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阴 脸1945(十五)

第六百六十六章 阴 脸1945(十五)

一场突如其来,说来就来,毫无预兆的火灾就这样发生了。

时间是在下午的五点钟,天文台说,今天的日落时间是在六点钟左右,确实不妥。

五点钟的时刻,已经几乎没有了太阳的踪影,但光明还在,大部分是阴影。

走在马路上常常有一种沉郁的感觉,呼吸急促,疲劳、窒息、害怕思考、害怕做决定、讨厌改变现状。害怕遇到不明朗的明天以及日后的际遇。

我踏着不安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发生火灾的新安宾馆走近,烟雾弥漫在空中,不断地往外扩张,附近的市民在争先恐后地蠢蠢欲动,企图溜进警戒线内的范围,民警在极力地维持现场的秩序,消防车也出动了,不过作用貌似不大,消防员都留在原地不动,宾馆内的市民正在进行最大努力的疏散,住客纷纷往外逃,凑热闹的行人反而渴望涌进去。

我走了进去,在一名民警的带领下,我来到了五楼,1501的房间,这里就是发生火灾,出事的地点。

五楼在一般的火灾案例来说,是比较尴尬的个案,因为它处于不高不低的位置,你说它不高吧,如果你从五楼跳下来,死亡率是百分之四十;你说高吧,就这样往下看,摔死的概率貌似也不高,这种选择就像人生的十字路口那样,等于赌一场。

我拉开窗帘,从五楼的窗口望着大街上,确实挺高的了,现在的楼层设计间隔不断地提高,从这个角度看,我不仅将整条街道纳入了个人的视线范围,不远处的海边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处于静态的大海(其实是高处视线的缘故才会产生这种错觉)上面摆放着一条又一条小小的又很精致的渔船,像固态的物体那样,仿佛不会移动似的,看着像模拟城市那样,毫无生机。

可是海洋的面积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甚至是广阔很多。

室内的焦味很浓烈,使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使用在欣赏海景上,民警递了一个口罩给我,我万分感激地接了过去,重新套上,皱着眉头观察着现场的环境。客厅是毫发无损,几乎没有任何的东西遭到烧毁,但浓烟的扩散不断地进行着,其方向是源自左侧的房间里,那里应该就是起火的位置。我走过去,推开门,瞬间一大股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鉴证科的同事在我推开门进去以后随后也赶到了,开始在进行搜查的工作。

地面上摆着一样东西,被白布覆盖着,看来在我到达之前,这里已经有一部分人已经处理过。我蹲下去,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勇敢地将那块白得刺眼的布给掀开,一副严重的尸体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全身黑乎乎的,牙齿暴露在嘴唇内,头发大部分已经被烧焦。我随机地用手触碰着尸体的手臂,其表面的一层皮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我很容易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肉,色泽暗淡,毫无弹性,没有了血液的流动。关于这一幕其实是可以浮想联翩的,你可以尝试幻想,一只全身被烤黑的烧鸡,你将其凑在眼前,正准备食用,此时那只烤鸡一团焦黑的皮突然脱落,你的第一念头就是……这只烤鸡已经是非常的熟,而且是熟透的那种。那么摆在我眼前的这副尸体,同样地被烤熟,表层的皮已经溶烂。

现场的高温我可以感受到,但是达不到烧烂一副尸体的程度,表层的皮的确处于脱落的状态,那么既然不是烧烂的,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可靠的一个原因:死者在被火烧死之前就已经被剥皮,但没有完全被切割下来,仍然奄奄一息地粘在死者的身上,到了大火发生了以后,那一层皮已经被严重烧焦,这时候只需要找个人轻轻一触碰,那一层皮就会轻易地脱落。

先剥皮再纵火焚烧尸体,这变态的手法估计又升级了,提升到另外一个层次,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要证明一件事。

我用手轻轻地掰开尸体的嘴巴,检查着口腔的位置,经过我仔细的查找,反复又反复的检验以后,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死者不是被活生生烧死的,而是被谋杀了以后才被纵火烧尸。

