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宴请村长高来福,加上耿桂英伤愈出院,罗家大院里一片脚步杂沓的忙碌、热闹气氛。客人还没到,配好的菜肴就已经下锅了,偌大的院子飘满了腾腾的油香、菜香。腰系围裙的罗大妈,两手油糊糊地站在院里看了看天,太阳还有两三杆子高,想必是菜不够数,同时估摸着赶不赶趟,决定了,慌慌着打发文秋赶紧去李二柱的鱼塘买条鲤鱼。人逢喜事精神爽,说是要好好地热闹热闹呢。
天生活泼的文秋真就没怠慢,带上钱,一溜风出了家门。
鱼塘在村南头,一会就到了。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几十亩水面的池塘。它地势较低,面村而卧,宽宽展展,从容自然而又恰到好处地拥住半个村子。给龙腾岭绘上了一副“面朝绿水”的斑斓、绚丽而富有浪漫色彩的美景。岸边,一片白杨、绿柳的树荫下,是两间砖砌的小屋。李二柱夜间看鱼塘用的。
此时,李二柱正在鱼塘岸边的小木船上稀里哗啦地收着鱼网。快步走来的文秋,没有对晚霞映红的波光粼粼的池塘水面,产生美好奇异的丰富联想,就几步登上小船。船舱里,十几条刚刚打上来的鲤鱼,嘴腮翕动着,看样子准备收工了。文秋说明了来意,李二柱二话没说,撂下鱼网,挑了两条又肥又大的鲤鱼,在岸边折了根柳条串上,递给了文秋。文秋掏钱要接账,惹出来李二柱说什么拿他当外人的不满意。贵贱不收钱,这样的好事没处找。文秋根本没再谦让,就把钱揣进了腰包,和他开了句玩笑,提着鲤鱼上路了。在旁边随手薅了根嫩绿的柳条,在眼前晃着,顺着原路走了。
二柱哥人是不错,懂人情,会办事,给鱼不收钱,,知道庄乡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意思。姐姐说啥不理他,没道理!又一想,给鱼不收钱,他是不是别有用心,感动全家人,织个人缘网,成全自己的姻缘呢?噢,原来目的在这儿!二柱哥真鬼,改变战术了!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鲤鱼,她禁不住很有意思地笑了。
正走着,身后传来几下自行车的铃声。她没回头,贴在路边,放慢脚步让骑自行车的人过去。铃声响过,自行车非但没有过去,反而在文秋身边停下了。
“文秋……”
文秋闻声转过身去,愣住了。
是他?!
他和文秋不向上下的年龄,偏矮的个头,偏黑的皮肤,一身皱皱巴巴的深蓝色西装,一条皱皱巴巴的红色领带。他这个年龄穿上显得有些老气。衣服上溅满了淡淡的一层尘土,可能是走远路的缘故。那张安分、老实、不成熟的脸上,看见文秋就露出难堪、自卑、惭愧和拘束的复杂表情。尽管是含着一丝微笑,但在很短的瞬间被那些复杂的表情遮掩住了。
“是,是你!你这是从哪里来?”文秋目光没离开他的眼睛,怯怯地问道。她好像是作了一番努力才辨认出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又好像是作了一番努力才把话说出来。但又不知为什么,她那水灵白嫩的圆脸上,露出了一眼就能看出的发慌,并泛起了成熟少女内在情感剧烈涌动的红晕。提着鱼的手也有些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羞答答地低下头,探究的心理又使她禁不住偷偷打量着他。
“啊,我是从县城里来的。”戴领带的男人略带一丝紧张地用最简单的语言答道。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鲤鱼,审视的目光移到她那红光焕发,越发可爱又有些陌生的脸上,没话找话地说道:“家里有客人?”
“没有。是俺三哥请高村长吃饭。”
“你三哥探家回来了?”
“不,是复员回来了。”
简单的有问有答之后是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他刚刚稳定下来的心情又被这别扭的沉默气氛打乱了。目光躲躲闪闪不知所措地看着文秋,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没鼓起勇气,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他叫小昆,是文秋初中时的同学,但两人并非一般的同学关系。他父母早亡,和一个神经模糊的憨叔相依为命。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无一其他劳动力的情况下,靠他单薄的力量,收来地里紧够吃饱肚子的粮食,勉勉强强往前度日。终因交不起学费,初中没毕业就不得不辍学了。在学校,他和文秋既是同桌,又非常要好。每当放了夜校,小昆总是默默地主动护送她到家门口,她也总是不好意思却又信赖地让他这样一次次护送着。日复一日,两人便感到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就脸红心跳不自然了。虽然谁也没用捅破这层窗户纸,但彼此的心理都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临别的那天晚上,小昆默默地护送文秋到家门口,把一封早已写好的求爱信突然塞到她手里,一句话没说,跑走了。从那时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见面。
谁也没想到见面竟是这样的猝不及想,猝不及防。
小昆竭力地调整着纷乱的心情,终于打破了沉默。
“文秋。”他看着她那红晕的脸庞,停顿了一下,歉疚不安而又旧情难忘地问道:“还记得两年前,我临走的那天晚上给你的信吗?”
