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不能停下

我相信时间在某些地方走得就是会慢一些，比如米兰实验室。在那里我平常的娱乐一概消失，天天重复着治疗和睡觉，只能让人弄来几本字少图多的，关于风景和美食的书消磨时间，就着美食图片也能让寡淡的三餐变得稍有滋味。

三天后待遇有所改善，他们把我从连窗户都没有的病房转移到一间类似酒店的房间去，不但有阳光充足的大窗户，还有电视和书柜。乔尔达诺告诉我，对于需要长期治疗的球员，伤情稳定后就改住这里。于是我心情好了一些，从早到晚开着电视，给周围增添声音，偶尔还能看到足球节目中出现我的镜头。乔乔是个令人放心的医生，那些我不得而知的或是听不懂的治疗状况，都会化作生动的表情在他脸上公开――OK，一切顺利。

我每天至少给艾莱娜打10通电话，她也很挂念我，米兰实验室的探视制度很考验人的毅力，即便如此，她依然隔两三天就来看我一次。短短20分钟，她有时一刻不停地跟我说话，有时安静地靠在床边陪我看电视。

治疗一周后，我可以进行恢复训练了，从沙地到硬地，再进健身房各种测试。右小腿那边除了貌似心理作用的隐约不适外，我觉得和正常状态没什么两样了。熬到第二个周末，我问乔乔何时“出院”，他说下周一决定，让我这两天安心看意甲。

米兰的比赛周六下午先行开战，客场对切沃。卡卡前一周被巴西国家队征调打了两场世界杯预选赛，周五才回意大利，此役没被列入大名单。鲁伊科斯塔首发，舍甫琴科和因扎吉搭档锋线。

这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比赛。第4分钟，科斯塔助攻舍瓦快速得分，因扎吉第21分钟受伤，被里瓦尔多换下。第25分钟，桑塔纳领到第二张黄牌下场，不料少一人的主队反而更加顽强，出身尤文图斯青训营的前锋斯库利为切沃两次扳平，第88分钟将比分改写为2－2。赛季以来，米兰曾多次在最后5分钟里上演好戏，卡卡击败尤文图斯（超级杯）、我逆转博洛尼亚、我扳平佩鲁贾、博列洛绝杀马赛、我拯救米兰德比，这次的关键先生轮到里瓦尔多了。伤停补时阶段，他接舍瓦妙传，用一个魔术般的停球动作晃过巴尔扎利，打进个人当场的第二球。3－2，米兰险胜切沃。

周日第10轮打完，前六名球队里除帕尔马输给恩波利，其它全胜。米兰积分超越帕尔马升至第四，与领头羊罗马保持5分差距。

2003.11.22（周六）意大利?维罗纳?本特戈迪球场意甲联赛第10轮

米兰3－2胜切沃

未参加

米兰：舍甫琴科4’里瓦尔多35’90’+

切沃：斯库利30’88’

米兰阵容（4－3－1－2）：布冯/潘卡罗、内斯塔、马尔蒂尼、科科（卡拉泽）/加图索、皮尔洛、西多夫（安布罗西尼）/鲁伊科斯塔/因扎吉（里瓦尔多）、舍甫琴科。

切沃阵容（4－4－2）：马切吉亚尼/莫罗、巴尔扎利、萨拉、兰纳/桑塔纳（25’罚下）、巴罗尼奥（帕罗）、佩罗塔、弗朗切斯基尼（德弗朗切斯基）/斯库利、阿毛里（塞米奥利）

周一，按说是决定我能否复出的日子，可乔乔一反常态地不见踪影，是护士领我去的健身房。我问她乔尔达诺博士怎么没来，她说不知道，问谁都不知道。我在等待中训练、测试，心不在焉，混过了相当漫长的一天。

晚上回屋，我把早晨已经收进包里的洗发水之类的东西又拿出来准备洗澡，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失踪一天的人物终于出现了。他猫着腰，微微低着头，两眼瞅着我肚子的位置，却又似乎没有聚焦。

他看上去很疲劳，但等得不耐烦的我还是要埋怨，“我的主治医生大人，您今天放假吗？”