我在死者的口腔内找不到大量的灰烬,别说是大量了,就连少量的灰烬都没有发现。假设一个人如果是被活生生烧死的,那么在他背烧死之前,他一定会呼喊救命,甚至会极力地挣扎,急促呼吸,寻找出口,这时候他的鼻子与嘴巴会吸入大量的灰烬;相反如果他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他就不可能再挣扎或者求救,这样他的鼻子与口腔就会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我刚刚检查过尸体的口腔与鼻子,发现里面是一干二净的,她并没有吸入大量的烟灰,说明她在大火冒起来之前就已经处于死亡状态,尸体被烧焦只是凶手的一种报复手法而已,这是一种泄愤,一种不满的宣泄。

奇就奇在,凶手还将尸体的一层皮扯了出来,然后才纵火焚烧,这样看来似乎是有特别含义的。

我还在检查着尸体,嘴里随心所欲地问:死者是什么人?

现场的一名民警调查员拿了一个塑料袋给我,里面是一张身份证,我很清晰地看到了死者的名字—唐熙。另外在其他的塑料里,我还看到了一张今天的火车票,不过时间是在中午,现在早已经错过了那一班的列车,她的肉身也被焚烧在此,灵魂不得升天。

“她什么时候预订的房间?”我随口地问着。

“前天预订的,登记入住的时间是今天早上的八点多,有工作人员证明,她身上带着的行李还蛮多的,神色匆匆,其他人向她询问有何要求时,被她粗暴地拒绝了,总之她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赶着要逃亡似的。”

我这才发现房间的灾情是最严重的,整个房间最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五的面积是全部被烧毁,面目全非,焦黑的蚊帐,溶烂的床单,烤得爆裂的镜子,地上一大片灰烬,衣柜的门被烧成了黑炭那样,很严重的火灾事故,当然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起火的原因找到了吗?”我问她。

她先是故意地用鼻子嗅了嗅,鼻孔里发出声音,故作姿态地问:嗯……现场有很大的一股汽油味。

我赶紧地说:行了,明白,用汽油点燃的大火,房间的门被关上,大火隔绝了空气,自然在房间里燃烧到灰烬,而烧不到客厅的范围,门底下塞着的毛巾就是最好的依据。看来凶手的杀人目标很明确,只会伤害目标人物,不会伤及其他无辜的人,否则以房间里如此严重的火势,客厅根本不会幸免,火势也会恶性循环地蔓延到其他的楼层,偏偏在烧完房间以后就自动熄灭,这也是凶手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切割出来的一层皮被烧焦,这宗案件的预见性我大致上已经胸有成竹,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我走出客厅,正准备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钟警官与张幕雨及时地赶到现场,钟警官脸上只有疲倦不堪的化学反应,但张幕雨就不一样了,她望着我身后的房间,被烧成灰的门框,还有那被白布裹起来的形状,使她捂着脑袋,双手抱头,口唇颤抖,两脚发软地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巴,伤心欲绝地盯着地板,全然奔溃地从喉咙里哭出了声音。我甚至还很清楚地看到她那晶莹剔透的眼泪滴在地板上,瞬间又消失,钟警官不忍心看着她这样,用暗示的手势向我索要纸巾,我面无表情地递给了她。

两个女人同时坐在地上,互相慰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尽管我知道她们两个之间感情很浅薄,但对于女性来说,那一刻的拥抱是最有安全感的,能够让你麻木伤心绝望的情绪状态,忘记自己的伤痛。

要好的时候各种亲密的行为都能表现出来;不好的时候恨不得你死。女人这种生物,我怕是一辈子都弄不懂,别的我不说,就家里长期住着的那一位,我已经捉摸不透了。当然也存在简单的女性,不过也是极少数。

张幕雨哭累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短暂地陷入了睡眠状态。

“唐熙本来是预订了火车票,打算坐火车回老家一趟,躲一阵子的风头,没想到还是劫数难逃,那凶手实在是太残忍了,剥了尸体的皮还要放火烧尸,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凶手是如何得知唐熙在这里预订了房间呢?”

我不以为然地说:预订房间,回老家,这是一种典型的逃避行为,她感到害怕,有愧疚的感觉,也就是说,黑火药的事件她也有份参与,否则不会如此落荒而逃。一宗黑火药的案件究竟牵扯到了多少人进来呢?

