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番外37
张嬷嬷听得莫名其妙,用心思索荣妃的一字一句,却不得其解。
正张口欲问,荣妃已经回过神来,姣美的脸容上浮出一丝笑意,却有着杀伐决断的冷意——
“张嬷嬷,你说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还有谁是本宫的对手?”
张嬷嬷思忖片刻,得意道:“假以时日,只怕皇后也不是娘娘的对手!”虽然六皇子侧妃有喜了,但是那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是一回事,即便生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决定局势,只要八皇子也有了孩子,六皇子根本无足畏惧。
至于想要几个……需要几个,就能有几个,只是能否长大,却是另说。
这种想法倘若泄露出去,是诛九族的死罪,但是如果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一切都不足挂齿。
荣妃摇了摇头,“不,皇后仍是不可小觑,可是要论最大的对手,并不是皇后,”对上张嬷嬷惊愕的神色,她嘴角勾了一下,红唇里轻轻吐出三个字:“是皇上。”
皇帝允她所求,便是她的同盟,若是不允,则是最大的对手。
八皇子争储,莫不是为了宣帝一句行与不行。
张嬷嬷大骇,直觉那封信里牵扯出了一个秘密。
一转眼,荣妃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那嬷嬷你觉得倘若给老八联姻,哪一家的女儿最好?”
张嬷嬷沉吟道:“这朝堂之上,没有比丞相家的女儿合适,甄二小姐深得皇上亲睐,她的出身也比其他两个姐妹要好,毕竟韩太傅乃是皇上和怀王的授业恩师,德高望重不说,在朝中很得人心,甄二小姐原来是最合适,可是……她与皇后走得很近,前些日子还救了六皇子侧妃,只怕并非殿下良缘。”
“皇上的亲睐?”荣妃轻笑了一声,那悦耳如银铃的声音在此刻却似若带着尖刺,无比嘲讽。她望着那蜜蜡制成的巨烛,只见啪的一下,爆了个火花,她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切——
“皇上的宠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甄二所得到的宠眷,不过是皇上的诱饵。”
即便知道是诱饵,危险极大,却还是让人仍不住心动,以储君之位做饵,谁都抗拒不了。
“至于老八的良缘,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
一场大雪之后,宫中梅花尽放,其中春宁宫最为妖娆多姿。
这个时候,春宁宫也迎来了一件大事——荣妃生辰。
荣妃广发请帖,不但宴请后宫诸妃,还请了不少朝堂命妇参与生辰宴,外人皆以为荣妃此举是想拉拢人心,借此抗击六皇子侧妃有喜一事带来的冲击,故而有人幸灾乐祸,以为荣妃开始失去圣宠,也有人担忧不已,怕这一场后宫争斗波及己身。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一日去春宁宫参宴之人,多不胜数。
经过几日的将养,甄榛的脚伤已经痊愈,这次并不意外也在被荣妃邀请的人员之列。
前几日因为她在宫中救了林侧妃,六皇子府送来了厚礼相谢,其中还有林侧妃的亲笔信,信中对甄榛谢意殷殷,还提出待甄榛脚伤好了之后,能六皇子府游玩一番。甄榛亦亲笔回了一封信,至于去六皇子府一事,没有直接应下来。
兴许是她想法阴暗,委实是林侧妃正怀孕,正是敏感时期,倘若她这个时候去了六皇子府,林侧妃如果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虽然她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林侧妃颇有好感,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是回绝了。
荣妃生辰宴的时候,秀秀的伤势还没有好,于是,她只好带青兰入宫。
秀秀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却无可奈何,青兰也心知她放心不小甄榛,便在进宫前去安慰她。
“虽然我没你那么好的功夫,不过上次的事情过后,丞相大人给小姐安排了护卫,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意外,你且放心吧。”
秀秀只垮着脸,仿佛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姐也是个机灵的人,今日又是荣妃的生辰宴,决计不会出什么事……”
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却是对牛弹琴,青兰骇笑着叹了口气,“得了,时候快到了,我先去了。”
说着她站起身,见秀秀还一脸不高兴,只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咦,你屋子里的这株竹子怎么变色了?”青兰有些惊奇的叹道,她还记得前些日子是翠绿色,这几日没注意,竟绿中带紫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竹子,养在水中,看起来瘦骨嶙峋的盘结成一团,长得奇形怪状,却又煞是好看。
秀秀瞥了一眼摆在床边的翠竹,漫不经心的说道:“唔,它的颜色会随着节气变化而改变,你过些日子来看,还会变色,没什么稀奇的。”
青兰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呵呵一笑,“你这竹子煞是好玩,能不能分我一点?”
