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六十四章 千年最强
“所以,我现在应该可以认为是要以一敌二了。为了公平,请允许我升起自己的要塞。”欧西里斯神色平静,虽然说这要升起自己的要塞法阵却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而是面带戏谑之色用一个很慵懒的姿势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拳头撑着下巴。
精灵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战斗,只是有些话应该先明白的说完。
欧西里斯不置可否,只是发出了带有语调变化的“哦”的声音,表示自己还剩下点耐心,或许可以说来听听。
清风拂过精灵王那奇异非凡的长发后都安静了下来,仿佛也正期待着这位王者能给出怎样的答案。
他抬起手,邈袅的歌声就从不知名的地方飘荡了过来,将汹涌的咒术与孟浪的潮汐都安抚了皱褶。之后,宛如星空般温柔深邃的眼睛眼中倒映出了欧西里斯平静的面庞。
“每个人的眼睛都只能看到自己身前的事物。我们要借助它感知真实世界的倒影,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被限制在了目力所能极的限度之内——就如同我们不能平白的看到身后的事物一样。”
“所以,我们都被束缚在理性的牢笼中。有限性决定我们无法追逐到世间的全貌,只能看到自己能看到的和自己想要看到的。正义也正是如此,我不敢否认您宽宏的智慧,但是仅凭我有限的思考却深感无法触碰到真正的、可以永存的公理。”
“因为我的目光受到了掣肘,所以我总对某些事情感到无法释怀,因为那些都是与我所信仰的正义背道而驰的东西。但在很多的时候,我又只能无力的表示它们也有自己的价值……在某些情况下,它们可以解决我所无法解决的问题。”
欧西里斯坐在王座上,侧耳倾听着,不时点头对精灵王的言语表示赞许,在精灵王说完了这些后,他变换了自己原本略显慵懒的姿势,肃然的正坐在王座上,再次提出了问题:“那么既然如此,我们该怎样去解决呢?”
赫尔普笑意温润,他伸出两根纤细洁白的手指说道:“以我愚见,不过两种而已。”
“愿闻其详。”
“若为躬身而自修,当然抟心修四方高慧;若平澜为世,唯有求同存异而已。”
欧西里斯听到这句话,从王座上站起了身,慢慢走到赫尔普的面前,低头望着这个美到可以让世间所有生物嫉妒的人。
“那么为了趋同性,难道就要放弃生物最本初的报偿愿望吗?为了趋同,就要放弃自己劳动的获得、放弃受到伤害的复仇、放弃灵魂的骄傲?”
“自然不是,但公正公理,未必以惩戒为要。威严如法,当真得偿教化?实则使民徒获惊惧。训诫以言德,胜过劳形或黥面。若一味的追求法理,或许真的可以做到铁面无私。但世事多艰,更何忍使民心如憔叶。所以我恳请您,回眸审度几番法理之外的人情。”
“接着说下去,精灵王陛下。”
“说来有趣,我忽而想到,或许我们这些所谓的圣人才是最为愚钝的。看过了世间所有的两面性,却走出了独断专行,甚至以此为契机侥幸讨得这样的地位。说是具有智慧的圣贤,倒不如说是因为太过痴傻而被天地怜悯。”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狄亚勋听到了这句话不禁莞尔,精灵王似乎总能说出些令人意想不到却又很有嚼头的话来。
欧西里斯点头,沉稳却不平静的眼眸显示着他正深邃的思考着。
半晌,他回过头来对赫尔普说道:“我听出了你的意思,正是因为我们站在自己所信仰的最顶峰,所以我们反而失去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
精灵王点点头,“但其实我们大可不必如此。”
欧西里斯笑了,发自真心的快怀着,他的眼睛望向远方的海面,在下一刻,狄亚勋所身处的颠倒世界恢复了正常。教宗看向精灵王,并没有过多的客套,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没想到啊,哪怕我勘破了生与死的界限,却仍然有高墙树在身前。赫尔普陛下,感谢你。”
“不必客气,我只是希望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惩罚必然的存在,狄亚勋大人。”欧西里斯转过身对着教宗说道。“但大可不必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甚至失去生命。对吗?我们没必要将矛盾变成仇恨,将仇恨变成战争。不让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朝阳的存续,皆是因为您的心胸。欧西里斯陛下。”狄亚勋抱胸微微行礼。
欧西里斯低下头微微颔首,“很好……那么——我接受你的挑战。”
目光再次交错在一起,狄亚勋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擅越境杀人的教宗,被誉为数百年来的最强者。我相信他会因为面前站着一个头顶所谓‘千年最强’的人而升起斗志。”欧西里斯看着他,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期待,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
“如果你不敢,那么你连获得百年最强的资格都没有。虽然你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强行入圣,杀死了自己原本可能的高度。但你的灵魂不会变。”
“我说的对吗?”