一副烧焦的尸体被抬进了实验室,所有的检验工作已经完成。

我在尸体被烧焦的皮肤上,找到了死者的致命原因。

在颈部的左侧,一个类似于伤口的位置被烧爆了,流出大量的尸油,因为人体内含有大量的脂肪,当尸体遭遇火的焚烧,伤口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出而扩大,血液与尸油就会产生大量的黏性,在案发现场里,我将所有的芝麻铺在床上,结果显示为,颈部左侧粘住的芝麻成份特别多,而且黏得很牢固,这里就是死者生前大出血的地方,也就是致命的原因。

不过这也有一个疑点,现场虽然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很容易就能看出,现场是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这就不正常了。

凶手要杀害死者,难道死者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当然不会,可是为什么找不到挣扎过的痕迹呢?就算是一刀致命,速度非常快,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挣扎过,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鉴证科的报告显示,在死者的血液内,找到了安眠药的化学成分终于揭开了我心中的困惑。

死者之所以没有挣扎过的迹象,是因为她服食了少量的安眠药,陷入了昏睡的状态,凶手自然很顺利地、毫无阻拦地在死者的脖子左侧划破一刀,血液大量地流出,不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布置好凶案现场以后,凶手再放火烧尸,这样她的嘴巴与鼻腔里就不会吸入燃烧时所挥发出来的灰烬。

除此之外,在现场找到的一杯水里,确实找到了安眠药的成分,也就是说,凶手摄入安眠药的途径是透过液体的混合,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么死者自己服食安眠药,要么凶手给她下的药,第一个的可能性其实机会不大,毕竟她预订了火车票,时间很紧迫,她绝不可能在坐火车之前服食安眠药此等精神药物,这并非一个求生意志很强烈的人所做出的行为。

如果是第二个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也说明了一个问题的存在,死者与凶手之间肯定是互相认识的,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开门,更加不会服下有安眠药的液体,这是一种高度信任的后果,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是所有死者共同认识的人,而且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当我将这一番话告诉黄雁如时,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歪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里一片迷茫,嘴里很敷衍地应道:是吧,我猜也是这样的。

她这时候还心不在焉,究竟弄的是哪一出啊。

调查方向有了,你们可以准备部署行动了。我低着头说着。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一名法医,实在是不应该对他们的工作指指点点,不过凶手对受害者的憎恨程度越来越强烈,他的行为就越来越危险,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想着一个也不会放过,是不会轻易放过。

鬼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有何惊人的举动。

为了尽快抓到这个可恶的家伙,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拿来一张白纸,在白纸上刷刷地写着,她虽然是心不在焉,但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举动,她问我:你在干嘛?

“心理剖析报告,我想,我们是时候将凶手的信息全部公开,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记者招待会。”

她的手按着我的手:那家伙说了,不允许其他人介入这宗案件的调查,从头到尾只能是特案组的成员负责调查此案,如果我们借助了外界的力量,这样会触怒凶手的,如此一来,带来的严重后果将会超出我们的想象范围。

我冷笑着: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你可别忘记了,那家伙的手里还有从田青手里夺过的配枪,万一真的惹恼了他,他可是极度危险的人物!我们不能如此鲁莽行事,要考虑到社会的稳定,市民的安全系数,你明白吗?我们的职责不仅仅是个人因素,还要考虑到其他的范围。”

我挪开她的手,沉着冷静地说:现在苏音还在被囚禁,是生是死仍然是一个未知之数,已经死了四个人,田青还因此被当成杀人凶手,被强行刑事拘留,我们好好的一场假期就因为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给毁了!他冷血无情,行为怪异,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捉摸,这个是很危险的,我们一定要承认这一点。他说会报复我们而已,没有说会报复这个社会,他从头到尾就是在威胁、恐吓我们,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们不可以再如此被动下去,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可是……她艰难地说着,欲言又止,我按着她的手,以坚定的眼神凝视着她。

慢慢的,她的手也随之松开,眼神里有迟疑。

我知道,她内心的坚定动摇了,开始在奔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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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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