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翔野果然说到做到。
隔日清晨，约莫六点三十分。
缓缓地，一辆奔驰轿车停妥在方家的摩托车行门口，夏翔野下了车，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很好，时间还挺早的。
他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边等待方亚靓的出现。
“哗啦啦啦——”没多久，方家的铁卷门缓缓升起，方亚靓和方亚伦一起出现在门后。
一见她出现，夏翔野连忙迎上去，笑眯眯地道：“早安！”
方亚靓一愣，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扬声道：“你还真的来？”
如果夏翔野不要老是对人恶声恶气的，其实他长得算英俊了，加上灿烂的笑容，像个天真的大男孩，给人感觉还挺舒服的。
一旁的方亚伦也感到无比震惊，他怪叫道：“耶？阿野学长？你居然会在这种时间出现！你不是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会上学的吗？”
“闭嘴啦！”夏翔野赏他一个白眼。他上前去，以高大的身躯把瘦小的方亚伦挤开，靠近方亚靓身边，挑眉质疑道：“我当然要来啊！昨天说好我来接你上学的，你不会忘了吧？”
“有‘说好’吗？不是你一个人独断地决定了？”方亚靓轻叹一声，搞不懂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嗯，那上车吧！”以为她也同意，他挂着大大的笑容，带头往奔驰车的方向走去。
方亚靓顺着他走的方位看去，一见到奔驰车，她彻底傻眼。
这家伙都坐这辆车上学，会不会太招摇啊？
但转念一想，他可是知名饮食集团小开，这也就不奇怪了；而且“圣心”的学生，上学的排场不都这样？
倒是方亚伦很乐，三步并作两步朝车子走去，还回头招手道：“姐，快呀！奔驰车耶！没坐过耶！”
夏翔野听了，倏地伸出大掌，狠狠推开方亚伦的脸，哼道：“我有说你可以上车吗？想得美！走开啦——”
“呜——”被严厉拒绝后，方亚伦只好苦着脸走开，默默地朝公车等候站走去——他只有搭公车的分啦！
“快上车啊！你在发什么愣？”夏翔野皱起浓黑的眉，俊脸满是不解。
“我还是习惯搭公车。”方亚靓抿抿唇，二话不说地掉头走开。
夏翔野紧张兮兮地追上去，粗暴地吼叫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反悔？耍我是吧！”
“我根本没答应过你要跟你一起上学吧？你们有钱人家的高级车我坐不惯，我还是搭公车好了。”方亚靓为了甩脱他，脚步越走越快。
夏翔野纳闷地说：“这已经是我家最不值钱的车子了耶！”
方亚靓听了，脸颊不住抽搐，心想他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大抵也是个只会享福的大少爷。
“总之，我不会搭你的车上学，就这样。”
他和她就像在比赛竞走一般，两人越走越快，也都已经气喘吁吁，却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
夏家的司机也很尽责，主子前脚一走，车子便在后面亦步亦趋地紧跟着，随时等待召唤。
走得累了，夏翔野火气便上来了。
“方亚靓，你不要拿乔。本少爷第一次主动要送女孩子上学，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蓦地停住步伐，蛮横吼道，连带伸手扯住她的手臂，要她跟着止住前进的步伐。
直觉反应下，方亚靓回过身，脸上也浮现隐约的怒气。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仰头与他对视的晶亮眼眸闪烁着小簇怒火！
她双手环胸，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嗤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你的意思是，你大少爷肯纡尊降贵接我上学，我就该磕头谢恩喽？”
她瞪着他、他也瞪着她，两人互不相让，冲突一触即发。
紧接着，方亚靓脸色猛然一变，冷冷地哼道：“哼！现在我告诉你：本小姐不屑让你送！听懂了没？”
不管他的用意是什么，她都心领了。
夏翔野被她这么一说，额间青筋马上浮现。
“我要送你上学还是看得起你！”说得咬牙切齿。