几个小时之后,精灵王赫尔普陪同脚步略显踉跄的狄亚勋走到了海边。看上去这位不可一世的教宗大人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太好,身上昂贵的教宗服已经破碎不堪,体力似乎也接近了极限,更是从没有人见过他的魔力干涸到如此的程度。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眼低的火光可以感染看到的每个人,那样兴奋的神采,只有少数老人们在他年轻的时候看到过。利维坦巨大的身躯从海面升起,然后在肉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中变小,只在瞬息间就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看着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的狄亚勋,神色很关切,但也没有忘了向精灵王道谢关护之恩。
“我可没有去救他,他也不需要我来救。”赫尔普平和的笑了笑,然后又用玩味的眼神扫视了两人几圈。
这应该算是精灵王为数不多显得调皮的时刻了。
“你们居然会在一起,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过不算坏。”精灵王祝福了两人,然后又接着说道:“狼会低眉顺目恭敬的遵从最强者,但是没人会认为它们的尖牙利齿就是摆设了,也不能不警惕它们在黑暗中的窥探。狄亚勋,你要小心。启示之石的言辞并非全数出自我口,它更是阿瓦隆意志的化身。而且我以为仅凭巫妖的力量,恐怕并不足以苏生圣人的遗骸,如果再不找出脉络组织他们,那么我们将都会万劫不复。”
狄亚勋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随后他在与王分别的前一秒想起了某个长得很秀气的少年,便与对方说起了这件事。
“您或许也该推开自囚的牢门了,我们需要他,他是未来。”
“狄亚勋卿,我亦并非万能之人。若是《万象归宗》可以帮助他聚拢残破的灵魂,那么我当然会十分愿意如此行事。但我无计可施,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的森林也已经开始被邪术渗透了,若不是之前……的某件事情帮我解了燃眉之急,那么我今天可能都无法出现在这里。”赫尔普叹息道。
“虽然我这样说不太好,”狄亚勋皱眉道,“但是您不能尝试一下把您的那套极富煽动性的说辞讲给天马听一听吗?我们真的需要他健康的成长,塔瓦西斯是个脑子缺弦的疯子,我总得从其他方面给他想些办法。”
“狄亚勋卿……天马,各个都是拥有圣级资质的存在,虽然因为灵气稀薄可以成为圣级的天马已经很少了,但是非要拿一个圣换一个圣,并不算什么合适的买卖。况且天马的意志不会容我左右的,它们是天神的造物,怎么看得上凡俗的智慧。”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我相信会有的,只是时机未到。好了,我现在已不能再多做停留了,希望你能早点为欧西里斯带回那三样物什,救黎民于水火。”
在赫尔普离开后,利维坦温柔的搀扶着狄亚勋自海面远去,问刚刚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
在酣畅淋漓的战斗后,欧西里斯对狄亚勋说出了自己的所求之物。
“狄亚勋,替我取回三样东西。在你将他送到我手中前,我们的前线不会撤兵,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快上一些。”
“哪三样?”
