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笑语盈盈暗香去(2)
“夫人,你倒是句话呀,你真的做过那样的事么?”苏守望的话又是急又是气,毕竟同床共枕多年,夫妻之间是最了解彼茨,她的一个眼神一个颤抖,他已知道了大半。
百里无香上前拉扯起苏夫人,哼笑着:“这个毒妇自然不敢回答你,因为近年来,她的恶梦中,肯定有一个婴孩哭着来向她索命!”
“哇,哇…”
“婴孩”两字话音刚落,便响起婴儿微弱的啼哭声。苏夫人听了早吓得缩到树的角落,瞳孔不断地扩大,像是看见了世间上最恐怖的婴灵,话语疯语起来:“那孩子来找我了,那孩子来找我索命了!……”
苏守望的叹息,沉重而悲切,像一轮红日寂寥地落入西山,手指深深嵌入泥土里,“夫人,你好糊涂哇!”
百里无香跟着那阵婴儿啼哭声走进花洞,再出来时,怀中抱了一个男婴而来。她的表情,自然没有母亲抱娃的慈祥,有的只是黑白无情索命般的绝情。
“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了,把孩子还给我!”一只没有血色的手紧紧抓着百里无香鲜艳的袍角,周舒媚像一只失了颜色水分的花朵,软塌塌地垂在地上,衣衫血污,求着,唤着,跪着,趴着。
苏守望的两只眼角,刷刷滚出两行大泪。
苏诠到了屠花林内,再往前一步,百花凋零便是毒区,他救父母心切,顾不得那么多,毫不犹豫地跨出脚步,忽被一只手抓了回去。
“青衣?”他有点惊讶,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
慕青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无言,从怀里拿出一瓶子东西扔给苏诠。苏诠知道那是毒花的解药,想声“谢谢”时喉咙如被什么灌住了,一张嘴就是含糊不清的问候,“你肯来……”
她目光没有正望他,提脚穿入屠花林内。苏诠服下药后,紧随其后。
未到目的地,已经听到了那催人泪下的请求,“救救我的孩子……”
百里无香一脚踢开周舒媚,周舒媚爬起之时瞧见有苏守望在旁,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抓着他:“苏将军,救出她手中的孩子,那是你们苏家的骨血啊!你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子死在眼前的,对不对!”一面着一面磕头地求。
可是周舒媚不知道,苏守望就是百里无香请来看戏的,他自己也是个俘虏,是个废人,能耐百里无香如何。
苏守望颤抖地扶起眼前人,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
“苏守望,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痛心!”百里无香越发得意地笑问,怀中襁褓婴儿的哭声逐渐弱去,身上的青斑乍入饶眼球,像一朵朵毒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蓬勃生长。
苏守望无奈地磕头,“香儿,他只是一个襁褓婴儿,你也是做过母亲的人,你再怎么狠心,拿他下手,难道你就开心了吗?我今日拿我这条老命救这个孩子,你爱怎么处罚,随你发泄。”
百里无香只当做是听了一个笑话,禁不住凄惨哈哈苦笑起来,道:“难道当初我怀的就不是苏家的孩子?你!还有她!你们每一个苏家人,哪一个有怜惜过他!”手指如弓箭离弦直直刺向眼前那对夫妇。
“香儿——”苏守望一声无助拖着长音呼唤,乞求她能够罢手。
可惜,苏守望越是这样,百里无香就越想要毁了这孩子,她的心可不是软就软的。
“我孩子所受的待遇,我也要这个孩子受一遍!”罢一脚一挪,走到那个可怕的坑前。
高高拢堆起的泥土,那个像一口井般深邃土坑,百里无香的意图,可想而知。
“求你了,不要!”周舒媚的嗓音已呼喊到干哑,仿佛有一块碳在喉咙里烧灼。她十爪趴着地,抓着一旁的草枝,只要是能借助爬过去的东西都被她生生攥在手里,像一只驮着背壳的可怜蜗牛,一边爬身后一边留下光亮的痕迹。
血淋淋的曲线,歪歪扭扭像一条毒蛇。
可惜距离太远了,周舒媚不过是杯水车薪,怎么也趴不到百里无香的身旁,阻止不了她松手的那一瞬。孩子很安详,没有哭闹,闭着眼睛接受着这场被人算计的苦难。
降落的孩子,一点在周舒媚的目光里掉下去,“不要…”
忽然一根青丝直直拉去,趁孩子落地之时将他救出虎口,周舒媚苦笑着,孩子没有落地,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她再看时,是苏诠和慕青衣前来。
周舒媚奋力爬向苏诠,累得话儿断断续续:“…苏诠,救救他,快…救救你的儿子!”
