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八章.
文秋回到屋里,把要洗的衣服摁到脸盆里,放上带盒的肥皂,还有洗衣粉,随便打了声招呼,又高兴又快活,风一样出了家门。
穿街过巷出来村,前边是一片玉米地。走在玉米地相夹的小路上,阵阵热风携带着玉米挑着花线的香味迎面飘来,加上杲杲斜阳的烘照,她的脸上背上略有些汗湿的感觉。不大一会儿,沙河到了。
河面足有一里路宽。因为今年雨水较少,河水一直没有涨满河床。这条沙河不大却小有名气,它违背着中国江水自古向东流的规律,清澈见底的潺潺河水,沿着“之”字形的地势缓缓西流而去,直至在很远的下游,被一座气势磅礴的大桥挡住了人的视线,也挡住了河水的流向。在不远的上游沙河中心,是一个高出河面三、四米几百亩荒着的圆形大沙滩。沙滩上,放牧的老头儿在摇鞭哄赶着羊群。被沙滩隔开的河水,又分为两股细流,在紧靠两岸的地方,各有一座木桥。是两岸唯一的一条交通要道。
因为是下午,因为女人们都忙各自的农活去了,河边空无一人。文秋顺坡下来河岸。放下盆子,坐在早先人们支起的石头上,挽起袖子,把衣服摁在水里泡上。这点工夫,她那活泼的性格不禁驱使着她饶有兴致地转头听听不远处的桥上,过路人的说笑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车夫们赶马车的吆喝声,甩鞭掴疼马耳朵的长鸣声,近处河水拍岸的哗啦声,下边歪脖柳树下、河岸边,尚未归窝的鹅鸭方兴未艾的戏耍叫声。偶尔再抬头看看蓝天,瞧瞧那充满诗情画意的几缕白云,脸上露出了逃避劳动后的得意轻松微笑。罗大妈吩咐她洗涮衣服,也不过是两件褂子,三条裤子,三揉两搓,工夫不大洗完了。撸下袖子,端起盆子上来岸边的土坡。
“文秋,走这么快,忙着赶啥去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从身后左边方向传过来。
听到喊声,她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于他年龄不相称的那种沉稳和成熟,剑眉下一双鹰眼,看人时总有些过分的专注。宽额头,窄下巴,看个头有一米七吧。穿着朴素,手里推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可以说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如果叫一个要好的女人稍微给他打扮一下,再看,他绝不像乡下人。他叫春生。文秋听说他快要接他爸爸的班进城当售货员了。
“啊,是春生啊。没啥事,这不,我刚洗完衣服,正回家走呢。”她含着活泼的笑脆利地说道。很快地看了他一眼,随便回了一句,“你干啥去来?居”
“啊,我到地里看了看玉蜀黍有几层熟了。”说完,他低下头,那神态里好像带着几分的不自然和在年轻女子面前说话时的腼腆、羞赧。
他这一细微的表情,性格活泼、爽快的文秋一点儿也没有注意。他这一细微的表情,紧接着又被文秋跳跃出来的话题遮盖住了。
“哎,春生,你这个未来的大工人,啥时候接你爸爸的班正式进城当售货员啊?”
“啊……还没听到信儿呢。谁知道还去成去不成。”他怅然若失地说道。大概是文秋羡慕多少又含着讥讽意味的话刺激了他一下。
“咳,咋会呢。你爸爸今年正好够退休年龄,你接班进城是板上钉钉的事!过个十天半月的,你就是名符其实的城里人了!回来再给我们这些土包子说话,恐怕就嫌我们黑不溜秋,土里土气了!”
“咋会那样呢。赭”
“那可说不准。人是要变的。你到了县城,坐在玻璃柜台内,身后是花花绿绿的商品,前边是上来给你搭话买东西的男男女女,在这种环境里,你能说不变?到时候,我走到你柜台前,你肯定连眼皮不瞭。”
“文秋!……”春生一下严肃起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他那原本专注的目光又注入了几分深重的凝视,那特有的沉稳、成熟也在这儿越来越强烈地流露出来。
“春生,你咋啦?”文秋收住兴致勃勃的说笑愣了,纳闷地看着他问道。在心中,她即刻产生了只有一种单纯的担心: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
“文秋,”他思索地垂了垂脑袋,略略放松了一下情绪,决定说了,“我想给你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说到交朋友,她禁不住咯咯大笑了起来,墨染的短发随之飘抖着。可能是这个不太适应农村年轻人交谈时使用的词汇,说出来有点新鲜、别扭的味道惹她发出了如此开怀的朗朗笑声。
“而且不是一般的朋友。”
“还不是一般的朋友呢!”她又笑着重复着这句话。及至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嘎燃消失了,接着又慌忙躲开目光。
他推车往前走了两步。
“文秋,咱俩交上朋友,我一定好好待你!真的!……不知道我配上配不上你,可我真心喜欢你!原先,你在上学,我一直没有说出来!今儿,我……”他激动、迫切地说道。这些话仿佛被压抑了很长时间,实在压抑不住了,才说出来的。
她端着盆子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春生,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咱俩不会成的!”她摇着头赶紧拒绝道。
“文秋,你在躲避我是吗?”
“不不,不是的!春生,我真的配不上你!你有一个好家庭,并且很快接你爸爸的班进城当工人了!跳出了农村,成了工人、城里人,你应该在城里找,找个农村的,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不后悔!我不管是进城当工人,还是进不了城在农村呆一辈子,我都不后悔!这些话不知道你信不信?这是我很早就想好的!”他用一种信守诺言的目光直视着她,真诚而恳切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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