方亚靓单手抚额，略低着头无奈叹气，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这家伙根本是番邦国的国王，怎么会这么难沟通啊？真以为自己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谁都得听他的？
果然是自小被宠坏的大少爷！
他做了个深呼吸，再次问道：“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要不要上车？”
“不要。”方亚靓的回答简洁有力。
夏翔野气到跳脚，他双手握拳，压抑地低吼道：“不要就算了！当我没来过！”他转身上车，爆怒地吼：“老王，开车！”
“是，少爷。”老王中气十足地回答，豪迈地将油门一踩，奔驰车很快地离开了方亚靓的视线范围。
方亚靓目送着奔驰车驶离，心中居然感到小小的失落……
奇怪，她竟然会有失落感？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她除了忙家事、空闲时帮叔叔管车行，还要想想怎么找到爸爸……这些就已经够她忙的了，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这个大少爷。
她抬头看着清晨的阳光，微微一笑，加快步伐往公车站而去。
再拖延下去，就要迟到喽！
圣心学校。
中午时分，餐厅照例又是人满为患，当卓睿和段渊祺走进餐厅里时，夏翔野已经坐在他们常坐的位子上了。
他整个人呈现出神状态，两只手肘靠在桌面上，有型的下颌靠放在交握的十指上，黑亮的眼瞳盯着某一点，对好友的到来一点感觉也没有。
段渊祺和卓睿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最后由段渊祺伸出手，在他面前挥呀挥的，他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来了。”夏翔野将身子往后靠向椅背，有气无力地说。
“阿野，我听说你一早就到学校了，怎么回事？”段渊祺落座在他旁边的位子，故作好奇地发问。
夏翔野轻撇一边嘴角，闷闷地道：“我今天六点就起床了。”到校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生闷气。
“真早啊，看来你是打算彻底洗心革面，恢复正常学生的上学时间喽？”他转头面对卓睿，问：“卓睿，那我们要配合吗？”
卓睿轻淡地挑了下眉，表示没意见。
“我才不是要当个不迟到的好学生。你们也用不着配合，我以后都不会这么早起了，反正没人领情，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越想越气，他生平第一次接送女生上课，却被狠狠地拒绝……
这个方亚靓，到底要他怎么做啊？
他从没迁就过谁，也没对人低声下气过，更别说对女生好声好气了。所有的特例都让她夺去了，她还想怎样？
“好啦！不闹你了，老实说我已经听说了你今天早上的行为……”段渊祺试探地提起。
夏翔野脸色一沉，闷着不回应。
“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不知道，你对女生居然有这么绅士的一天，还殷勤地送人家上课……虽然说被拒绝了，但还是令我感到不可思议。”段渊祺一脸感动地说，“我们的阿野成熟了！”
“Shit，你说够没有？”他揪起两道浓眉，怒火骤升。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嘛！但是我有个疑惑……”段渊祺的指头在桌面上点了点，思索着该怎么说才好。
“干吗？”完全不耐烦的口气。
“你对人家那么好，有什么企图？”
夏翔野被好友的问题给愣住。
耶？对啊！他对那个不领情的女人那么好干吗？
“哇！该不会……”见他发愣的模样，段渊祺挑高一道眉，似笑非笑地说：“该不会你因为被人家女生痛K，然后就爱上她了吧？”
这个话题，连向来冷漠的卓睿都竖起耳朵倾听。
“怎么可能！”夏翔野猛然大叫反驳。
“不然呢，会是什么？”段渊祺气定神闲地持续追问，“如果我像你这么殷勤，一早起床接送女生，八成都是我对她们有意思。不然我干吗牺牲睡眠时间早早起床？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怎么会懂？我不像你心机这么重，又这么生荤不忌。”好似心事被人识破，夏翔野显得焦躁又不安。
“对对对，我心机重。卓睿，我去点餐。”段渊祺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离开位子去点餐。
夏翔野瞪着段渊祺的背影，开始思索他的话。
难道……他真的对方亚靓那个不给面子的女人有意思？不会吧？