“赛特、阿顿、荷鲁斯。”欧西里斯报出了三个曾经兽神的名字,但是这其实是三件圣物的简称。
分别是:赛特的灵魂节杖、阿顿弯刀与荷鲁斯之眼。
其中阿顿弯刀的原主人自然是阿顿,但是在人类帝国覆灭的战争中这个东西就已经落入了阿蒙·拉的手中,不得不说这其中必然又是数不清的辛密恩仇。
而这三个圣物也最终都遗落在了帝国境内,节杖被葬在赛特自己的陵墓中,估计现在那个死而复生的胡狼头正在尽情挥舞着自己的这个宝贝,也不知道敲烂了多少人的头颅。
阿顿则是在几十年前的时候随拉在帝国境内协助亚精灵们战斗的时候一同陨落,便就此留在了帝国,事后安努七世也是非常不厚道的只归还了拉的遗体而不把圣器还给兽人。
荷鲁斯之眼则是不知所踪,这也是最让狄亚勋头疼的一个东西。
但是心烦的事情跟别人说也没有用,毕竟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为了避免利维坦觉得自己吵闹,狄亚勋只是挑拣了些大致的脉络和战斗的部分情况跟她说。
“千年最强?”利维坦显然对这个名头感到好奇,“为什么他是千年最强?我觉得如果你和他一个岁数你一定能轻易击败他。”
“未必,欧西里斯之所以能被加冕如此桂冠,是因为他打破了生与死之间原本分明的界限,并且再次基础上掌握了审判的权能。单凭权能而言,审判就在我的临渊之上。”
说到这,狄亚勋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感慨不已。
欧西里斯在刚刚的战斗之后成为了半神,步入传说中圣人之上的境界。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刚刚精灵王的那番话让他又有了明悟。
果然人类是这个世界上修行魔法最快的生物,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不会嫉妒。
如此天赋,不愧是千年最强。
鏖战了一天一夜后,兽人们——就是那两个兽神停止了攻城,因为拉实在是对战斗显得意兴阑珊,而努比斯和乌玛什因为伤势较重已经被各自抬了回去,现在就比谁回复速度更快了。不过身体素质这一块不是我努比斯吹,除了比蒙真就没怕过谁。
之后的几天乌玛什刚刚能动就拿起了战报来看,所幸是没有什么更严重的损失,与努比斯的战斗实在是后患无穷,告死的气息会逐渐腐蚀身体,如果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突然死亡。
其实在正面的交锋上,因为乌玛什自觉不敌努比斯,所以毅然选择法阵气息突破长城来到了沙场之上。在近身的肉搏战中算是重创了努比斯,并且自己受伤并不严重。
但是等到自己回到了城内后,告死权能便如跗骨之蛆般开始折磨他的身体。严重到只能卧榻静养完全是因为这种诡异权能所带来的的后遗症,差点就直接被请进英灵殿了。
如果不是精灵王后及时出现的话,那么这个可能性还会更高。
努比斯果然还是不负杀力最大圣魔导师的名号,要跟他硬刚果然还是要请教宗来试试。
殊不知教宗也在敌人的大后方刚刚被胖揍一顿。
狄亚勋刚刚横越了一整个大陆,还是从海洋绕了个大圈前进的。虽说利维坦是创始之初的神兽,但这么远的距离她也不可能进行往返,动用与生俱来的能力才勉强在半天之内赶到了兽人的后方,现在两个人的前进速度基本上就是郊游了。
但是欧西里斯给的压力还是很大,狄亚勋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途径人类帝国的海岸线、金滩高原的山脉海岸线然后回到帝国的南部,所以他好生安慰了利维坦一番,之后便在休息完备之后依然选择横越人类帝国的上空从摩印行省回到亚特兰蒂斯境内。
一路上带起了无数火花闪电,但是因为狄亚勋的行进路线很有讲究,所以被没有被元素圣殿给击落。
路上不是没有人类的圣者前来阻挡,但是都被他轻易的击败了。
不要以为打不过欧西里斯很丢人,我狄亚勋也是捶杀了两个深海族圣者的,捏你们还不是跟捏柿子一样?