“放假？”他来劲了，攥起拳头拧紧眉心瞪着我，“天哪，今天‘亚特兰蒂尼’的名字在我脑袋周围出现的次数比哪天都多！”

“怎么了？我有麻烦了吗？”听他烦躁的语调估计没好事。

乔乔叹了口气，垂下双手耷拉着眉毛说：“相反，你可以归队了。”

“真的？”我喜出望外。

“不是真的。”他猛地昂起头，又低下去，说，“是俱乐部这么认为。”

他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乔乔慢吞吞地挪到沙发前坐下，摇摇手中的文件夹说：“我们每天都把你的治疗进展和恢复情况如实地向俱乐部汇报，最近两天的结论都是‘可以参加常规训练’，他们自然就来要人啦，可我们认为你还需要留在实验室观察一段时间。”

“然后呢？”我只想知道结果。

“然后我们就开会，电话会议，一整天。加利亚尼希望早日看到你踢球，越早越好。他的态度等同于一个狂热的球迷，可以忽略，不过安切洛蒂给出了一套足以令我们纠结的理由。”

“什么理由？”

“小保罗，你是个特例。众所周知，能进米兰一线队的球员都是优秀的职业成品，就算那些从青年队提上来的，也经历过系统的成长式培训以及各年龄段的比赛锻炼。唯独你，入队以前的相关经历就是一张白纸，既没踢过职业比赛，又没受过专业培训。我们本来预计你至少要花一年的时间适应职业球员的生活节奏，结果呢？难以置信，你的适应期比夏天度假回来的老队员都短。这种奇迹般的成长，中断一下会怎么样？也许继续进步，也许变回菜鸟，谁知道呢？所以安切洛蒂明确表示，他不能接受你长时间脱离训练。”

“对，就是这样的，我必须尽快找回状态。”我终于为我的复出找到了完美的理论支持。

“等等，你必须同时听清楚我们的意见，更专业的意见。”他把眼镜扶正，一脸严肃地说。

“好吧，我听着。”

乔乔打开文件夹翻到某页，用没摘帽的钢笔在上面来回轻轻地划着，说：“上次你右腿腓骨跟部轻度挫伤，我们启动‘米兰速度’，以特殊物质暂时替代骨质，令伤处迅速闭合，赶上参加米兰德比。理想的状态是接着一段时间内，这个部位避免遭受冲击，等真正的骨质愈合就大功告成了。偏偏还剩两三天的时候，你那儿又被踢了一脚，同样的情况得重新来一遍。这次没用‘米兰速度’，我们要让骨质自然地修复，一劳永逸。好，一切都很好，现在又到最后关头了，我们敢放你出去吗？”

我暗暗地往小腿上使劲，不疼，毫无异样，心里便把“反方”的议论忽略了很多，只是追问：“后来呢？谁说服了谁？”

“谁也没说服谁。”

“他们要人，你们不放，结果呢？”

“米兰实验室是服务于AC米兰的，当然要服从俱乐部的决定。”

“就是说我可以走了？”

“可以，但我建议你留下。如果你能自己声明身体状况还不适合常规训练，谁也不能把你带走。”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连带钢笔递给我，“请在上面签个名。”

我接过来看，上面的文字不全认识，大概是说我自认未完全康复，还需要呆在实验室接受观察什么的。

“这次可不是为我妈妈签的，是为你自己。”他提醒我说。

“让我考虑考虑。”

“嗯，你认真考虑。”乔乔起身往门口走。

“别走啊。”我叫住他，“我考虑一分钟就好。”

我盯着手上这份不太看得懂的声明静静地思考，思考中却是激烈的闪回。里瓦尔多对切沃梅开二度，博列洛对马赛尾声绝杀，进球后的他们带劲地宣泄着，仿佛在对电视机前的我喊：“小保罗，看见了吧？不是只有你才能在关键时刻立功的！”

