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阴 脸 1945(十一)
好了,第二副尸体陆续登场,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SARSH所说的极大讽刺其实是在影射我,不过我不会介意的,大半夜的将她从温馨又甜蜜的约会里唤了回来,的确是我不好,但也不能全怪我,只能说运送尸体回实验室的黑车速度太慢,如果它可以在五点三十之前送到,亲爱的SARSH女士就不用被逼取消约会,跑回来与我共同面对着眼前这副冷冰冰的尸体,而且还是面目全非,千苍百孔的模样,她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整个人都吓呆了,我估计她会当场呕吐,但无奈被她强行忍住了。
我知道,她并不希望在我眼前出丑,这简直是一定的。
可是,她居然还有心情在调侃我,真是不得了。
在我漫长而无聊又充满挑战性的一生里,让我认识到女人这种奇特的生物,当然我指的并非全部女性,而是站在我眼前的这位SARSH女士。她在我的印象中,可算是一个奇葩。
只要你认识她,与她说过话,你就会很容易发现一件事,她身边的朋友几乎是女性朋友,一个男性朋友都没有,而且她与其他女性朋友之间的行为是异常的亲密无间,平时在警局里,平白无故就跑去其他部门,专门找一些年轻性感奔放的女同事勾肩搭臂,上下其手,其动作大胆,言语上的流露也颇为令人脸红耳赤。但你对着她这样的行为会感到无能为力,因为她是女性,她挑逗的,言语上性骚扰的也是普通的女性,在正常的逻辑里,暂时还不存在女性性骚扰女性,这是她们表示彼此之间亲密行为的一种特殊方式。
她们可以喝同一杯水;穿同一款衣服;吃同一块肉;有没有一起睡觉……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但我知道,她对女性的感情是极其暧昧的,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她是同性恋,对男性是毫无兴趣的,至少警局里有很多高薪厚职的管理层人士,他们用足够的经济能力供车供房,每个月花费十几万,眉毛都不皱一下,他们统统可以应付这些经济上的问题。最关键的是,他们多半是单身人士。恰恰就是这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却吸引不了她,如果说一个吸引不了他,那没准是那个人自身的问题,可是几个人都不符合她的心意,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了—是的,她没准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
然而比较可悲的是,当我胸有成竹地对一件事有足够的定论以后,现实总会狠狠地打我一巴掌。
那天下班以后,我刚刚完成一份较为复杂,涉及较多专业名词的验尸报告以后,她穿得很暴露,上衣短至肚子再往上一点的位置,背后开了一个大窟窿,那粉蓝色的内衣顿时一览无余。说实话,我很少见她穿成那个样子,至少我们偶尔会一起吃饭,她换自己的衣服时都不会这样穿,我当时还以为她又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准备有所行动。直到我去拿车时,才发现有一个男子送她下班回家,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当时脸上的笑容是充满幸福与开心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她不是不喜欢男人,只是不会在同事面前展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看到她这样极力地隐藏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我都替她难过。
我刚刚戴上手套,看着她盯着尸体看,面无表情地说:拿一盆水进来,为死者的手腕处清洗伤口。
她不问因由,默默地跑了出去,踏在地上的脚步异常的沉重,似乎不是很高兴,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死者的手腕处凝固的血迹过于密集,硬成一块一块的,我想看清楚,她的死亡原因是否就在手腕上。
她端来了一盆水,很自然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拿着湿的抹布在清洗着手腕上的血迹,时不时会哼着几句歌调。
过了一会儿,她喊了一句:死者的手腕有一条很深的割痕,长及8厘米,缠绕在手腕的中下游,裂开的伤口苍白,色泽暗淡。
我冷冷地说着:这是失血过多的表面迹象,看来她的致命伤就在这里,手腕被割破,可是现场并没有找到大量的血迹,有的只是很凌乱的一小部分。说着说着,我毫无征兆地拿出一把小刀,往尸体的其他部位割了一个缺口,并将缺口往两边撕裂,她被吓得不轻,惊呼着:你在做什么?这个死变态!!
“我这样做主要是想证明给你看,死者的体内血液已经被抽干,她的真正死因是失血过多,导致血液供应不足,心脏的血液无法及时供给,造成心脏萎缩,舒张困难,最后正式宣告死亡。”
她不服气地说:随便说说我也会,你有证据吗?要是死者真的被活生生地放血致死,为何她不会反抗不会挣扎,难道她是甘愿被杀死?
