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地鸡毛
出了会议室,尹姚给魏鹏发了个消息让说说好话,多担待担待。回到家还没收到回音,这个情况,人家暂时不方便回也正常。项目肯定是保不住了,但这已经是次要的了,重要的是铭程会不会进黑名单。如果进了,那么VA这个最重要的客户丢了,铭程也快完了,自己也完蛋了。今天公司是不能回了,早上还跟蔡凌云雄赳赳气昂昂地夸夸其谈呢,现在回去,蔡凌云问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果不其然,快中午了,蔡凌云电话如约而至,尹姚在家中小房间不停地抽着烟,看到电话,犹豫好久,还是按掉了。一会又打了过来,还是没接。想想总归要面对的,给蔡凌云发了个消息:项目丢了,沮丧,明早进公司解释。
闵颖的电话也来了,尹姚将情况说了一遍,闵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安慰了尹姚几句,说马上赶回来。尹姚从来没那么沮丧过,感觉自己什么都快要失去了。听微信响,是闵颖发过来的,说:至少你还有我。
闵颖的机票是后天下午的,改了今天晚上6点,就不跟蒋伟和婷婷说了,给他们一个惊喜吧。婷婷这两天每天都打电话,那叫一个想妈妈呀。闵颖和自己爸妈道了别,姐姐送到村头,让不要送了,自己叫了接机。姐妹俩拥抱着挥别。上了车,闵颖查了VA的官网,第一中标候选已经成了CP,第二就是DB,没有铭程的名字。到了机场,飞机晚点加晚点,起飞已经是9点多。VA的小吴告诉闵颖说领导们开了一下午的会,然后莫莉带着技术老李一起来了,拿着最新的技术标,做得很好,开会到晚上7点半才结束,最后把技术协议直接签掉了。因为项目紧急,公示两天后,马上签商务合同。
闵颖谢过,小吴听闵颖有些灰心丧气,补了一嘴:“你也不用太难过,这种事发生了,不可能再扳回来。CP跟我们签的技术协议,模拟机决定采购你老公蒋伟公司的,你老公立功了,应该能拿不少的奖励。”
闵颖惊诧道:“CP买宏伟的模拟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挂了电话。想想之前的工作,全是给CP和宏伟做了嫁衣。
出虹桥机场,闵颖打车回到家,已经过12点了。轻声开门开灯,感觉家里有些乱糟糟的,地上一双高跟鞋,好像不是自己的。沙发上有个女包,也不是自己的。轻轻打开主卧的门,没上锁,闵颖没有开灯,用手机照了照,蒋伟正光着膀子搂着一个光膀子的女人睡得正香。闵颖一脸茫然,关上手机手电筒,轻轻关上门,去隔壁房间看看,婷婷没在家,不管多晚,赶紧打电话给蒋伟哥,原来女儿在他们那。蒋伟哥家的女儿比婷婷大一岁,两人关系很好,如果蒋伟和闵颖都没空的时候,经常会送过去睡一块。
闵颖沙发上坐着发呆,浅浅的愤怒一会也散去了,自己也没尽妻道,还怎么去要求自己的老公呢。唯一让闵颖愤怒的是,那个女人竟然睡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的位置,这张床如果以后自己还想睡,那必须要扔掉换新的了。这个家里今晚是不能待了,人艰不拆,现在当场去捉奸又有什么意义呢?以后大家尴尬,苦的还不是婷婷。闵颖还是拿了行李箱,家里原封不动,打车去酒店。
酒店的床总归没有家里的舒服,特别是想着自己的床和枕头被人霸占了,闵颖怎么都睡不着。酒店楼下有个酒吧,闵颖要了杯龙舌兰。一个老男人坐过来搭讪,给闵颖又买了一杯,两人喝了几口后,有点晚了,老男人问一起吗。闵颖拒绝,老男人问多少钱,闵颖将剩余的龙舌兰一把倒到老男人脸上,转身就走。老男人不依不饶,背后喊道:“美女,你别走啊,1万行不行?”
