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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落个不停,街上行人稀少,车辆也因为这场细雨减了不少。两个武警战士笔挺地站在军分区大门口,给本来就威严的军分区又添了几份神圣。

于佑安在雨中已站立半个小时,之前他就设法打听过陆明阳在南州的住处,可惜一直没打听到,只听说陆明阳住在南州宾馆贵宾楼,具体哪一层哪间房却一直不知道。有天晚上他偷偷来到贵宾楼,想窥个究竟,谁知正好就碰到梁积平,当时真是紧张得要死,就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眼瞅着梁积平大踏步地往楼上去,自己却一点没了底气,慌慌张张就逃了出来。现在好,终于知道陆明阳另一个住处了,内心既兴奋又忐忑。

又站一会,那个人出来了,就是电话里联系过的,个子不高,穿一身军装,看了眼于佑安,走过来问:“你是于局长?”

于佑安点头道:“你是刘参谋吧?”

刘参谋点了下头道:“首长在楼上,进去吧。”

一辆车溅着雨水从他们边上驶进大门,刘参谋冲车内敬了个礼,于佑安差点下意识地抬起手。意识到自己不是军人,于佑安恨恨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刘参谋把目光扫过来,像是对他的惶乱起了怀疑,于佑安赶忙冲刘参谋笑笑。“我叫于佑安,文化局的,刚才跟你打过电话。”他补充道。

刘参谋什么也没再说,抬脚往里走,两个站岗的小战士目不斜视,好像他们不存在似的。

进了大门,往右拐过两幢楼,军分区招待所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眼前是密密的一排灌木,几棵高大的梧桐还有樟子树立在中间。招待所是幢小楼,三层高,但看上去一点也不破旧,倒是有股森森之气。进了楼门,那种森严之气就越发浓烈,于佑安忍不住就又紧张。这么多年,每次找领导,不管是送礼还是汇报工作,于佑安都会紧张,心情没有一次是轻松的。有时看到梁积平他们轻松自如,出入领导办公室就跟出入大礼堂一样,内心就生出由衷的惊羡,自己有那份从容镇定该多好。就这个问题他讨教过华国锐跟李响,两人回答不一样,华国锐说怕啥啊,咱怀里有**包,里面不管十个八个鬼子,都能把他炸翻。一听就是吹牛,老华吹牛吹习惯了,有时没影儿的事也能给你吹出个子丑寅卯。李响的回答倒令他满意,李响说,紧张啊,谁不紧张,相信他们到了省里,比咱还紧张。李响还给他讲了一件真人真事,说市里某领导跑省城送礼,要找的领导住四楼,结果刚到三楼就碰到另一位领导,那位领导说你来了啊,就把市领导请进了家里。市领导明知进错了门,但实在是太紧张了,结果把准备的东西送给了三楼领导。这一送不要紧,三楼领导跟四楼领导有矛盾,得知市里领导往三楼跑,四楼那位领导一下就翻了脸,结果本来已铁定的位子让别人占了。

于佑安想想自己还没慌到这程度,心里就有了一丝安慰。他鼓鼓勇气,不停地给自己壮胆。年轻的刘参谋也不说话,像个忠诚的卫士一样走在前面。于佑安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哪怕一句简单的话也行,那样就能让自己的心情尽快平定下来。可刘参谋完全像个木头人,不,像个机器人。整幢楼静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但声音又无处不在,感觉比进了市委大楼还**。上了楼,拐进附楼,刘参谋在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陆明阳的声音:“哪位?”

于佑安心这才一松,不管怎么,他是站到陆明阳门口了。李响说得对,什么事都有渠道,上对花轿你才能嫁对人。如果找不到刘参谋,你就进不了这幢小楼。刘参谋是陆明阳同乡,现在担负的使命怕就不是同乡而是同道了。

陆明阳正在练字,看到他,将手中笔一放,兴致很高地说:“是佑安啊,来得正好,刚才写了幅岳飞的满江红,你来评评。”

于佑安本想客气,忽然又惊醒这个时候不能客气,马上走过去,对着那幅狂草乱舞的字认真观赏,边观赏边连声赞叹:“刚劲、有力、神来之笔啊,书记让我大开眼界!”

陆明阳脸上笑眯眯的,像是陶醉到某种境界里去了。于佑安又搜肠刮肚,把能用的妙词好词全说了出来,还嫌不够,仍在拼命搜索词汇。陆明阳说:“佑安啊,你是文化局长,南州又是文化之乡,我到南州最想沾的就南州的文气,我这字写得不好,你不要夸我,但我想能不能通过一个什么方式,把南州的文化气氛再搞得热烈一些?”