我拿出解剖刀,一脸寒光地说:只要剖开她的胃,就知道她生前究竟吃了什么。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她默默地拿出马克笔,在尸体的腹部上画了一条直线,只穿到腹部的最底端。
尸体的肚皮被剖开,由于血液被抽干的缘故,体内的内脏器官已经干瘪得像一个皮球那样,整个体积貌似在按着比例缩小着。
她捂着鼻子说:嗯……还真噁心,怎么会这样?
我翻起尸体的下颚,指着脖子的位置说:这里还有一处伤口,死者体内的血液就是这样被抽干的。
“那些血液呢?去哪里了?”
“死者的血液被排出来的时候,凶手估计用一个碗或者其他的器具装了起来,随后带离凶案现场,在离开之际,容器内的血液从中漏了出来,才造成现场的凌乱血滴。”
她不敢相信地说:天哪!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人?
“将一副尸体活活地挂在天花板上,高高地悬挂着,这已经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行为。”
我表现得若无其事。
“说不定那些血液还被珍藏在某个私人冰箱里,以冷冻冷藏的方式储存着。”
“尸体被剖开了,你想要证明什么呢?”她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血液被抽干,有些检验结果的必然条件是不存在的。
“例如?”
“死者之所以没有挣扎,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服食了适量的安眠药,陷入昏迷状态以至于整个人在昏睡中被抽干血液,然后死去;当然这只是一种客观上的猜测,要证实这个可能,就必须要化验死者体内的血液,但现在看来,血液检验是起不了作用的。”
“那就是说无法证明?”她很欠揍,处处在质疑我的推论。
我将尸体稍微摆正了位置,用眼神示意她重新缝合尸体。
她虽然很合作地开始缝合尸体,但嘴巴上还对我穷追不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死者的肝部有纤维化的迹象,看来她有常年喝酒的习惯,这个就是她摄入安眠药的主要途径。“
”你怀疑安眠药渗和在酒精里?“
她终于摸对了我的思路,但已经太晚。
我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是的。
鉴证科的主管溜了进来,大献殷勤地往SAHAR的肩膀蹭了蹭。
她很反感这样的动作,毕竟对方是男士。
他恍如若梦地说:在死者家中找到的酒杯与酒精已经有了结果。死者的确喝过杯中的红酒,而红酒中也含有微量的安眠药成份,这并非偶然,安眠药被捏成粉状混进红酒里,并加以稀释。
她一下子又找到反驳的理据:说不定她只是想吃安眠药自杀,凑巧遇到想杀害她的凶手而已,不代表溶入红酒中的安眠药是凶手的所为,两件事未必有关联。
他很不识时务地说:很抱歉,事实上,融入的安眠药份量并不足以自杀,顶多让一个人陷入昏迷状态一段时间而已。
她气急败坏地踩了一脚对方,我连忙喝住他们的行为:不要再争论安眠药的问题,而是要将重点放在死者为何会被凶手盯上,杀人动机在哪里呢?
“报复啊!”
“这些是娜娜的不明财产转入的时间与金额,均在苏音被毁容之后,时间上如此巧合,很显然不是凑巧。”
钟警官向我展示着手中调查所得的文件记录,我接过去,有气无力地说:那就是说,是娜娜在火药中动了手脚,导致意外发生,使苏音的容貌尽毁,而指使她这样做的是苏菲,她因此获得了一笔非常丰富的财产,从而退出模特界,不再需要依靠工作养活自己。那张碟片的最后所说的挽救’她’,指的就是苏音,录像中被囚禁的少女就是毁容的苏音,凶手很急切地盼望我们前往营救她,但又不希望我们轻而易举地找到她,所以安排了一系列的布局,环环相扣,一个接着一个,但问题就是,这个凶手究竟是谁,完全掌握了我们这边的具体情况。我们喜欢的东西,崇拜的事物,均在他的掌握之中。
说着说着,我竟然察觉到凶手躲藏在一个很恐怖的角落里,操控着这一切,不明觉厉。
“那我们要找的人,应该是苏音身边的好友或者爱人。”
“这可不一定,但最起码是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有本事进入娜娜的房子,又对我们的事如此掌握,这个人的身份一定让我们始料未及。如果要找出这个人,苏音是这宗案件的关键,她要是没有死,我们就得从她身上找线索。”
“可是,苏音已经失踪,至今踪影不见,是生是死也是未知之数。”钟警官无奈地道明了目前的形势,我知道,这对我们很不利。
等她说完这一句,我才发现,实验室已经站了四个人,不知不觉就站满了四个人,唯独不见田青与黄雁如,说实话,自从上次在娜娜的公寓里见过一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你的主管呢?”我假装不经意地问着。
“她去找苏音的养父了。”
我听了之后,很惆怅地双手撑在铁架床上,陷入了一片沉思。