闵颖很累,却没有困意,路过个24小时的药店,灵机一动,网上下了张安眠药撒开的照片,发给了尹姚。
尹姚晚上在一个轻音乐的酒吧,一个人喝了不少酒,魏鹏来也将近10点了。两人干了几杯,魏鹏说道:“想开点,这个项目已经没机会了,晚上和CP签了技术协议,后天估计就要签商务合同了。”
“这个我理解。”尹姚说道,“我关心的是会怎么处理铭程。”
“下午开会就是在商讨这个问题。采购和法务是直接建议黑名单,我和陶金陵认为处罚太重,去年的项目铭程还在运行呢,而且铭程一直做的不错,车间也认为直接黑名单太重。蔡凌云也打我和陶金陵电话了,发了个文书过来,上面申明串标行为是铭程员工的个人行为,与本公司无关,还盖了公章。”魏鹏说道。
“是啊,这个是我的个人行为,丢一个项目无所谓,我就担心因为我个人而连累到整个公司。蔡凌云的做法是对的。”尹姚无奈道。
“这么看呢,也对,先把公司保住,进黑名单,在VA也就结束了。”魏鹏喝了口,继续说,“我跟李总也打过招呼了,他跟法务部长是老友,也去求情了,目前最好的结果就是铭程5年内不允许参加VA的项目,之前项目未付的资金暂停一年,还有就是——”
“是什么?有啥不能说的呢?”尹姚问道。
魏鹏继续道:“就是你,今后不允许再参与到VA的销售工作,5年后也不行。”
尹姚苦笑道:“也正常,这事一传开,我在VA的口碑就完了,谁还敢跟我打交道呢?”
“放心,你是我兄弟!不管怎么样,我认你这个兄弟!”魏鹏拿起酒杯安慰道。
一起喝了个,尹姚感谢道:“鹏哥,你了解我,谢谢!”
“这些事,其实到处都在发生,只是你倒霉,被人给阴了而已。对了,那个备件订单,快要实施了,这个你可以操作,因为是跟中间商签,我指定铭程就行,算是弥补下。”
尹姚回到家,看了会足球,他最爱巴萨,最爱梅西。爱巴萨,是因为团队和配合,就像铭程,至少是蔡凌云没来时的铭程;爱梅西,是因为没有身体天赋,却能成王霸业,就像对自己的期望。两点多了,看到闵颖发过来安眠药的图片,吓了一跳,赶紧问你在哪,我过来。
到了酒店房间,闵颖打开房门,两人相视好久。此时不需要言语,两人紧紧拥抱在一块,疯狂亲吻。尹姚一把将闵颖压到床上,边亲吻边剥去闵颖的衣服。融为一体,连番激战,尹姚将所有的能量倾泻在闵颖体内。休战,一起去洗了个澡,两人光溜溜地躺到床上,闵颖调皮道:“你不行了吗?”迎来的是尹姚疯狂的第二轮进攻。
尹姚回家换了身衣服,睡了会,到公司已经比较晚了,蔡凌云早早等着了。尹姚低声道:“大哥,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蔡凌云点了点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尹姚低头回答。
“项目肯定丢了,这个无法挽回了。VA对铭程的处理,我昨天晚上都在给你擦屁股,现在也基本出来了,不过还需要递交上去审批。你说你商场那么多年,怎么能那么不小心?被人耍得团团转!”蔡凌云有些生气道。
“大哥,是我不好,我没整好,你怎么处理我都行。”尹姚有气无力道。
“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公司内部肯定要处理的!你知道汽车行业圈子也不大,这次的事情,很快就要传开,以后哪家客户还敢跟铭程合作?”蔡凌云看了看尹姚,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必须要有人负责,一是做给客户看,也要做给公司一百多号员工看。闵颖是这个项目的直接销售负责人,也是你管的,你去跟她谈谈,让她辞职吧。”
“没必要这么严重吧?”尹姚有些紧张起来。
“N+1补偿都给她,让她自己辞职,以后档案里还好看点,不肯走,就只能开除了!”蔡凌云坚决道。
“这次的事情都是我犯出来的,为什么要开除她呢?我自己的责任自己担,大哥,请不要开除她!”尹姚乞求道。
“没得商量!你的事情我还没跟你清算呢,我还要再考虑考虑。你先把闵颖的事情处理了。”蔡凌云说完就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魏鹏把小吴叫进办公室,问道:“李总电话给我,让我今天把CP的合同上工程部的字签掉,现在快下班了,合同内部流转还没过来吗?”
小吴回答道:“领导,这个字已经签了,是陶部长签的。”
“什么意思?不都是该我签的吗?”魏鹏诧异道。
“哦,今天陶部长特地过来跟我说,以后工程部的签字,该我们部门的,都让他来签,他才是正部长。”小吴说道。
魏鹏火上胸口,不好发作,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说完,又把小吴叫了回来,拿起桌上的签字版的技术协议,问道,“我刚翻了下技术协议,怎么模拟机的技术要求变了?”