秀秀一听,就瞪起了眼,警惕的望着青兰,就好像守着宝藏的怪兽:“这是小姐送我的生辰礼物,谁都不给!”
青兰好笑的看着她的小表情,笑了叹了口气:“好吧,不给就不给。”
这时,甄榛已经在外头催她。青兰连忙应了一声,又回头跟秀秀道了声别,“那我走了,你好生养伤,小姐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秀秀沉着脸,别扭的嗯了一声,青兰看在眼中,笑着走了出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后,秀秀变得阴沉的脸色——
“这紫竹乃毒物,无毒为青翠,毒性越强,则紫色越深……你们上次害不成小姐,这次,我决计不会让你们再伤害小姐半分!”
她低声自语,望着那绿中带紫的细竹,清秀的脸容上逐渐显出决断之色。
进宫的时候,天色尚早,宫门前已经停靠着不少马车,各色马车上分别挂着不同的徽章,显示着不同的人的身份,若是想知道今日来参加荣妃生辰宴的人有哪些,只需稍晚一些来看这些华丽迥然的马车,便可略知一二。
甄榛随意看了一下,朝中列位重臣的家眷都有到席,其中多是八皇子党,还有不少六皇子党以及一些中间党派。
看得出来,荣妃这次是想尽可能的拉拢人心,就是不知道一个生辰宴,她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她有预感这次的生辰宴不会只是一群人赏赏花,聊聊天,说些吉利话这么简单。心里存了这个想法,甄榛也提起了几分警惕,况且上次皇后明确的将她归入六皇子的阵营,已经让先前欲拉拢她的荣妃面上无光,再者上次林侧妃遇险一事,只怕跟春宁宫逃不了干系,她出手救了林侧妃,指不定荣妃这些日子在背后对她恨得牙痒痒呢。
总之这次进宫,她得做好承受荣妃刁难的准备。
参宴的人很多,贾氏也在受邀之列,这次甄榛并没有避开她,而是与她们作为甄府女眷集体出席。
她们一出现,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贾氏到了宴会场地,就笑容可亲的与附近的夫人们套近乎,游走在众人之间,博取人心,游刃有余。
甄榛没去管她,很快也混迹于人群之中,与众位夫人和一些依附皇后的妃嫔相谈甚欢,与贾氏俨然形成两个阵营,无形相对。
李夫人与甄榛私交不错,见到她便忍不住晦涩的问起上次被劫的事情,这件事后来是悄无声息的平息了,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终究是流露了出来,有人说甄榛被侮辱了,有人却不认可,因为怀王保护了她,也有人说甄榛被家人所害,还有人说这是甄榛一手导演,为了陷害夫人贾氏……总之众说纷纭,却无人能看到事情真相,再度见到甄榛,李夫人出于关心,忍不住问出口来。
李夫人这一问的答案,也是许多人想知道的。
甄榛眉目浅淡,只道:“我险些葬身荒野,幸而安然得归,此事也不必多提,说多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最后一声幽幽叹息,似若道不尽的无奈,叫围着她的人都不由瞄着贾氏,甄榛竟连真话也不能说,只怕牵扯到家丑,毕竟窝里斗,不管斗成什么样子,在对外的时候,敌对双方的利益却是一致的,那么意欲谋害甄榛的幕后之人,大约也能猜到是谁了。
一时间,众人对甄榛不由多了几分同情,同时在心里也坚定了疏离贾氏的决心:如此毒妇,实在不能相交。
虽然如此想着,但是众人都会不自觉的忘记,如果自己到了那个境地,做出比这更加恶毒的事情也未曾没有可能。
各怀心思间,荣妃来了。
今日,她穿了一件明紫华裳,上身罩着一件雪白无杂色的狐裘,下摆绣着大朵艳丽竞放的国色牡丹,曳地的裙摆仿佛碧波微澜,带着一阵馥郁香气,从众人跟前款步而过,众人只觉得珠光宝气,玉石琳琅,好一派雍容华贵气派。
