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狼行 第十九章 步杨影“耀武扬威”
流放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闪被反锁屋内。
小狼趴在窗台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主人离去。
刀剑的铿锵声很快响彻广场。
新人必须经过训练,之后会被分配适合他的地方。
步扬影穿着黑色的羊皮衫,外罩皮革背心和锁子护心甲,聚精会神迎战老兵马铁。
这是他第四个对手,旁边的黑胡胖子和丁不三丁不四早被揍的鼻青脸肿而结束战斗,这三兄弟却顾不上休息,“揍他,揍他……”三人嗷嗷直叫给步扬影助威。
显然,步扬影给新兵长了脸。
步扬影向前逼近,马铁脚跟不稳地后退,笨拙地举剑格挡。
他刚举剑,步扬影却只是一个虚晃,猛力一挥去攻他下盘,击中他的脚,打得他步履踉跄。
马铁向下还击,步扬影用剑脊砸向马铁头盔,将他的头盔打凹,马铁脑袋在头盔内嗡嗡做响,马铁怒吼着,声音却又尖又细,使出一记猛力的侧劈,步扬影拨开了他的剑,转身用带了护腕的手肘撞击马铁腹部。
马铁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坐在雪地里,步扬影跟上一脚踩在他持剑的手腕上,痛的他惨叫一声钝剑撒手。
“住手!”新兵教头林莽声若洪钟,比试到此结束。
“这小白脸把我的手腕踩脱臼了,这小王八蛋。”马铁用另一只手来回揉动。
“你这废物就应该直接被七国绞死,如果刚才是真剑,你的脚早飞了,脑袋也飞了,前胸后背多几个窟窿,而现在,感谢上苍,你居然还能叫唤。”教头林莽招呼刚才几个被步扬影打倒的老兵:“把这头笨猪扶起来滚蛋,太阳下山前你们几个蠢货把流放处的粪坑全部掏空,否则,那就是你们的晚饭!”
其他几个老兵搀扶起马铁起身,步扬影脱下头盔,任带霜的吹撒脸上,冷风钻进脖颈,感觉凉爽而舒服。他用手心拄剑与地上,弓腿去倒靴子里的泥雪。
“狼先生,那是剑,不是老年人的拐杖。”朱莽尖锐地说。
燕北行大踏步走了过来,脆硬的黑皮甲衣服发出窸窸碎碎的声音,这个六十余岁的老头体格结实,精神气十足,一头黑发霜染地泛白,他那双眼睛玛瑙般炯炯有神。“怎么停了?”他问。
“我累了,我打了四个。”步扬影说。他的臂膀因为刚才不停挥剑而感到酸麻,热汗在停止运动后迅速变成缕缕冷水滑贴后背。
“呵呵,打了四个,林莽,给这狗崽子点奖励。”燕北行说完,又大踏步离开。
“嘿嘿,你小子这次脸大了,”朱莽也是一乐,然后指着黑胡胖子等三人说:“你们三个王八蛋刚才叫唤的挺起劲是不,晚上跟这小白脸子一起守夜,这就是奖励!”
“领命,大人。”步扬影实在懒得跟朱莽理论,刚连胜四人的喜悦荡然无存。
他起身离开时朱莽再次拦住了他,“小兔崽子,别说爷没提醒你,晚上守夜的时候不要让你的脚步停下。”
“这是为何?”步扬影不解。
“哼哼,为何,寒风凌冽啊,傻小子,你停下脚步血液就会被冻住,每年都能从高墙上找到缩成一团的蠢货,只能用斧头劈开。”
林莽说完,收回拦住的手臂。
步扬影返回兵器库放回行头和武器。
来到流放处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黑胡胖子三人和他并无太多共同语言,一同受训的新兵大约有三十人,却没有一个称得上是朋友。
多数人比他大但打起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麻脸的戴恩身手还算敏捷但是胆子太小不敢进攻,大耳朵胡汉像个娘娘腔,马铁虽然攻势勇猛但根本不讲技巧。
步扬影越是跟这些人交手,越是鄙视他们。
步扬影坐在一角落休息,流放处的情形和自己想象中相差甚远,想当初自己魂牵梦绕前来,却与这些人为伍,实在是糟糕透顶。
父亲大人或许是知道流放处就是这般光景,却也从未对自己说过。
或许在他眼力,我也属于无路可走之人。
步扬影又想起北冥城的兄弟姐妹,或许步扬飞已经大有长进,至少派头学的学的十分透彻;步扬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北冥城的书还够不够这小家伙看;至于妹妹步扬楠,吴强弄棒的以后可怎么找婆家……
“小混蛋,你把我的手腕弄脱臼了。”一声怒喝传来。
步扬影抬眼朝那充满怒意的生源望去,马铁连红脖子粗地站在他面前,后面跟着的几个也都是挨了步扬影揍的戴恩,胡汉,还有一个他尚不认识,长了一双小眼。
步扬影站起身。“你来找我的意思是让我再帮你弄断一只,给你凑个双?我很乐意帮忙。”
这几个家伙都比步扬影岁数大,但吓不住他,这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我们可不是跟你单打独斗来的,说不定断手的是你哦。”麻脸黛恩说。
“有种就上来试试。”步扬影伸手去抓剑,但他们似乎早就料到,麻脸上前去扭步扬影的胳膊,扭到背后。
“你老让我们出丑。”大耳朵胡汉说,挥拳去打步扬影的腹部。
“没我你们也长的不好看,实在是够丑。”步扬影用脚后跟狠跺麻脸的脚,麻脸嗷的一声惨叫松开了步扬影的胳膊,步扬影闪身,避开了大耳朵的拳头。
“你这个小野种。”小眼的腿踢过来,被步扬影用两手抓住,向上一掀,小眼翻滚在地。
“你不该说野种。”步扬影对小眼不依不饶,冲上去跳上对方胸膛,两手掐紧脖子,使劲往地面撞。
大耳朵和麻脸上前掀翻步扬影,连同马铁三人同时开始踢他。
步扬影抱头正要滚离他们的拳打脚踢踢,只听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打破兵器库的阴冷:“都给我住手。”
步扬影爬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怒视他们,是兵器库的总管甘铁生。“这里是我管辖的底盘,你们最好保持本分,或者你们可以出去打个你死我活了,随你们乐意。”
小眼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摸摸后脑勺,摸了一把血。
“这小白脸是想杀我。”小眼说。
“还有我,他把我的手也打断了。”马铁说。
甘铁生瞟了一眼三人的伤,“都并不打紧,只是普通的擦伤或扭伤,胡汉,你带他们去海叔那里讨上点药,把伤口都处理一下。你,要留下。”他指了指步扬影。
步扬影又重重坐回角落里,不理睬四人离去时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告诉他这事并没有完。
“你怎么回事,你要和整个流放处的人都打上一遍?”待他人都离开后,甘铁生说道:“打赢他们,对你来说是件非常光彩的事?”