小吴喃喃说:“CP公司计划采购宏伟的模拟机,便宜好多,然后提出修改降低技术要求。”
“不行!必须按照招标的要求来!”魏鹏怒道。
“可是已经修改完了,是陶部长让修改的。”小吴有些害怕道。
魏鹏火气更大了,说:“好,是陶部长让修改的是吧,那技术协议的字我不会签,你让陶部长来找我!”
小吴不敢回话,这时,陶金陵从隔壁房间过来,推门而入,笑道:“小魏,什么事发那么大火?”
魏鹏冷冷道:“谁同意修改技术协议了?”
陶金陵笑道:“哦,你说是那个模拟机是吧?我让小吴去修改的。”
“你这算什么意思?”魏鹏反问道。小吴见两位领导争吵的火焰已经点燃,赶紧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小魏,宏伟不是你当时引进的公司吗?你会上还据理力争宏伟能够达到我们VA的要求,毕竟人家在奔驰做过嘛。”陶金陵不紧不慢说,“宏伟的价格的确有优势,况且宏伟的项目负责人是蒋伟,听说是铭程闵颖的老公,这不做个顺水人情?人家闵颖丢了项目,给他老公一个安慰奖吧。”
魏鹏无奈,继续怒道:“这不是给谁家做模拟机的问题,而是修改技术协议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
陶金陵马上收起笑脸,说道:“请搞清楚谁是这个部门的一把手!另外——”陶金陵拿起桌上的技术协议,往桌上一丢,“这个技术协议是复印件,放你桌上是让你知道下。原件我已经签字送到采购了,有我的签字就可以了!”
晚上,闵颖查了下手机银行,都过了三天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下来,想着还要还房贷,每个月的现金流总是紧巴巴的。一早到单位,到打卡处,围着好多人,都在议论纷纷,原来墙上贴着一张公告,意思是公司现金流紧张,为维持正常运营,停发本月工资,下月补足,请大家理解。有人抱怨“现在物价这么高,拖欠工资,日子该怎么过啊!”有的担心公司是不是要不行了。
闵颖招呼道:“大家放心,铭程只是暂时的现金流有问题,主要是因为客户这边货款拖欠太多造成的,我们销售部已经在及时落实回款问题了,下个月公司肯定会补发,请大家不要担心!铭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拖欠过工资,这次是公司暂时有难,大家请给予时间和支持。”
闵颖在铭程还是有很高的人气,当初公司最艰难的时候,闵颖带着汤鸣在客户那边待了一周,天天陪酒,终于将款带回,解了燃眉之急,这段佳话很多铭程的老人都知道。见闵颖这么说,车间经理也招呼大家:“只要小闵在铭程,没有要不回的款,大家放心。”七嘴八舌慢慢散去。
尹姚在办公室,听到财务办公室那边比较吵,赶过去门口听听怎么回事,只听见财务高姐跟几个部门经理说道:“工资又不是不发,就是下个月一起发,这个月公司现金流有些问题,你们中层领导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公司呢?”
“关键是前两个月的工资少发了20%,这个月又不发,我们需要解释。”新任的技术部经理说道。
人事小姑娘也在,插道:“那少发的20%是奖金,公司效益不好,奖金本来就是应该浮动的。”
接下来几个部门经理不买账了,七嘴八舌,表示工资当初是谈好的,现在却要克扣,要去找蔡总给说法。高姐不耐烦了,怒道:“你们找蔡总也没用,蔡总已经单独垫了几百万在公司了,你们要找去找那个尹总吧,他一直拖欠着公司的追加投资款。”
尹姚听着叹气,趁没被看见,回自己的办公室,查查工资表,前两个月,的确全公司都少发了20%左右,唯独财务高姐和人事的没有变,照额全发。查查自己的银行卡,前两个月也少发了20%,这个月的没有发。
闵颖心情不是很好,难得也想去抽根烟,没到吸烟点,就听见那几个部门经理边吸烟边聊天,不知是谁的声音说尹姚没钱就别做什么老板,早点退股得了,而且把VA的项目也丢了,真是拖累公司。闵颖想冲进去斥责他们狼心狗肺的,当初你们不都是尹总给你们机会,招你们来铭程的吗?现在有点小难,就本性毕露。想想也算了,自己现在的口碑也不好,就不去树敌了。
闵颖进尹姚办公室,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下,面色沉重,说:“VA的项目一丢,接下来公司会越来越艰难,人心估计都会散了。”说完,拿起尹姚桌上的烟,点了一根。刚没抽上,现在抽一根缓缓气。
尹姚从来都是制止闵颖抽烟的,看看手表,今天已经是蔡凌云给尹姚开除闵颖的最后一天了,也不知如何开口,就让闵颖抽吧。
闵颖看尹姚有些欲言又止,问道:“VA的项目丢了,蔡凌云接下来要怎么办?”