虽然想否认，但好友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真正的心情。
嗳，难道他真的对人家有意思？
碰上她，他真的变得一点志气都没有了。
好，既然她不肯搭奔驰车，那他陪她坐公车总可以了吧？
虽然他觉得真是委屈了自己，可是为了她，他还是放下身段，放弃有舒适皮椅、沁凉冷气的高级轿车不坐，改而迁就她。
一早，夏翔野又出现在方家门口，他要司机老王先回去，自己独自在门外等着，预演等会儿见到方亚靓时，该表现出什么表情才好。
要笑吗？可是那好像很白痴。
耍酷吗？她会不会更加不理他？
唉！烦耶！
“哗啦啦啦——”方家的铁卷门缓缓升起。
夏翔野不知怎地开始紧张，长手长脚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迎接她才好，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别扭极了。
一走出家门，便见他倚在柱子旁，方亚靓意外之余，心里却又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胸口紧紧的，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她以为经过昨天早上发生的事，他不会再出现了呢！
方亚靓走上前去，朝他展露灿烂的笑容，“早安。”
夏翔野不自在地回道：“咳……早、早安。”
方亚靓左右张望，没见到他家招摇的座车，遂好奇地问：“你怎么会过来？怎么来的？没见到你的车。”
“我叫老王先回去了。”
“哦——”他在打什么主意？昨天自己气到跑掉，今天却又出现？方亚靓没有深究。
她抬起手腕看表，发现时间也不早了，遂道：“不聊了，我还赶着去搭车。”她经过他身边，朝他挥手道别。
一见她要走，夏翔野连忙叫住她：“方亚靓！”
方亚靓止住脚步，回头，望着他的眼中带着疑惑。
夏翔野缓缓走到她身边，无措地抓抓头，双眼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向她，却又还要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
“有事吗？”方亚靓抬眼看他，蹙眉问道。
“嗯……没事。”他开不了口说要陪她搭公车，索性用行动表示。
夏翔野越过她走了几步，没一会儿便遇到分岔路，他选择往左手边的分支路走去。这时，他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不耐地催促：“走啊！”
方亚靓忍不住纳闷地笑着问：“去哪？”
“陪你搭公车啊！”见她在笑，夏翔野涨红俊脸，口气更加不耐。
听他这么一说，方亚靓整个人愣住。
大少爷愿意舍弃舒适的奔驰车，陪她搭那人挤人的公车，这代表什么？
她向来不是会自作多情的人，也不愿多加揣测，但他的举动却让她的心跳有些乱了节拍……
“快点！你想迟到吗？”夏翔野噘嘴催道。
“是不想。但，你走错路了，是右手边才对哦！”方亚靓莞尔一笑，走上前，与他并肩往公车站走去。
“偶尔享受平民的生活也不错啊！你一定没搭过公车吧？”
“没有。这可是本少爷的第一次，献给你，你够荣幸了。”夏翔野自负地哼道，一点都不害臊！
“是是是，够荣幸了！”
“知道就好！”见她不反对，夏翔野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好得不得了！
他们逐渐走远，只听见方亚靓清脆的笑声在清晨凉风的伴随之下越来越清浅……
周六，中午放学时间，“青海高职”闹哄哄的，不外乎从下午开始就是假日，可以大玩特玩！
方亚靓偕同好友宫楚楚，还有班上要好的男同学——桑有信，一边聊天一边往校门口走去。
当他们快要走出校门时，已经听见校门外起了一股骚动，方亚靓好奇地引颈张望——果然，又是夏翔野那个招摇鬼。
他站在他家的奔驰车旁边，耐心等候她出来，他身边围绕着一群“青海高职”的女生，叽叽喳喳地问他问题，诸如——
“你跟靓学姐是男女朋友吗？”
“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你可不可以介绍我跟段渊祺或卓睿认识？”
也许是被这些女生的问题问到烦了，他大少爷手一挥，暴躁地怒吼：“吵死了！统统离我远一点！”
声若洪钟，清楚地传进方亚靓耳里，当然，宫楚楚和桑有信也都听到了。
“靓，你的小男朋友被惹毛了。”桑有信调侃她道。
方亚靓咬着下唇，悄然红了双颊。她啐道：“不要乱讲，什么小男朋友，我纯粹把他当小弟弟。”
宫楚楚轻哼一声，淡道：“是吗？”
学校里传出不少耳语。