荣妃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先前不见陆清清的影子,甄榛还想她这个做亲侄女儿的应该早到了,果然如此。
今日她也是盛装出席,平素几乎清汤挂面的乌发梳了高髻,缀了金玉珠花,乍一看,真真是端庄文雅的大家小姐,细一看,却见她梗着脖子,嘴角的笑意好似定了型,显得勉强,这三九寒天,虽然四处烧着炭炉,却仍是乍暖还寒,她光洁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一层香汗。
甄榛直在肚子里笑,这妮子八成是被荣妃娘娘修理了一番,期望她能做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
那模样,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她的身边是一个妙龄宫装丽人,甄榛认得出来,那是依附于荣妃的夏贵嫔,其后还跟着一群奴婢,风风火火而来,气势盛大,凛凛逼人。
在场之人纷纷向她见礼:“见过荣妃娘娘。”
这齐声唱诺,只是为了她一人,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直让她一阵恍惚,似在梦中。
很快,这种美妙的感觉就被一个拔地而起的尖细嗓音打破——
“皇后娘娘礼到!”
荣妃的得色瞬间支离破碎,姣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下一刻便见一个健壮的嬷嬷双手奉着一个银盘从缤纷梅影中走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皇后的亲信,李嬷嬷。
李嬷嬷端着银盘,昂首挺胸走过来,此时,荣妃已经恢复笑容,唯独熟悉她的人才能从那完美的笑容里看到一丝冷意。
李嬷嬷带来了一份礼单,当着众人的面一一念出来,礼物很是贵重,然而当事人却不见得高兴:皇后不来便不来,却遣了一个奴婢来,虽然李嬷嬷是代表皇后来的,但是她因此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跪谢皇后。
礼物贵重与否并不重要,而是她这一跪,立见身份高下,今日又是她的生辰,任是谁跪着接受一份贺礼,怕也高兴不起来——皇后明显是派李嬷嬷来打她脸的。
“臣妾谢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荣妃跪地拜过,从李嬷嬷手上接过那礼单。
她咬着牙,美眸中恨色一闪而过,抬起头时,却是妍妍巧笑:“不知皇后凤体如何?不能来参加本宫的生辰宴也罢,却连这梅花景色也要错过?”
一句话,点出了皇后的致命伤——皇后既然错过这么好亲自打击她的机会,不是快不行了是什么?
李嬷嬷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说道:“多谢荣妃娘娘挂怀,皇后身子微恙,只是后宫诸事繁杂,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她说罢敛衽施礼,“老奴还需回去复命,荣妃娘娘请便。”
荣妃面露怒色,这是她的春宁宫,何须一个奴婢来训导她该如何?!
皇后欺人太甚!
李嬷嬷却好似没有注意到荣妃的脸色,也不等荣妃搭话,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宴席里不复欢声笑语,人人面面相觑,有人心惊胆战,有人幸灾乐祸,却是无人言语,一时间,落英缤纷的梅林间煞然冷凝,气氛似乎冻结起来。
荣妃冷着脸色,一时也不言语。
夏贵嫔观察了荣妃的神色,哼了一声:“一个奴才竟然如此放肆!也不知皇后怎生容得下这样的人?”
若非主子目中无人,奴才又怎敢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