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赶跑赖子
于蕙岚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树棍,继续躲在五姨身后。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天天到我家吃饭,从来不付饭钱。我家粮食也是我阿娘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白吃白喝,村里人都看见了。我也要报官!我要告你在我家骗吃骗喝!我要请青天大老爷做主!”说到后面,于蕙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嚎的都是些什么了,横竖要给这个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哪有吃白食一吃大半年的。
于蕙岚一直以为自己曲儿唱的好,是因得后天的勤学苦练。如今看来打小她这吊高嗓门儿就很不错,又敞亮,气儿又长。
杨树棍可不管那小妮子哭闹的什么,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钱袋,头可断血可流,铜板一个都不能少!柳春花坐着不动,冷冷的看着那杨树棍,她为得自家男人的面子,哪怕心中有怨气,也从未在面上露出一份对这些吃白食的人一分怨气。
这个杨树棍变本加厉,每日都过来蹭饭,她说了几回,这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她也看着明白,不发话。
柳五就没柳春花这么客气了,当下一脚就把扑过来的杨树棍踹的摔了个四脚朝天。她不打人,但是若被欺负到了头上,不还手,罔顾了她小时候打遍全村无敌手的威名。
于蕙岚抽空看了眼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杨树棍,骂她阿爹是鸡崽,这人更弱的手上没有几把力气。继续哭嚎,声音大的要让整个村子都被洗礼了一遍又一遍。
门口窸窸窣窣的,已经有好打听的人过来听墙角了。
“又是那个吃白食的赖棍子,说是上回答应了送十斤白面儿呢。结果一直都空着手吃白食,想赖掉呢。”村妇甲离得最近,来的最早。听了那于家小丫头字正腔圆的哭诉,给剩下的来得晚了的传话儿。
“赖棍子的话也信,于书生就是傻呢。”有人嗤笑了一声,这于书生除了张脸俊些,半分力气没有,人又老实傻乎的。
“可不是,也就春花脾气好,忍着。这赖棍子到我家来,直接抄了棍子打出去。棍子赶棍子,也算本家了。”村妇乙讲了个笑话,低低的笑了出来。
“今儿赖棍子可是倒霉,柳五也在里头呢,他欺负那个于家宝贝疙瘩,少不得一顿好揍。”妇人听了一会儿后幸灾乐祸的说道,柳家那几个姊妹可都不是吃素的。
于书生看着鼻涕眼泪混作一团,被柳五按在地上打的杨兄,觉得这么做太野蛮。但是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稍稍的往后退一步。想摆出些父亲的威严来,让众人不要胡闹,成何体统!瞧见小闺女哭成一团的白胖脸颊,顿了顿,又被杨树棍“嗷”的一声惨叫,给惊吓住,原本青白的脸上更是白了一层,转身就进到厢房里去躲了。
柳春花看着被打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杨树棍,前倾着身子把还在那儿挤眼泪的小闺女抱了过来。从她手心里把攥得紧紧的钱袋拿了过来,摔了出去,砸在杨树棍胸口,又招来一声惨叫。
“滚出去,再敢欺负我家闺女,老娘抄菜刀砍了你!”
杨树棍忙不迭的把自己的钱袋捞到怀里,有些后怕的瞅了眼柳春花。他这才想起来,当年柳春花提着菜刀追着村子里的二癞子差点儿就削掉了二癞子半个脑袋的英勇过往,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嘀咕了两句,跑得比黄鼠狼还快。
“这破屋,请老子来,老子还不来呢。半年没点儿油水,谁稀罕!”
于蕙岚瞅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想着那得而复失的钱袋。有些丧气,这杨树棍在她家不知道混吃混喝了多少,那点儿铜板连饭钱都不够,阿娘居然还回去了,唉。
这么一闹,众人的心情都不大好。于常谦默默的去盛了地瓜饭,端上桌来。
柳春花朝西房那边儿看了一眼,把多出的那一碗中的地瓜都挑到自己碗里,又把糙米饭都拨过去。倒了大半碗唯一有点儿油星儿的菜薹,夹了少许的咸菜,让大儿子给孩子他爹送过去。
于蕙岚闷闷的捏着筷子戳戳自己的碗底,阿爹总是这样,遇事就躲,还只会对自家人生气。果然不消片刻,西房里就响起阿爹并不大愤怒的有些尖锐的声音。
“吃个囫囵!出去!”