陆明阳一畅快,于佑安说话就自然许多,道:“这个没问题,书记怎么指示我们怎么办,一定把它办好。”

陆明阳呵呵笑了声:“不是我指示,是要你们文化局拿方案,比如这书法,还有篆刻,还有别的,总之,要围绕文化做文章,把它做大做足做红火,明白我的意思不?”

于佑安自然明白陆明阳话里的意思,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抱负,这抱负某种程度上就是自己的从政方略,或者叫突围方式。车树声一直强调抓经济,但那太慢,效果也不是十分明显,陆明阳肯定是想走捷径,上快车道,文化让他尝着了甜头,他想就文化两个字把南州做大,把自己也做大。这盘棋要说也有独到之处,眼下各市都在围着经济做文章,大家往一条路上挤,胜负便难分,陆明阳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还真能收到奇效。意识到这一层,于佑安重重点头道:“书记的指示我一定牢记,南州文化远不能停留在做专题片这层面,应该有更大的动作,下去我们就拿方案。”

陆明阳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来,卷了字画,往老板椅上一坐:“佑安啊,最近怎么样?”

于佑安赶忙说:“最近系统改制,这项工作虽然有困难,但全局上下决心很大,信心也很高。”

“是吗?”陆明阳略一停顿,又道,“改制是要抓紧,但不能让别的工作受影响,湖东要搞文化节,这想法不错,但我在想,光一个湖东还远远不够,要让全南州都行动起来。”

于佑安马上明白陆明阳往哪个方向想了,立刻响应道:“我也在思考这问题,与其一家一家搞,不如市上整体拿盘子,隆重搞一届南州文化旅游节,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不,文化搭的台就让文化唱戏,你那提法太陈旧,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这句话喊了多少年,但真正让经济唱出过什么戏?以后我们要转变思路,务实求真,再不搞虚的,提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往一起搅。再者,文化旅游节也有点俗,到处搞你南州再搞就落入俗套,挖掘一下,拿出个新鲜点的方案来。”陆明阳一气说了许多,于佑安频频点头,等陆明阳说完,他装作茅塞顿开地道,“书记的教诲让我大开思路,顺着书记这一思路,我想我们会拿出一个可靠的方案来。南州有了书记您,是我们文化人的福啊,也是全南州人民的福。”

陆明阳并不脸红,这种话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十分坦然地说,“这话可是你于局长说的,别到时候让我失望哟。”

刘参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于佑安回头再找他时,偌大的房间就剩他跟陆明阳两个人,本能地他又紧张起来,手摸在口袋上,生怕那东西被陆明阳发现似的。陆明阳视而不见,起身往里间去,于佑安把目光跟进去,里间宽大的睡床上放着一只坤包,一看就是女人的物件,于佑安呼吸都紧张了,真怕此时里间走出一个不该走出的人来。

还好,里间没有人,陆明阳看似无意,其实很有心地把里间门敞开了些,不过那只坤包已不见。等他再回到老板椅上时,刚才脸上的笑已不见,于佑安看到一张跟平日主席台上一样威严的脸。

“书记,我来是想……”于佑安忽然张不开口,路上想好的话这阵一句也派不上用场了。

没想陆明阳比他痛快:“工作变动是不是?”

于佑安赶忙点头,心里再次涌上感激,陆明阳今天真是没让他太难堪,场面比他想的要好出许多。刚要得意,陆明阳却十分干脆地说:“这问题现在不考虑。”

于佑安一下就怔在了那里。

陆明阳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于佑安大着胆子,将口袋里一张卡拿出:“书记,这……”

陆明阳似乎早就料到他要这么做,看也没看,声音很严肃地道:“又想犯错误是不,佑安你怎么也干这个,华国锐的教训还不够深刻?趁我没看见,拿回去吧。”完了又说,“心思用在工作上吧,不要尽想着送啊请的,我想你于局长不会糊涂到把我跟巩达诚划等号吧?”

一句话就把于佑安的嘴封住了,那张卡在手里捏巴了半天,终还是收了回来。

李响得知后哈哈大笑,直骂于佑安愚蠢。

“你以为人家见钱就收啊,整个一菜鸟。”

于佑安不解,不是李响让他去军分区的么,怎么?等把心中的疑惑讲完,李响才道,“也亏你能问出这些问题,我是说人家绝不可能见钱就拿,你把卡放下走人,难道他会追出来?”于佑安直喊后悔,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自命为**湖,真是弱智啊。又一想,不对,万一陆明阳不高兴,拿他做了第二个华国锐,岂不是……未等他把这样的顾虑讲出来,李响又笑道,“你以为谁都可以做老华,你那个老朋友,太自作聪明,他到李前说跟陆说好了,到陆这里又说李已答应,他那种跑法,不出事才怪。”

于佑安大惊失色道:“他怎么能这样,这是大忌啊。老虎不咬人,他逼着老虎咬,怪不得他们齐齐地冲他下手呢。”说完又觉残忍了点,老华关到那地方一个多月了,情况怎么样他一概不知,杨丽娟最近也不到他家来。难道自己为了头上这顶乌纱真是什么也不要了吗?