在杜姆戈壁处,新晋圣者潘正在尝试在不毁坏赛特尸身并且不被他敲烂脑袋的情况下将其控制住,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几天过去,潘只能将其限制在原地,却无法解除他暴戾的丧尸状态。再这样下去等到自己精疲力竭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难办了。
根据线报,陵墓中应该有邪术师们抓走的人质,如果不快点救援他们很可能会在层层黑沙下窒息然后死亡——前提是这个鬼胡狼头出来的时候没有把他们顺手干掉。
可是潘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作为炼金术师出身的圣人最擅长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冶炼,一个是爆炸。但是眼下却应该是需要擅长封印和控制的圣人才能控制的住他,照理来说塔瓦西斯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帝都贵族的意见却出离的一致。
平时喜欢骂骂高塔之主那是习惯问题,这种危急时刻还是他坐镇高塔最靠谱,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高塔地下可是供奉着近百具圣人骨呢,再醒一个那真的要集体崩溃。
所以一时间,帝国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引以为豪、固若金汤的防御模式原来是处处漏风,曾经绝大多数的设想都只能停留在理想主义的纸面。而圣人们则必须处处奔走充当救火队员。
“原来八方镇塔只是能够保住帝国的中部,若是真的有大战兴起,恐怕我光辉所照耀的土地瞬间便要去之一半。”安努七世最近发脾气发的太多,现在已经不愿动怒了,他将迪亚高扫地出门去黑崖林看门了,可怜堂堂裁决王一夜之间就被扒干净了皮成为了丧家之犬。
塔瓦西斯坐在帝王的对面眼观鼻鼻观心,他打定主意如果没有什么必须做出回答的问题就当个哑巴。作为统筹全局的高塔之主,他知晓包括狄亚勋在内所有圣人的动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长城能够挡住疯狂的努比斯为狄亚勋争取时间。
并且对于欧西里斯成为了半神的消息他其实也已经有所察觉,毕竟修行奥术这种东西带来的副产品能力便是整合条件推理真相。
当然他不会把这种可能会让帝王吐口老血然后驾崩过去的消息说出来。
现在的宫廷中还是夜夜笙歌的美丽景象,在帝王的授意下,一切活动照旧,一切消息封锁。所以绝大多数的贵族仍沉醉在酒池肉林与纸醉金迷之中未曾醒来。
沐恩再次失踪了,但塔瓦西斯甚至都没有能力去管理这件事情。圣人骨复活的事件持续时间不用太长,只消一周左右,便定然会有流言蜚语满城纷飞,若是现在开始严查此类事情,显然欲盖弥彰,所以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面对这样明明可以预料的结果,依然是只能慢人半步亡羊补牢。
但是这并不算可怕,困扰着塔瓦西斯心绪的其实并非眼前鲜明的麻烦。
令他真正担忧的,其实是这次邪术师们毫无章法的王八拳,从任何角度来看他们都并不会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仿佛仅仅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自己。
这无疑是不可能的,哪怕退上一万步来讲都是如此。如果那些邪术师和巫妖真的这么脑子有问题,那么也不会成为各个种族的头号大敌了。
在之前的肃清行动中邪术师们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暗子,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真的值得重视的布置。
而这样的情况影响了接下来的事件,因为秋日祭的攻城更多的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傀儡。而重点攻击的对象目标又太过明显,高塔之主认为这样稚拙的把戏就连自己那个不怎么懂军略政治的小弟子都可以轻松的一眼看穿。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帝国在北部行省增派兵力,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从阿瓦隆倒影进攻帝国的想法,那也只能是碰壁而归。而做了这么多,事件的杀招好像终于被图穷匕见,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赛特,其他的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然后挑起兽人与亚精灵的战争,之后他们就可以伺机而动蚕食帝国的领土。
不对。倒悬王座并不是一穷二白的赌徒,要把所有的赌资梭哈在这一局的成败上,如果欧西里斯同意了狄亚勋的请求,那么看似高明的一连串伏笔就会显得更加降智。所有的富家翁都爱规避风险,拥有着黑暗世界权柄的巫妖们也不例外。所以很显然,他们的目的不仅仅在这里。
难道是为了那些贵族?为了策反贵族给他们做内应?但是每个被俘虏的人都不会受到重用是可以预见的,想以此激起矛盾会有成些许效果但与付出绝对不成正比。
那么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沐恩?没关系,他已经是半个弃子了。
但……
塔瓦西斯心中的不安仍然没有要消退的迹象,他总觉得游某处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而几个小小的细节就会决定事情的成败。
安努王仍在帷幕后叽叽喳喳絮叨个不停,塔瓦西斯在这一刻竟然突然有种想要挥袖将他杀死的冲动。
幸好这种可怕的想法只出现了刹那就被压抑了回去,饶是如此,塔瓦西斯还是被自己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天后,浑身浴血的教宗狄亚勋从摩印行省的边境进入帝国的势力范围,还没有飞行多远,便体力不支重重的跌落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