一场小丑闹剧在黑夜的舞台中冒起,嘉年华样式的气球,一片呼喊的呐喊声传播在激动人心的人海里,他们兴奋不已地挥着手,手中的礼帽不断地往上抛,人人的脸上都露出洋溢的喜悦,唯独一名男人坐在席位上的中央,满脸胡渣,淡定从容地望着舞台上尚未揭幕的演出,他脸上的神色太严肃,不适合出现在这种欢乐无限的表演场所,但他的目的不是看演出,而是在怀念某种回忆似的。
黄雁如的背影出现在会场的画面中,拖着缓慢的脚步,脸上带着焦虑的神情,一行列一行列地扫视着,寻找着一张又一张想要找的脸庞,终于在中央的行列位置找到了他的身影,并给了一百块钱隔壁座位的小孩,小孩让座,她坐在他的旁边,自以为很亲密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客客气气地说:你真的在这里。
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滑稽的舞台上,目不转睛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的朋友告诉我,你可能会在这里,因为今天是苏菲的生日。”
他愣了愣:这个你也知道?
“她的个人资料已经存档在警局内部的系统资料库里,一旦案件侦破,就会归纳在档案室里,作为参考的案件。当然,前提是案件要侦破的情况下,并且顺利抓到人。”
他冷笑着,轻蔑地说:你们能抓到人吗?都那么久了。
她决定转移话题。
“以前苏菲生日的时候,你都带她来这里看小丑的表演。”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微微地笑着,极力地回忆着一些美好的回忆。
“苏音很喜欢看小丑表演的节目,每次来看,她都会很开心,喜欢拿五六个气球在手里,高高地抛起,吹着口哨,拉着我的衣领,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一脸可爱地对着我喊:叔叔!那小丑很搞笑啊!你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
他完全沉浸在回忆的状态中。
”她那时候真的很小,真的很可爱,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小孩子永远都不长大,是否就会保留最初那一份天真与纯洁呢?但令人遗憾的是,她终究还是要长大,内心世界逐渐丰富起来,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交流,言语上的沟通产生了障碍。”
她尝试着感受他内心的那种喜悦与哀愁。
“有两个女儿陪你一起看,一定很开心吧?”
瞬间,他脸上的神情黑了一半。
“不!苏菲并不喜欢小丑的表演节目,她只喜欢那些名牌手表、名牌的鞋子,杂志上那些美丽又淑女的衣服,她都特别欣赏,每次都会通过撒娇的形式向我发起攻势,每次我都耐不住她的娇气而妥协。现在想起来,的确是我害了她,她不应该沉浸在这种虚荣的一片天空之下,或许我应该早一步将她扯出来,错误就不会因此酿成!”他越说越悲伤,眼泪似乎快要落下来了。
“苏音很喜欢小丑的节目,但她长大以后,还保留着这一份喜欢?”
“她曾经说过,小丑的表演是她一辈子的开心果。”
话音刚落,幕布慢慢地揭开,一名小丑化着滑稽的妆容,悬挂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假装很无奈,但又很喜感。
她看着这一幕再度重演,心里可不是一般的滋味。
“有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你。”
“是吗?例如呢?”
“苏菲死了,你很难过;但苏音呢?她目前仍然是失踪状态,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
他深呼吸着,极力地尝试令自己冷静下来,稳定着情绪。
“如果我不理她,就不会跑来这种场合,一个人看她最喜欢的节目。”
“所以你这是在怀念她对吗?”
“说不上怀念,她还活着呢。”
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使她联想起某些细节。
“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难道说你知道她在哪里?”
他保持沉默,表示拒绝回答任何的问题。
她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重新盯着舞台上的小丑,万分惆怅地说:一场闹剧如果演变成悲剧,那会怎么样?
“那可会背道而驰。”
“有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你。”她扭过头去,注视着他。
“嗯,孩子们也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欢声笑语仍然在持续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