晚上回到家,于佑安问方卓娅最近杨丽娟那边情况怎么样?方卓娅不满道:“你还记得她啊,我以为全世界都把她忘了。”于佑安听出方卓娅话里的不满,故意套近乎道,“我这不是忙嘛,再说有你在,还用得着我老去关心?”

“不是关心,是人道,最起码的人道总得讲吧。”方卓娅差点激动起来,意识到是在自己丈夫面前,抑制住情绪道,“佑安我觉得活人不能太绝情,虽说老华现在是敏感人物,可咱们也不能把事情做太绝,这会让别人看笑话,你我良心也不安。”

“说得对说得对,你接着教导。”于佑安脸上换了敷衍的色彩。

方卓娅白他一眼,忽然又说:“佑安,我咋感觉不妙啊,丽娟会不会?”

“到底出什么事了?”于佑安猛地一怔,忙将脸上的怪笑收起。

方卓娅锁着眉说:“我也说不清,不过我总觉老华出事后丽娟不像以前那么乐观了,我跟她打电话,她不接,去她家她又不在,佑安你说她会不会走上老华那条路?”

“你是说丽娟会学老华?”于佑安吓得脸都白了。

方卓娅点点头,又摇摇头,很没把握地说:“佑安我真是拿不准,要不我们哪天去看看,丽娟一向听你的。”未等于佑安表态,忙又改口道,“不行,要去也是我去,这节骨眼上你不能瞎掺和,我可不能让他连累到你,朋友归朋友,事情归事情,我家的日子还指靠你呢。”

于佑安心里一松,看来方卓娅并不是成心怪他,妻子嘛,关键时候还是想着自己丈夫。

话题又回到于佑安仕途上,方卓娅问最近活动得咋样,于佑安一五一十说了,方卓娅叹气道:“都说当官的风光自在,哪知道当官有多不容易。佑安你可要挺住,决不许给我后退。”

见妻子一本正经,于佑安信誓旦旦说:“这次哪怕爬雪山过草地,我也要攻下山头来。”

“对,就要发扬红军长征的精神。”方卓娅猛地来了精神,放开嗓子,竟唱起了这首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似乎刚才杨丽娟一家的不幸还有担忧被自己家的幸福前景一扫而光,等唱完三军过后尽开颜,方卓娅伸出双臂,猛地抱住了于佑安脖子,声音昵喃道,“佑安,我们娘俩可盼着你尽开颜那一天呢。”

于佑安顿就觉自己有了使命,一把托起方卓娅往卧室走去。

这晚他们激烈地干了一场,两人压抑得太久了,太多的不如意还有烦心事总是破坏着他们的生活,忽然间放下心理上那些重,才发现他们都还年轻,还有那么多的活力与激情……

碰撞发出的声音鼓荡着整个屋子,让人感觉世界原本这般美好。

激情过后两人缠绵时,方卓娅忽然说:“对了佑安,最近姓梁的没出什么事吧,他家妖精老实多了,今天还笑眯眯地请我吃饭呢。”

“妇人之见!”

于佑安不想让别人破坏这个难得的夜晚,更不想提梁积平夫妇。可方卓娅偏要提,兴致还蛮高。许是刚才于佑安表现太出色,一番酣畅后的方卓娅谈兴大增,一气讲了叶冬梅许多事,听得于佑安头皮发麻。方卓娅有时智商很高,像个知性女人,也很能替于佑安着想。有时却像白痴,特别是跟叶冬梅闹了矛盾,什么理智也没了,满脑子就想着跟叶冬梅比高低。

女人的弱点也往往是她们的优点,男人们看来错综复杂的事,让她们轻轻一归笼,就落到了实处。

梁积平出事的消息分外突然,之前有关部门把所有的消息都封死了,不只是于佑安没听到,就连消息比他灵通许多的李响,这次也给蒙在了鼓里。

于佑安是下班时分接到徐学谦电话的,当时他耳朵里刚刚吹进一点风,说纪委带走了梁积平,于佑安还没来及细打听,徐学谦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听说了吧佑安?”徐学谦的声音很低沉。

“是秘书长啊。”于佑安一阵激动,徐学谦这个时候能想到他,着实让他振奋。刚想问情况到底怎么样,又怕徐学谦批评,遂放慢语气说,“这边人们才刚刚说起,具体情况谁也不了解,怕又是小道消息吧?”