三个月来，我看似成为了米兰的第三前锋，甚至第二，比因扎吉更优先于首发，但队友们，也是竞争对手们谁都没停止过努力。舍甫琴科是绝对的王牌，不可撼动；因扎吉敏锐的特点无人能取代，而且正如弗里奥大叔所言，他的进取心从不放松；30往上的里瓦尔多体能过了巅峰，技术则更加老练；与我属于同一代前锋的博列洛在身体素质、实战经验方面都优于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若继续悠哉悠哉地养伤，回到米兰内洛能排第几？安切洛蒂怕我奇迹般的成长戛然而止，我更怕。

一分钟早就过去了，乔乔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没催我。我还犹豫着，但犹豫的仅仅是公布决定的措辞。我要告诉他我决定立刻复出，这次赶的不是哪场比赛，赶的是同伴们前进的脚步。

“乔乔。”我叫他。

“嗯，考虑好了？”他匆忙地放下文件夹，拉下眼镜望着我。

“只要我不签字，明天就可以归队训练，是吧？”我问。

他突然皱起抬头纹，并把嘴角两边向下拗成一个马蹄形，没有答话，用见鬼似的表情警告我别做傻事。

我走过去，把那张声明原封不动地放在他的文件夹上，“乔乔，你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教练的理由更重要，我不能停下。”

他站起身说：“小保罗……”

“乔乔。”我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沙发里稳稳地坐下，“你们可以监看所有的比赛和训练对吗？你们可以随时保护我对吗？不会有事的。”

僵持了一阵子，我的掌心感受到他的肩头不再往上顶，渐渐地缩下去。“唉，我干嘛什么都告诉你？我应该把它扔你身上，然后说‘快给我签名，否则你得截肢！’”他说着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砸进脚边的垃圾桶。

“乔乔，你真是个好人，你对我的帮助太大了！”我一把抱住他说。

第二天，我去米兰内洛报到，安切洛蒂很高兴，队友们也如同久别重逢，问这问那的。他们问我这回有没有赢得冰美人鲁耶特的微笑，我说根本没见着，倒是和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交了朋友。

人群中不见了舍甫琴科，提到他，大家都闷下来。“我！我的错！”加图索喊道，“昨天我把他撞伤了。”原来，就在周一早上的训练中，舍瓦与加图索相撞，肩膀脱臼，被送进了米兰实验室，据说一个月都没法上场，并肯定缺席丰田杯赛。我听了很为他遗憾，也明白了安帅为何那么急着把我弄出来。

换好衣服，加图索对我说：“加油啊，舍瓦回来之前每场都得赢，否则我不好交代。”

“赢是要赢，但你也别顶着压力，这种事难免的。”我安慰他说。

“臭小子，我还用你来开导？”他给了我后脑勺一巴掌。

当天晚上，我和艾莱娜在圣西罗看台上观看了米兰欧冠的第5场小组赛，对阵布加勒斯特快速。我和舍瓦的缺席让博列洛该赛季第一次获得首发。劳尔森和因扎吉各进一球，米兰2－1取胜，提前一轮小组出线，晋级冠军联赛16强。

2003.11.25（周二）意大利?米兰?圣西罗球场欧冠联赛小组赛第5轮

米兰2－1胜布加勒斯特快速

未参加

米兰：劳尔森26’因扎吉46’

布加勒斯特快速：卢图19’

米兰阵容（4－3－1－2）：布冯/卡福、内斯塔（科斯塔库塔）、劳尔森、卡拉泽/加图索（布罗基）、皮尔洛、安布罗西尼/卡卡/因扎吉、博列洛（里瓦尔多）。

布加勒斯特快速阵容（5－3－2）：多尔哈/布塔、伦克西、克里斯蒂亚（斯坦）、萨沃、苏修/小奥普雷亚、索亚瓦、齐亚蒂（沃伊库）/尼图（斯特凡）、卢图。

第5轮小组赛的另一半周三打完，继上轮出线的拜仁和尤文图斯之后，又有米兰、马赛、纽卡斯尔、埃因霍温、拉齐奥、多特蒙德、波尔图、阿森纳8支球队晋级。而夺冠热门曼联却意外地主场负于多特蒙德，提前淘汰。队长基恩上半场连吃两张黄牌被罚下，成了曼联折戟欧冠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