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世·落石
在云梦泽的时候,黎池就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这群小辈弟子还处于认真学习理论、培元固本的阶段,因此每日的学习内容都有周密的固定安排。
譬如这个清晨研究灵气道论、那个黄昏辨别草药毒物等,均是繁杂的理论课程,由门派中的讲师授课指导。唯有这些理论课程合格,这些弟子才能通过晋升大会摘掉小辈的帽子,跟随派中长老正式开始修仙之路。
此中过程,需要两年左右。
黎池十四岁入云梦泽,一年左右便将这些基本知识学了个通透,还无师自通地练了一些简单的小仙术。但因晋升大会每两年一次,他虽然课业上够了资格,但仍旧无法成为正式弟子。
对于黎池的天赋异禀,长老们大为惊叹,并不想因为死板的规矩而生生荒废他这一年的大好时光。因此,诸位长老商议之后便决定给予黎池与正式弟子一同修习术法的特权,希望能让这株好苗子毫无阻碍地长成参天巨树。
然而黎池素来独来独往惯了,根本不喜与人交流,因此甚少与正式弟子一同上课,多是在无人之时自行向长老求教一二。
挂着小辈弟子的名头,学着正式弟子的术法,这便是黎池的与众不同。
“不必在意。”正当尚辞思绪飘飞之时,黎池忽然淡淡开口,“不做无谓之争,你好生记住。”
听闻此言,尚辞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嘴唇哆嗦着蹦出话来,“师兄,你,你居然主动跟我讲话了,我好激动啊!”
这一路上一直都是他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免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尴尬。
尚辞爱闹,也喜说话,因此跟着黎池这么个冰冷玉壶还真是有些难熬。
“......”这有什么值得激动的?黎池的眼神有些微妙起来,觉得面前这少年怕不是个傻的。他转过脑袋,眼神轻飘飘地望向远方,“走吧。”
“师兄,回去后,我有不会的东西能不能去请教你啊?”尚辞正沉浸在黎师兄与他主动说话的喜悦当中,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能。”
“......”还真是够直接、够无情的。
好在他跟黎池这么处了几日,知晓这人性子就是如此,因此心中就算是有些失落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云梦泽地境偏南,而他们二人此次来的长明镇坐落于北方,两地相距甚远。
他们自下山以来已经两日有余,回去自然也是要相应地用上个两到三日。
“师兄,我们还是按照来时的路线回去吗?”尚辞开启尬聊模式,腰间的八角银铃发出“丁铃当啷”的脆响。
“嗯。”
“......”果不其然,依着黎师兄的性子,能用一个字回答就绝不会说两个字。
尚辞忐忑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袖,突然一个步子冲到黎池面前,仰着脑袋真诚道,“师兄,我们走水路回去好不好?不然也太过无聊了,我还没坐过船呢。”
“坐船?”黎池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很中意这个提议。
“坐船坐船。”尚辞拼命点头,“下山之前我学了一门关于水的理论术法,很想真正试上一试。”说完这番话,他便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渡口,身子都快蹦跶起来了。
黎池抿唇看向那渡口,然后在记忆里搜索着关于这渡口的所有信息,心中有些隐隐的顾虑。
虽说这条水路直通云梦泽,但这个渡口所通的大片水域似乎被当地的一伙匪贼占据了,境况不熟,不可随意前往。
而且.....自己晕船。
“师兄,行不行?”尚辞继续眨巴着眼睛,一只手就搭上了黎池的袖子,“我这么好学,你总得鼓励一下吧?”
黎池面无表情地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咸猪手,语气不咸不淡,“这片水域有不少匪贼。”
“没事没事,这一大清早的,他们估计还在睡觉。”尚辞心大得很,对坐船的渴望也是愈燃愈烈。他这小半辈子还没有坐过船,如今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如果就这么错过可就太遗憾了。“而且有师兄呢,如果有小贼不怕死地找上来,师兄正好是为民除害了。”
“你倒是想得周全。”黎池远远地就看见那江面波光粼粼,日辉在上面镀上一层流光溢彩的金,心中的顾虑并没有减轻半分,“不过前路既是好的,就不必换行。”
面前山谷通畅,大道开阔,确实是脑子抽了的人才会想着大路不走却走水路。
“可是水路快呀。”尚辞可怜兮兮地继续游说,“估摸着一日就能到,比我们走路快多了。”
黎池用后脑勺表示自己的拒绝。
坐船?这辈子是不可能坐船的!
尚辞无精打采地“唔”了一声,见说服不了黎池,便也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尚辞瞅见自己离那渡口越来越远,心中的遗憾也就越来越深。
“要是这山谷塌了就好了,或者有什么东西堵住路也行。”他这么轻轻嘟囔了句,就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向自己射了过来。
于是尚辞身子一个激灵,立马心虚地低下脑袋。
黎池见这人老老实实了,这才收回目光。他不紧不慢地靠近那山谷,然而尚未走上几步,就忽然听得耳边风声骤起,还有什么模糊不清的声音夹杂在里面,教人听不真切。
“师兄,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别说话。”黎池抬掌示意尚辞不要发出声音,然后闭上眸子感应这异响。
原本耳中只是含糊难辨的空鸣声,渐渐地“轰隆隆”的声音便愈来愈明显......他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锐利地向上看去——一块巨石正从山崖上滚下,连带着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阴沉如霾。
黎池心中暗道不妙,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过呆住的尚辞急速往山谷外后撤。
“轰隆”一声巨响,砂砾与尘土四处飞扬,那块巨石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们二人刚刚站过的地方,正巧将山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尚辞凌乱了——他......他方才真的只是胡乱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