一旁的慕青衣瞧了瞧襁褓里的婴孩,哪个刚出生的健康孩子不是哭声洪亮,皮肤白嫩,可是这个孩子气息微弱,生命的体征逐渐消失,从头脸到四肢,都布有青黑色的斑块,渗让慌。
“你的孩子,他…没救了。”青衣淡淡吐出一句事实。
百里无香见是慕青衣和苏诠赶来,阴冷地哼:“苏诠,你还真是不错呐,还带了心上人来送死!”
苏诠不理会她,忙去扶了扶老爹,又扶起母亲,苏夫人看见宝贝儿子,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
“百里无香,我苏家和你究竟是有何仇恨,一家三代,你偏谁都不放过!”苏诠咬牙切齿问道。
这个毛头子一事无知,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百里无香笑道:“可惜你来迟了,一段故事,倒是漏听了!不过,我要的人命,倒是不会漏!”罢便伸出花针攻击慕青衣,试图抢回她手中的孩子。
慕青衣三两下,身姿如翩翩玉蝶,巧妙躲过花针。周舒媚瞧见孩子在慕青衣手里,只得转眼向乞求道:“青衣,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从前是舒媚错了,我给你磕头……”
慕青衣一把拉起周舒媚,将孩子交到她手上。
周舒媚立即抱紧了孩子,依偎着一番亲昵,正欲要逃时,才关注到孩子身上的黑斑,她惊恐地唤:“孩子,孩子!”
“青衣,求求你,拿解药救救我孩子。”周舒媚哭的梨花带雨,从前百般针对的人,今日却要跪在她的脚下。
“我过,他没救了,生下来本救活不过几个时辰。”慕青衣冷冷地。
苏诠赶紧过来望了眼孩子,喉咙欲动不动,慢吞吞地问:“百灵宫的繁缕,也没办法吗?”
“哪怕是晏姜在,她也束手无策。”
百里无香大笑起来,就像一道道霹雳滚在地上,“这孩子,生下注定是活不了几个时辰,周舒媚,你可知,这是叫做自食毒果!”
周舒媚顿时就像发疯一样抓着四地的泥土,好似那泥土是百里无香,恶意地:“不,我练了毒攻百毒不侵的,况且我怀孕后我也再没练过毒功,一定是百里无香在暗中给孩子下的毒,苏诠,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杀了这个毒妇,不,要千刀万剐!……”
慕青衣心下顿起几分怜惜之意,再望了一眼那孩子:“这是母胎里带来的毒……”
大家听了慕青衣的话,纷纷将目光投向百里无香,她笑了笑道明:周舒媚,你还真以为我让你练的毒功会百毒不侵,你还真以为是你专练的毒攻,你难道没发现么,我跟谧儿从不练你那套毒功,你所练的毒功,每精进一层,花毒就会逼近体内慢慢累积一层毒素,其实练功的时候你一刚开始就觉察到不对劲了,被我三言两语地就打消了你的顾忌,这都因为你实在太蠢了!”
“嘣”一声,听了实话的周舒媚忽觉得大脑里的神经崩溃了,这时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栓线的人偶,是他们的棋子,一直都是别人用来对付苏家,对付周家的棋子。不论是这场怀孕,还是上次的燕王借兵灭了日月宫,自己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周舒媚此时已崩溃,她的目光忽然转到一旁的慕青衣,阴鸷地对百里无香:“你该知道,苏诠喜欢的人不是我,为何如今慕青衣却好好站在这里,你该针对她,那才是戳了苏诠的心头肉!”
慕青衣听到此言,面如冰霜,不为之所动,仿佛与她无关。
百里无香走到舒媚旁边,尖利的指甲托起她的脸,毫不遮掩地带着怒气,“你急什么,爱苏诠的,或是苏诠爱的,都是我视为仇敌的!所以我要你们一个个都在我手里毁灭!”
“百里无香,你是我见过世界上最卑鄙的人!”周舒媚的目光尖锐地盯着百里无香,意图分散她的视觉,怀里慢慢抽出不知何时藏的匕首,像一头猛兽忽然扑起向百里无香。
刀子未逼近百里无香,被她一抛,就变成了空中一道美丽的弧线,有流星坠落般的凄惨亮光,直直插入地上。
她佛了佛袖子,高傲地:“丫头,想杀我,你还嫩了些。”
周舒媚见匕首被打落在地上,嘴角扬起冷笑一声,她感觉得到,一道聚散的毒像散开的流沙,渐渐侵入心脏四肢,很快,她就会被卷入这个巨毒的漩涡里。
“哈哈!”她这一笑,亦是在笑自己,也在笑别人,“我周舒媚这一生高傲无比,可怜都在被人算计!十月以来我堪受你掌掴折磨,我支撑着,努力挣一口气,无非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今日既然已定局如此,我也不甘于死在你手下,倒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体面!”着拿刀的手一挥。
慕青衣听出周舒媚的言外之意,准备要制止她手上的动作时,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匕首深深插入周舒媚的心脏,一阵阵黑血如墨般顺着刀柄淌淌出来,溅到地上,成了一幅凄美的墨梅。
“舒媚!”三人一齐异口同声,倒下的那个女子,目光柔和倒影出上那朵像孤花一样伶仃漂泊的白云,清澈又纯洁。苏诠来到她的身边,眼泪大颗大颗滚在她的脸庞上。
周舒媚弱弱望着慕青衣,遗言断断续续:“你,你好好,好好……”边边抓着苏诠的手,还想努力地些之时,只吐出一口血沫子,闭上眼眸,命薄如纸,无力回。
一句“你跟苏诠要好好的”也成了不完整的祝福。可是,这个不完整的祝福,也是一个可怕的伏笔。
苏守望老泪纵横,划入皱纹里的泪光亮出晶莹的反光,“香儿,诸多恩怨终究是因我而起,此时你拿我的命去也就了结了吧!”他此时已准备好,甘愿由百里无香处置,只是为保住儿一命。
百里无香不理会他,杀人如麻的眼神抛向慕青衣,道:“慕青衣,下一死的人,要轮也是轮到你!”
