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 章 你妈要死了
米小小回到家,看到爸爸和往常一样不在,妈妈还是躺在阳台晒太阳的姿势——虽然天已经黑了。
妈妈有先天性心脏病,加上生她的时候难产,一番折腾,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没人搀扶,连从阳台回到卧室都不可能做到。
看到她回来,妈妈露出笑脸,撑着躺椅扶手要站起。
米小小一俯身,伸出胳膊,一用力拦腰抱起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这体重越来越轻了!
“妈,我抱你回房。”她压下心底的黯然。
“扶我站起来就行,你哪有那么大力气,女孩子还是娇娇弱弱的好。”
“妈,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我抱起你毫不费力,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米小小打趣着,声音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平和笑意。
“今天不用做了,你爸爸中午时候拿回了几样小菜,待会烧点面汤就成。”
“好,我这就去做。”
……
“妈,你多吃点,现在瘦成这模样,抱着你像抱着个孩子。”
米小小孩子气地夹了菜往妈妈的嘴里送。
“说什么胡话,这把老骨头也有几十斤哪,哪有瘦了,倒是你,正长身体,多吃点。”
米妈妈心疼地看着女儿,都是她拖累的,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年龄,都是打扮得花儿一样,可她的女儿却像草一样潦草地长着。
“学习压力大吗?快高考了,你怎么打算?”
“妈,假如我考上大学走了,你怎么办?”
“当然是开心了,不是还有你爸爸照顾我嘛,你只管考你的大学,考上了,妈妈供你上。”
米小小咬咬唇低头,爸爸照顾?那样的爸爸,让她怎能放心。
隐去心底对爸爸的怨恨,抬头舒眉浅笑:
“妈,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要不,我考个军校好了,国家管学费,还有津贴可拿。”
“军校是你说上就能上的?考上什么,就上什么,你只管安心好好考,学费交给妈妈想办法。”
米小小觉得嗓子有些哽咽,妈妈哪里能搞到钱,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厚着脸皮让爸爸带她回所谓的娘家求救罢了:
“妈,我一定会考上不交学费的军校,说不定到时候舍不得你,咱还不去上呢,你也不要瞎想,好好养着身体就好。”
……
米小小耐心地陪着妈妈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伺候妈妈睡下,这才说:“我出去一趟,找爸爸。”
米大顺坐在赌场旁边的小饭店,就着几样油腻的小菜喝酒,看到米小小进来,指指桌子对面的座位,让她坐下,自顾自地又拿了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点点白酒推过去。
刺鼻的劣质酒味让米小小皱眉,她柔声说:“爸爸,该回家了。”
伸手想要推开那杯酒,却没有那样做。
面对暴躁无常的米大顺,她一贯都是全身心戒备着,一点子小性子都不敢显露。
只能坐在那里两只手摸着酒杯想主意,如何在爸爸还没醉倒之前,把他劝回家。
米大顺抬头不耐烦地瞪她,吼道:“喝了!”
说完夹了一大筷菜仰头塞进嘴里,格叽格叽地发出很脆的咀嚼声。
“不想喝——”米小小出声抵抗。
“喝了,有话对你说。”
米大顺咬着牙瞪她,眼睛发红,如同困兽。
米小小拧了眉头瞧过去,看他的样子,吓得连忙垂眸掩饰心底的愤怒,故作乖巧地低头看了杯子。
米大顺坐在她的面前,咀嚼声更大了。
真烦!她一度都在怀疑,爸爸是不是上辈子就是骡子是马之类的牲畜,所以才能毫无羞耻心地发出如此巨大的咀嚼声。
她悄悄地低了头,周围食客们的那些眼神她很熟悉,嘲弄的、蔑视的、讽刺的,同情或者鄙夷不屑的,反正都是让她难受得恨不得埋了自己才好。
她很想站起来,跑出小餐馆,远离这个带给她屈辱的男人。
可她不能!
爸爸对她一直都十分凶恶蛮横,虽然他这段时间不再对她动用拳脚,可是,她骨子总是对他存着胆怯。
对,就是胆怯,虽然她不愿承认,可是,她一直都在苦练拳脚,难道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把这个折磨她们娘俩的男人揍得鼻青脸肿?
米大顺那跋扈又焦躁的眼神,时时提醒着米小小他的无能和不堪,真想兜头把酒泼到那脸上,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毕竟那是她亲老爸。
如果她现在敢走,她能断定爸爸一定会追过来,揪住她的头发,给她一个大嘴巴,那时,连里子都不会有了,更何况面子。
她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强迫自己抬头,冷静客观地审视爸爸。
灰色的不辨质地的皱巴巴的上衣,头顶稀稀疏疏的头发已经遮掩不住发红锃亮的头皮,鼻头也小小的,脸颊的肉可怜地垂着,透着嗜酒过度的颓废。
她无法理解,娴静又美丽的妈妈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一个暴怒无能,乏味又毫无责任感的男人。
米大顺又卡擦卡擦地吃了几口蔬菜,咽下几杯酒,晃晃酒瓶空了,他遗憾地咂咂嘴放下,拿着残余一点点酒的杯子探手碰了碰米小小面前的酒杯:“来,咱爷儿俩干一个。”
米小小在他的逼视下,抿抿唇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倒入了喉咙,一股热辣滚烫的冲劲直冲肺腑,眼泪几乎本能就要涌出,她强迫自己咽下。
咽下酒,咽下泪水,咽下不甘。
“再拿一瓶白干来。”米大顺粗声大气地抬臂向着柜台吆喝。
米小小探手虚虚地按住他的胳膊:“别喝了,你不是有话要说。”
一面侧头对应声的服务员摆摆手,那胖女人会意地收了取酒的动作。
米大顺接触到女儿的目光愣了一下,惋惜地咂咂嘴,鲜见地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还慈祥地笑笑丢给她一炸雷:
“你妈要死了!”
米小小呼吸一窒,手指紧紧地抠到肉里。
“医生说你妈的心脏搭桥手术,不能再拖了,这个月就是她的大限。”
“我也在想,就这样不管她,让她清清静静地去了,也胜过好死不活地躺着,可她还不到四十五岁,我怎么忍心!”
米小小磨牙——不忍心你还不管她到处滥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