接着哥哥就沉默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那碗饭菜。
于蕙岚真的很想冲进去说一说自家阿爹,窝里横有个什么能耐!可是她不能,因为从前在这个家里,她也是一般模样的,在家里无法无天在村子里只会躲在哥哥的身后,受人欺负。甚至把家里所有的麻果都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吃,只希望大家能带她玩儿。结果和她阿爹一样,那些孩子吃完了就再也没理过她。
吃了几口饭,在碗底就发现了个鸡蛋。青皮蛋,圆溜溜的,蛋壳边上还沾了几粒米饭。她下意识的抬头去个哥哥,今日的饭食是哥哥做的,这碗饭也是哥哥添的,这鸡蛋。
于常谦沉默的咬着一块地瓜,看了一眼妹妹,然后继续啃地瓜。
“岚儿不会剥壳?”柳春花总算是的提起了些精神,伸手过去帮小闺女剥蛋。大儿子倒是有心,知道要给岚儿补补,病了这么久,小脸蛋瓜子才算是有些颜色。
于蕙岚低着头,默不作声。很多她以为忘记了的记忆都铺天盖地的袭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她和阿爹两个人的,不应该是她一个人的,阿爹也会把他的那份留在她。
阿爹先天有疾,一直在滋补但气色依旧不大好,她呢,打小吃的用的都是家里最好的,生的白白胖胖的和哥哥的黑瘦截然不同。直到抽条儿长的时候,家里娘亲病了终日的咳嗽,困难的都吃不饱饭了,才慢慢的瘦下来。她记得离家的时候,阿爹脸色已经是蜡黄,阿娘瘦的只剩下副骨头架子,哥哥愈发的黑了。
方林镇隶属石阳郡,可是哥哥连从方林镇去石阳郡城里去赶考的盘缠都没有。
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于蕙岚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同时简直对上苍感激涕零。感谢上天给了她这么个机会,来弥补这群最最疼爱她的人,她一定要好好的善待自己的家人。
用手背擦擦眼睛,于蕙岚把阿娘递过来的蛋用筷子夹成两半,戳了一半到阿爹的碗里。她知道,这么做,阿娘是不会说她的,果然柳春花只是用小闺女懂事儿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摸了摸于蕙岚的脑袋,没说什么。
捧着,阿爹的饭菜,于蕙岚从板凳上下来,没敢去去阿娘,哥哥,五姨们,径直就去了西房里找阿爹。
她眼里的泪水根本止不住,原本赶跑杨树棍的时候,哭嚎的哑了的嗓子,这时候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怕多看这几个亲人一眼,会再度嚎啕大哭。
西房收拾的非常整齐干净,正对着窗户的南面摆了张大桌子,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纸张贵的紧,这么一摞糙纸从除非是替村里人代写书信,于蕙岚从未见阿爹用过。
阿爹坐在高椅上,手里捧着本翻得有些破旧的书册正在看。阿爹眉目清秀,身材瘦削,青白的脸色比先前的蜡黄要好得多。
听到又有人进来,于书生只当是柳春花,根本就不回头搭理。
于蕙岚双手捧着饭菜,一张口,又哭了起来。
“阿爹——”
听闻岚儿的声音,于书生连忙回头,生谁的气也不能生宝贝闺女的气。看着她一张脸哭得通红,赶紧的把人抱到椅子上坐下,把饭菜接过来放在桌上,又去给闺女找了净面的帕子,给闺女把脸擦干净了。
“哭什么,坏人都走了。乖,不哭。”于书生心疼的放软了声音笨拙的哄着,岚儿从小就懂事,又聪慧,长得也好,从前总是活蹦乱跳的,没想到生了这么场大病,瘦了许多。
于蕙岚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无理取闹,在家里飞扬跋扈的作为,追悔莫及,看着阿爹,想为当年离家断绝关系的事情道歉,却一句也说不出口。阿爹那样的疼她,她做的那些事,阿爹该有多难受。
“吃饭,阿爹。”啜泣了好久,于蕙岚才想起让阿爹吃饭。阿爹身子不好,一顿都不能落下。
小闺女面前于书生哪里有什么脾气,又哄了几句,他本来也饿了,端起饭碗吃了起来。瞧见上面的半个蛋非要喂了给于蕙岚,被于蕙岚以刚刚已经吃了半个为由又塞回他自己的嘴里。
一碗饭吃完,两个人心中郁结的心事也散开了不少,于蕙岚把空了的碗抱在怀里,让阿爹早些休息,这才出去。外面早就吃完了,饭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就剩下她那小碗,堆得高高的菜薹和半个蛋。估计阿娘,五姨,哥哥把菜都留给她了,就着咸菜吃的饭。
于蕙岚捧着碗,以阿爹把那半个蛋喂她了,非要阿娘把半个蛋吃下去,不然就哭给阿娘看。阿娘这才差点儿怒了了吞了下去,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儿的都推给哥哥。哥哥正在长身体,光吃咸菜地瓜怎么行。别以为她方才没看到,哥哥碗里都是地瓜,一点儿米饭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