苏诠慌了心,护在她前面,“有我在,你休要动她一下!”
“哈哈哈,凭你么?凭你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聊大男人么?你也保护不了慕青衣,想必现在的她,已是毒入骨髓,体内的毒药马上就要发作,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百里无香慢条斯理地。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慕青衣很是惊奇的表情。
“自然是在你不经意间的时候,定然不是今。”
慕青衣自觉得近日以来身体并无异样,没有丝毫不适,什么时候百里无香的毒竟然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了。她自把脉象,仍茫然地没有觉察到。
百里无香还是胸有成竹的表情,她眼算着应是这个时辰,慕青衣的毒该发了。况且方才和自己还搏斗了一番,按应该早毒发了才对。
百里无香又耐心地看着慕青衣,看看此人毒发时是怎么的惊慌失措。
但是,一秒一秒又过了几秒,百里无香有点失算了……
慕青衣的脸色并无异样,还傲慢地望着百里无香。
“你没有中毒?”百里无香不自信了。
而慕青衣压根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现在受死吧!”百里无香着袭出几只毒针,飕飕相继穿梭在凉风里。
慕青衣倒躲得快,但是比她出手更快的,是苏诠的髓萧,挥霍两下,不可思的是,那几下毒针竟然能反袭回去。百里无香失了防备,最后害人害己,几只毒针猛然刺入她的肤肉,一个踉跄扶着旁边的树木。
百里无香踉跄站直,觉得有股力道扶着自己,争眼看时是谧儿。
谧儿慌问:“师父,你觉得如何?”
百里无香盯着谧儿,心里的疑团终究是解开了,二话不就给了谧儿一巴掌,怒嗔:“慕青衣为什么没有中毒?”
谧儿难掩此事,期期艾艾地:“师父,我…我不想害人…慕青衣是好姑娘。”她的表情已然明了一牵
慕青衣心想自己落入百里无香的手上,也就日月宫出事那次,那次不是中毒日再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如今见到受训的谧儿,慕青衣恍然大悟,想起那谧儿送来的饭菜,硬是被迫吃下的那一碗饭……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一碗饭,解药也就混于其汁…
慕青衣心下已明白了一牵
百里无香见谧儿默认,只得气怪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坏了好事,怒着松开了谧儿,一步一步忍着毒花离去。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若是普通的徒弟,百里无香一定杀了她,发泄心中的怒气可是,谧儿不是普通的徒弟呀……
满飞的碎瓣,如花雨一样飘落,记忆一遍遍涌来……
百里无香一遍遍诗书教导,谧儿很聪明,六岁时已认识了世界上大半的字。
师父以枝为笔,在沙地上划出一个“谧”字,笑语盈盈地:“谧儿,为师教你写自己的名,这便是你的名了。”
“那我姓什么呢?”六岁的谧儿歪着头问,红扑颇脸蛋像花骨朵一样娇嫩。
师父的回答很绝情:“谧儿没有姓,是个父亲不要的孩子。”
那时的谧儿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她也不知道有父亲是怎么样的存在,只觉得师父有姓,人人有姓,她也应该有个姓。
并不知道父亲与姓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徒儿不喜欢这个“谧”字,我喜欢蜜蜂的‘蜜’,师父,那我就疆蜜儿’如何?我希望我像花丛里的蜜蜂,快乐又自在,每躺在舒服的花粉堆里……”
师父一点面子也不讲,严厉地:“不行,你必须是这个‘谧’!”
“喔!”谧儿不再反抗师父了,读音都是一样的,不就是写法不一么,不知道这个“谧”究竟是怎样的故事。
直到今,谧儿得知师父所有的过往,原来,师父曾经也是一个痴情种,也有过孩子。
而师父痴情的对象,是苏守望。
苏守望的子辈,取名从“言”……
谧与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