“我……”
清清楚楚地记得。信和那段不是爱情的爱情,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不用任何刺激,只要两人一见面,就迅速而清楚地牵动着两人的敏感思绪,回到令人难忘临别的那天晚上,那封字里行间充满深深爱慕之情,曾经使她彻夜难眠唯一的一封“情书”上。
她把那封信夹在塑料皮的日记本里一直珍藏着。但她外向活泼的性格却很少单独抽出时间来翻看、幻想,坠入缠绵的情感中。她没有。
两年算不上久远,但却杳无音信。在文秋这样一个懵懂的年龄,尤其还没有完成学业,她不会激动着自己常常把小昆纳入美好的记忆里。尽管两人有过一段看是不同寻常的过去,无情的时间将把这一切冲刷地毫无痕迹。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隔阂。
况且,两人还远远没有成熟到难舍难分的地步,似乎还不能完全算是成年人的那种爱情。倘若小昆是痴迷的,他应该选定某种联系的方式,无论他有多少这样那样的无奈和苦衷,他都应该有一个妥善的交待。倘若文秋是痴迷的,再痴迷再难忘,她都无法联系到查无定所杳无音信的小昆,人海茫茫无疑***捞针。两者都不存在时,事情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什么样的假设都不能代替事情的真相。
此时,她无法回答他的话。
“文秋,我出去这两年,不知道该咋对你说……”他一下沉浸在一言难尽的酸楚往事中,“也许你可能听说了。”
“没有。”文秋探究地看着他。她很想知道他这两年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当初,我不得不退学,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我知道,在咱这个乌鸦不垒窝,兔子不拉屎的山窝窝里,种这几亩地,我和二叔啥时候也没好日子过。”他痛苦了,声音里透出心灰意冷的悲凉。
从他的话里,文秋看到了他立志改变家庭困境的决心。但同时她也看到了并开始注意起他身上穿着的这身皱皱巴巴的西装。衣着的变化,首先使她想到的最现实、最直接的事情,莫非他已经混到钱了?
“你现在好吗?”她平静地问。
“就那么回事吧。”回忆往事,他颇感人生沧桑的惆怅,忧郁地说。
“你都去了哪里?”
“开始,我决心出去闯一闯。先去了哈尔滨俺大姨家。在那里待了一年多,啥也没混着!……”他黯然伤感地垂下了目光,“只好又回来了。上个月,在县城木器厂,好歹找了个临时工做。”说完,他沉默了。
出去闯一闯,这是小昆临退学前一天晚上决定的。他爱文秋,他也知道文秋爱他。可是,眼前自己一贫如洗简直没个人样的事实绝不会如愿以偿。天下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光蛋呢。这是每一个做父母都懂得的道理。他决定出去大干一场。他要混出个人样体体面面地回来,锣鼓喧天,唢呐声声地把文秋明媒正娶过来。拿定主意,他顾不了相依为命的憨叔,带着雄心壮志和一腔热血,毫不犹豫地搭上了去县城的客车。他没有选择余地地干上了建筑工人。由于身单力薄,由于环境艰苦,初来乍到的他受不了那个风吹日晒的沉重苦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个月下来,钱没挣着,人瘦了一圈。他痛苦了,心乱了。心乱则昧。他翻遍了身上所有衣兜里的钱,上了县城一家最豪华的酒楼,痛痛快快大吃大喝了一顿,醉醉熏熏摇摇晃晃地回到工地,倒在床上,呼噜震天地酣睡了一夜。早晨,头晕脑胀地醒来,他清醒了,两手抱着头嚎啕大哭了。面对现实生活,他擦干眼泪,非常清楚地知道不得不另谋生路了。他打定了去哈尔滨他大姨家的主意。这是他唯一一家可以栖身的亲戚。他把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遥遥千里的他乡,那是他最大也是最后的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夏款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裙子。一年后,无情的事实又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背着仅有的一床脏乎乎的被子(这就是他混了一年东北的全部家当),两手空空,茕茕孑立,像狗一样夹着尾巴狼狈地回到这个曾经发誓不腰缠万贯,绝不踏进半步的县城(龙腾岭已经没脸再回去了)。誓言只能是誓言。为了往前生活,他不得不回到县城,进了县木器厂,干上了小木匠,总算找到了一个适合于他的落脚点。
这就是他两年决心闯天下的全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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