闵颖的离职协议已经拟好放在抽屉里了,尹姚怎么都不敢挪动自己的手。
回想起当初那晚,跟客户喝完酒,打车到海边,尹姚跳上堤坝,双手拉着闵颖上来,差点搂到一块,闵颖涨红着脸。两人坐在堤坝上一人拿着一个啤酒瓶,面对着漆黑的大海,听着潮起潮落。闵颖一直侧面看着尹姚,终于等到尹姚转过头来,两人面面相觑好久,闵颖闭上了眼,尹姚将嘴唇贴了上去。尹姚站在堤坝上,向大海喊道:“铭程一定会成功,只要我在铭程,就不会让闵颖离开我!”闵颖也站了起来,向大海喊道:“铭程一定会成功,只要尹姚在程铭,我也一定不会离开他!”
往事都会随风散去,何况是海风吹的。
闵颖知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笑笑,说:“如果需要牺牲我,请你告诉我,我已经选择做了飞蛾,归宿永远是那堆火焰。”
尹姚赶紧回答:“没这事,这次的责任都在我,不需要你来承担。”
“你也不要自责了,这次输,只能说明莫莉比你狠毒,我还是喜欢心细善良的你。”闵颖安慰道,“VA的车间,这几天我已经落实好了,他们提的备件都是我们的型号,只要工程部签完字,就能独家采购了。付款方式我也和中间商谈过了,我们多优惠3个点,他们直接可以全款。备件利润好,那么公司的现金流暂时可以缓解。华睿那边,我也已经联系你那律师同学了,他会加快法律程序,争取年底前能回些款。”
蔡凌云座机问尹姚今天是最后期限,跟闵颖谈完了没有。尹姚回答还没有,最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闵颖去完成,气得蔡凌云直接挂了电话,把闵颖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蔡凌云微笑着让闵颖沙发上坐下,亲自倒了杯水,然后夸赞了这么多年给铭程做的贡献,听得闵颖有些别扭,凭着这么多年的人情世故,隐隐有些不安,问道:“蔡总,VA的项目丢失,给公司造成了危难,我要负不小的责任,您需要处罚,我能理解,请直说吧。”
蔡凌云笑道:“小闵果然又聪明又通情达理。你知道,这个项目丢失,甚至都可能让公司有倒闭的风险。不论对于VA,还是对于公司内部,我都必须给予一个交代。尹姚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股东,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
没等蔡凌云说完,闵颖接口道:“所以你想开除我,是吗?”
蔡凌云笑得虚伪:“那倒没这么严重。JR的白总,是我的朋友,你可能也认识,跟我提过两次想要找一个优秀的销售,其实就想找你。之前都被我回绝了,因为铭程不能缺少你这样的功勋员工。但这次这个档口,我觉得可能对大家都好,况且那边的工资会比我们铭程高不少。”
闵颖淡定回答道:“变相要我走,是吗?”
“铭程不会亏待对公司的有功之人,所以,我已经给你找好下家,并且铭程会按照N+3的方案给你补偿。名义上,仍然是你主动离职的,你觉得如何?”蔡凌云觉得自己的方案真是无可挑剔。
闵颖回答道:“我不想走,可以不走吗?”
蔡凌云吃了一惊,心里脏话已经开始翻腾,但仍保持笑脸,说道:“我也不想你走,但是不走不行啊。一方面是VA项目的问题,但最重要的是,尹姚的老婆吴琳琳,已经找过我两次了,要求我能开除你。”
闵颖想起上次不欢而散,看来吴琳琳也开始行动了,冷冷道:“她凭什么要求你?我不想走,就算要我走,也要让尹总来通知我。”
“尹姚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她老婆吴琳琳就是我弟妹。你和尹姚的事情,我也是过来人,能看不明白吗?你们都有家庭有小孩,你老公蒋伟现在发展也不错,到时候搞得不可收拾,该怎么办?”蔡凌云苦口婆心道。
闵颖坚决道:“我不走,除非尹姚亲自跟我说。”说完起身想离开。
蔡凌云脸色开始难看,声音开始变大:“那你要怎么样才可以走?”
闵颖回过头,笑笑说:“补偿我100万!”说完,直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