据说每天早上夏翔野都会陪着方亚靓搭公车上学，在公车上，若有人以书包占位子，他就用他凶恶的脸让占位子的人乖乖收回书包，这样她就有位子坐了，也不必忍受公车的颠簸；若真的没有空位了，他还会用他高人一等的身躯，像一座山般包围住她，呵护她不受挤压。
公车到站后，他会先送她到校门口，再走回“圣心学校”。
一桩桩关于方亚靓和夏翔野的事，在“青海高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津津乐道，把方亚靓当女英雄看。
八卦一点的青海学生都知道，夏翔野是个个性霸道蛮横的大少爷，谁想得到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会栽在方亚靓手里？
她朝两位好友无辜一笑，“虽然那个家伙还挺不错的，但是人家并没有表示什么，我也不会自作多情。再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我哪有心思谈恋爱？”说到这里，她的脸蛋转为黯淡。
她到征信社问过寻人的细节，却发现那是一笔她负担不来的金额，只好暂时作罢；现在她念书，还是靠自己攒下来的钱，而有时叔叔会给她零用钱，她就省着用，一点一滴、慢慢地存钱。
无论爸爸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到他！
桑有信再次提议道：“靓，你有没有想过登报寻人？这会比征信社去大海捞针来得有用吧！”
方亚靓无奈地摇头，“长久下来，那也是一笔可观的金额啊！”
“我说啦，我的服饰摊快要开张了，不如你假日来帮我顾摊子，赚赚外快，怎么样？”
“阿信，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然现在我只想存钱，偏偏我婶婶老是要我留在家里帮忙，根本不让我有出去打工的机会。”
桑有信拍拍她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试探地去问你婶婶，我随时欢迎你来。”
“谢谢。”好友的热情相助，让方亚靓感动不已。
桑有信拍她肩膀的这一幕，恰好被夏翔野看见。
他怒火中烧地走上前来，整个人挡在方亚靓面前，像只地盘被侵略的公狮般，杀气腾腾地瞪着桑有信。
这家伙看方亚靓的眼神很不对劲。
夏翔野连招呼也没打，就拉着方亚靓的手肘，耍赖地道：“走啦，我们走了。太阳这么大，你会被晒到中暑啦！车上有冷气开放，我们去凉快凉快。”
说着说着，他大少爷就当着宫楚楚和阿信的面，把方亚靓带离现场。
“喂喂，你干吗？我说过我不要坐奔驰车的。”方亚靓哇啦哇啦地大叫。
他不改粗鲁本性，不把方亚靓的抗议听进耳里，使出蛮力，将她整个人塞进车里，他自己随后坐进去。
“你很没礼貌耶！”方亚靓没好气地抱怨。
“他是谁？”夏翔野不是滋味地问，“他还拍你肩膀。你不要傻傻的好不好？人家在吃你豆腐你还不知道。”
“神经病！阿信是我同班同学，我跟他就像哥儿们，什么吃豆腐不吃豆腐的，你再乱讲一通，当心我扁你！”方亚靓瞪大双眼，撂下狠话。
夏翔野努努嘴，哼道：“不说就不说。”
在夏翔野的吩咐下，车子渐渐驶离。
方亚靓纳闷地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问道：“喂，我们要去哪？”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去我家。”
“去你家干吗？”方亚靓突然大叫，接着缩在门边，防备地瞪着他。
她指控般的眼神，令夏翔野一时发窘。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你、你不要误会哦！我带你回家并没有什么邪念，纯粹想说这个周末要带你去，找我的死党玩。可因为我的直升机停在家里，所以必须先回我家。”
“去玩？”方亚靓惊声尖叫。
夏翔野受不了地皱起浓眉，“你干吗歇斯底里？”
“我歇斯底里？正常人听到你疯狂的计划，还能安然自若吗？”方亚靓抿着唇，闷声道：“放我下车，我要回家，我不能跟你去玩。”
“为什么不行？”
“你会害我被我婶婶骂死！”想到崔美霞刻薄的嘴脸，方亚靓就感到一阵无力……
“不会啦，放心，我已经知会过你婶婶了。她要我转告你玩得开心一点，不要担心家里。”夏翔野懒洋洋地瘫在皮椅中，欣赏她千变万化的表情。
他越看她越顺眼耶！
难道这就是段渊祺他们所说的……爱吗？
见方亚靓还是防卫般地离他远远的，夏翔野嘴角抽搐，道：“我不会非礼你，你不要那么害怕好吗？亚伦也会去，这样你可以安心一点了吧？”
原来亚伦也会去，那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