“哪有那么多小道消息,这次是真的。”徐学谦那边肯定地说了一声,于佑安的心就跳得更厉害了,看来方卓娅比他敏感,方卓娅洞察出的事,他居然没洞察到,那晚还怪方卓娅神经质呢。

接完电话,于佑安就恨不得找谁喝一场,要是华国锐还在位子上,他们一定会大醉一场的。他跟梁积平虽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两人也未在一个部门共过职,但他在南州最大的劲敌,就是梁积平。这个劲敌是他自己给自己树起来的,也是规划局长这个位子逼他树的。现在劲敌栽了,他没理由不让自己高兴!

这天下班,于佑安没在单位做任何停留,兴冲冲就往家赶,路过菜市场时,突然心血来潮,跟在两位大妈后面买了一大包菜,买得两位大妈直瞪眼,以为他是哪家餐厅的厨师,看着又不像。于佑安抛给两位大妈几个媚眼,提着菜袋愉快地走出来。他想亲自露一手,弄几道好菜,怎么也得跟妻子庆贺一下。人是需要拿一些东西犒劳自己的,要不然,那根经常累着、绷着的神经没准就会垮掉。不久前南州下面一个县财政局长就自杀了,压力太大,找不到排解的渠道,据说项目资金让县里挪用两千多万,上面要查,下面继续要挪,不挪就逼他挪位子,最终愣是给绷夸了。

谁知方卓娅来得比他更早,于佑安刚一进门,扑鼻的香味就直冲他而来,连吸几口就冲餐桌望去,我的天,满满一桌!

方卓娅还挥舞着刀铲在厨房忙活,于佑安把心头的喜悦掩起来,突然想戏弄一下妻子,或者让她显摆一下。将菜藏起来,轻步走过去,装做什么也不知情地问:“今天什么节,家里是不是要来客人?”

方卓娅闻声走出来,兴高采烈地笑了一下,卖弄道:“不告诉你。”

于佑安暗自一笑,去换衣服,方卓娅又端出一个汤,声音里横溢着甜味道:“老公,开饭啦。”

“今天啥节日啊,整这么多菜,老婆你不会是怀孕了吧?”于佑安揽过方卓娅,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

方卓娅伸手擂了他一下:“怎么,菜多了不好啊,人家就是想犒劳犒劳你,乖,快吃。”

方卓娅话里那个甜呦,美得于佑安真想把她抱床上去。方卓娅瞅出他不良动机,一把将他摁椅子上:“给我老实点,那事不能当饭吃。听话,乖乖吃饭,晚上再收你作业。”

“好、好、好,谢谢老婆,还是家里饭吃好哟,外面那些大餐,一看就饱。”于佑安一边看着妻子酡红的脸,一边乐滋滋地拿起了筷子。

方卓娅整理了下被他弄乱的衣服,在他对面坐下。往常她都是穿家居服进厨房,今天高兴,就穿上班时的V领毛衫,刚才于佑安贪婪地把手从领口伸进去,一只手在她下面乱动,弄得她差点……

两口子吃得很甜,方卓娅不住地给于佑安夹菜,边夹边挤弄出各种眼神,于佑安心潮澎湃,却又强掩着不露出来,很有滋味地享受着美食还有美色。不知是心情的缘故,还是今天方卓娅发挥出色,于佑安觉得一向手艺欠佳的妻子今天炒出的菜个个爆香。

吃到一半,方卓娅忽然记起没开酒,哎呀了一声,跑过去拿来一瓶法国干红。

“今天这日子特殊,我敬老公三杯。”方卓娅莹莹地把酒杯端过来,眼里盛满浓情蜜意。

“到底什么日子,你把我搞糊涂了,快说。”于佑安故意声音很高地说。

“就不,等干了这酒,我再说。”方卓娅越发得意,脸上那几颗痣都笑了,身子起伏着,显得妩媚极了。

“快说嘛,说了我再喝。”于佑安眼里荡漾着某些东西,自信今天自己表演很成功。

方卓娅中了计,以为他真的糊涂,身子往于佑安跟前凑了凑,眼神也迷离成一片:“先喝,来,碰一杯,今天我好开心哟。”

