏地点的。
“我叫月儿。十三年前，我还是个人类……”那姑娘开口，“从前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独独我的真名，在我化成妖后，便忘得一干二净。‘月儿’这个名字，还是我过了许久之后，模糊间想起来，有人这般唤过我，才又记下的。”
人类变成了妖？依茯苓皱了皱眉，就连藏在石头背后的李逍遥也很是疑惑，他除妖捕兽十几年，将人变成妖这种事，他还从未听过。
“我记得，我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精通琴棋书画。因为是家里的独女，深得父母宠溺。母亲的好友有一个儿子，与我年纪相仿，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原本两边父母已经打算要给我二人订婚的。可他说，男子不成大业，如何守得小家。于是十五年前，他离开家中，出来闯荡。”
“我一直在家里等着他。他每个月都会寄两封信过来，一封给他父母，一封给我。两边都附着些银子，说自己在外很好，做了些生意，赚了点钱，让家里人不要挂心。虽说商人并不像做官那般发达，但看着他好歹做出了些模样，家里人倒也放心。只回信给他说，家里很好，他不必挂念，让他照顾好自己。”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过了两年，他突然有一天给我来信说，他和一路商队同行，来到了落凰。落凰地处玄武国中央，交通发达，与周边城市向来交好，自古便是商人捞金之地。他说，这里景美物美，风水也正，气候适宜。如果在这边的生意够好，就在此处买一处宅子，把两边父母和我一同接过来，共享天伦之乐。家里人听到这个消息，还一度开心了好久。”
“两个月之后，他告诉我，他已经有了些积蓄，正在筹办一桩大生意，如果这单子成了，那他便可以在落凰真正立足，那时候，他定会请来八抬大轿，正式将我娶进门。”
月儿的眼中是满溢而出的温柔，“我那时的幸福，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伯母听说了此事，笑的眉眼都合不拢。伯母生性活泼些，当晚便提议说，让我带几个家丁丫鬟，来落凰找他，也给他一个惊喜，也好让我们交流交流感情。我父母自然同意，因为那时在我们看来，这桩婚事早已近在眼前了……”
十三年前，落凰城外。
一辆马车朝着城门快步而来，年轻的车夫一扯缰绳，马儿的脚步慢了些许。
“小姐！前面便是落凰了！”胖胖的丫鬟掀起车帘，对里面说了一句，“等一会儿进了城，我让阿浪先骑着马去找家好点的客栈，小姐休息着，等明天再去找公子也不急。”
月儿原本还在看风景，听她这么说，轻笑道：“好，这些事你比我懂些，你看着办便是。我小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唉，好嘞！”丫头答应着退下了。
胖丫鬟名叫画眉，是月儿娘亲的贴身丫鬟，不放心自家女儿一个人出远门，夫人找了好些用惯了的下人一同随行。
马车刚进了落凰，一个骑着马的小厮便跑过来大声叫唤：“小姐，我找到客栈了，就在城中央，离这儿不远，咱们先过去吧？”
“你小声点，小姐休息呢！”画眉坐在车前，小声抱怨道。“你找的那地儿，靠谱么？”
“嘿嘿，保证靠谱！”小厮抓抓脑袋，“我打听过了，落凰的饭馆啊，那儿是头一家，当地人都说好，老出名了！”
“哟，这么好啊？”画眉看他一脸激动，还有些怀疑，“这么好的店，叫什么啊？”
“七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