于佑安好像很少发现妻子有这么漂亮过,真的漂亮,痴痴地盯着妻子,很享受地喝下三杯酒。

三杯过后,方卓娅开始揭谜底了。

“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她绯红着脸问。于佑安继续摇头,这玩笑开得不错,以前咋就不知道夫妻间捉弄也是一种情趣呢?方卓娅咯咯笑了几声,将嘴巴凑过来,呵着撩人的热气说,“老公,今天我终于扬眉吐气了,痛快啊。”说完,将一大杯酒灌了下去。

“老婆升官了啊,祝贺!”于佑安拿起酒杯,做一个庆贺的姿势。

“不,叶冬梅栽了,再也不会盛气凌人。”方卓娅显得非常骄傲。

“栽了?”于佑安嗖地起身,故意瞪大双眼。

“栽了,想不到吧老公,下午纪检委来人带走了她,听说在她保险柜里搜出了十二张存折,五百六十万啊,全是贪的。”

“搜叶冬梅的保险柜?”于佑安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这次他是真的吃了惊。

方卓娅丝毫没察觉,完全沉浸到她的角色里去了,仍就激情澎湃道:“是啊,在她家扑了空,上面的人怀疑她把财产转移到医院,就……”方卓娅太激动了,说着话嗓子竟哽咽起来,好像她被叶冬梅压迫了多少年。

其实不,她是替丈夫激动。哪个妻子不盼着丈夫风光啊,这些年,梁积平像块石头压在自家老公心上,害得她在医院里也跟叶冬梅成了冤家对头。这很可笑,但方卓娅又无奈。尽管她不在官场,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丈夫过了半辈子,官场那些弯弯道,她也懂了不少。有时候位子就是位子,跟具体人没关,有时候位子又偏偏跟人联系在一起。丈夫一心想去规划局,就把规划局长当成了最大敌人,不管是以前那位老局长还是现在的梁积平,在丈夫眼里就成了山,这山不移走,丈夫就没快乐而言。

女人的快乐其实是建立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的,人到中年,方卓娅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不论你跟丈夫发生过什么,也不论感情好坏,只要你还是他妻子,他的喜怒哀乐就会像雨点一样打在你身上,他中毒你也会中毒,他感冒你就会打喷嚏,他要是发烧你一定会高温。夫妻是什么,说穿了就是一条裤子的两个腿,一个烂了洞,另一个就不光彩,见不得人了。说更细点,男人是质地,女人是做工,男人要是上不了档次,手工再怎么精细也是闲的,做不出上等货。

夫贵妇荣,虽然听着老套讲出来更俗,但生活真就这么个理,谁也拗不过它。经历无数风雨后,方卓娅终还是把自己的荣辱感还有幸福感全落实到于佑安身上了。有句话是这样说女人的,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方卓娅越来越觉这话是真理。

梁积平倒霉虽然跟她家没直接关系,但搬掉丈夫心上一块石头让丈夫轻松起来,不正是她期望的么?就跟医院那些病人,本来病友之间没啥关系,但只要一个病愈出院,全体病友都会开心,感觉别人给了自己希望。

人的希望不仅仅来自自我,更多的时候来自别人。

方卓娅越想越激动,越想也越兴奋,猛地抓起酒杯,她真是控制不住灌醉自己的欲望。于佑安见她还要喝,一把摁住她的手道:“不急,说完再喝。”

刚才方卓娅话说一半,于佑安正猴急地等着她往下讲呢。搜叶冬梅的保险柜,太刺激了,看来这事绝不会小!

方卓娅此时已没了卖弄的意思,心情不知怎么又沉重起来,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夸张,几**淡地道:“我们院长也搅了进去,听说他把医院的钱通过叶冬梅转贷给包工头,吃高额利息。”

“高利贷?!”于佑安差点从椅子上弹起。

“比这还狠,放出去三百万,一年净拿回扣五十万。”

于佑安长长地哦了一声,这种事之前听说过,个别房产商还有建筑商四处融资,全是以高利贷的形式,没想医院也敢凑这个热闹。

方卓娅又说了许多,包括纪检委和反贪局工作人员如何到医院,搜查财务室时院长还有其他院领导如何惊慌,叶冬梅如何抱住反贪人员的腿,又是哭又是喊,不让动她的保险柜等。于佑安先是听着解气,跟着又过瘾,感觉热血直往上涌,激荡得他无法坐住。后来,后来感觉变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忽然袭击了他,让他本来血脉贲涨的身体骤然冷却。一个规划局长,短短几年竟然能贪这么多,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猛扎了一下,很痛,也很酸。他拿起筷子,跟方卓娅说,“吃吧,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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