步扬影怒火中烧,“那小眼睛的说我是——”
“说你是野种,我听到了,所以呢?”
“他侮辱了我的家人。”步扬影说。
“哦,他们侮辱了我的家人,”甘铁生阴阳怪气地学着步扬影说话,“但像你这么有荣誉感的少爷来这里干嘛呢?自取其辱?”
“我可以走了么?”步扬影站起身,愤怒使他浑身发抖。
“我说可以才可以。”
步扬影愤恨地把头扭向门外,看外面耸立的高墙。直到甘铁生伸出粗壮的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粗暴地扭过来。
“小子,你要是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下去,我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看着我。”
现在步扬影不得不看着他,兵器库总管甘铁生胸膛宽阔的像个酒桶,肚子更是大的惊人,他的鼻子又宽又扁,那一脸胡子好像从来没有刮。
“你没什么好看的。”
“小子,你很不服气是吧。”
“我又没做错什么?”
“嗯,你没做错什么,你个来了不过三天的新兵把来了半年的四个老兵打的屁滚尿流,你觉得你做的很好。”
“那怎么了,我是靠自己的实力。”
“你确定你是靠自己的实力?我不知道你的出身,但我看的出你受过高手的指定并进行过专门的训练,”兵器库总管放开步扬影的下巴。
“而他们呢,他们的父亲可能是某个农夫、车夫或者矿工,对了,那个小眼睛的是个真正的野种,他们打架的技巧是从甲板上,暗巷子里,酒馆或者妓院学来的,我敢保证,这些人没几个买的起真剑,如果你之前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你敢说你有实力打赢任何一个?”
步扬影的怒气渐消,反而有了愧疚感。
“你也不想让你的屋子莫名奇妙着火或者巡逻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插上刀子吧,真的,这些人干这个都是行家,都比你强。”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步扬影无话可说。
“所以说小子,你既然来到这里,你的兄弟就是这样一些人,你得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打嗝放屁,收回你玻璃心的那一套,这里根本不需要,现在,你可以走了。”
步扬影离开兵器库的时候,已近中午。太阳拨开云层,露出脸来。
他转身背向阳光,将视线抬置高墙,看着高墙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蓝光。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天,可每当他目光触及此番景象,依旧不禁浑身颤抖。
无数世代的风沙泥污,早在高墙留下印痕,宛若一层覆盖的膜;但当晴日里天光照射,高墙又仿佛有生命般深沉而威严,如同一道横断半天的灰白绝壁。
吃过晚饭,步扬影和黑胡胖子,丁不三丁不四等人前往高墙守夜。
还带上了他的狼。
高墙左侧有座粗木横梁搭建的楼梯,深陷在冰层里,牢牢冻入地底深处。
长长的楼梯蜿蜒曲折,如同在高墙上打了一个永不消失的闪电,弯弯曲曲攀上城墙。
旁边还有一个铁笼子,系着的绳索直达墙顶端一个滑轮,通过人力搅拌将铁笼也可直达城墙。
步扬影和小狼进入铁笼,黑胡等人奋力摇动,铁笼猛地一晃,开始上升。
缓缓上升,期初笼子颠簸不已,后来渐趋平稳。
地面离脚越来越远,直到黑胡等三人成了模糊的影子。
铁笼高过了城墙,继续缓缓向高处攀升,流放处就在脚下,镂刻与月光中。
步扬影走出铁笼,踏步高墙之上,才真正感觉这墙的宽阔,足足可并行六辆马车,是北冥城城墙的三倍厚。
居高临下去看流放处,发现那些黑漆漆的堡垒、倒塌的围墙和空荡荡的庭院是多么生冷、多么无趣。远处望去,据此半里之遥的小小驿站灯火,以及此起彼伏、自山涧挥洒流出穿过雪原的冰冷溪流,水面闪烁,月光映照下格外的美,格外的静。
城墙外望,首先入眼的便是难以见顶的巨大山峦和饱经摧残的荒山野岭、嶙峋危岩和覆盖残雪的野地构成的无尽荒芜。
步扬影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按林莽的话来回走动,以保持身体的温度。
小狼则紧紧地盯住前方,红色狼眼闪烁。
铁笼吱吱嘎嘎再次上来,露出黑胡胖子的脑袋。
“乖乖,这墙比光明城的墙还厚,”黑胡胖子哆哆嗦嗦跳出铁笼,差点摔倒在城墙上,“修这么大个玩意干嘛,害的爷们在此受冻。”
“你看前面,没准有人呢。”步扬影指着远处深邃的幽谷。
黑胡胖子放眼望去,更觉那谷更加昏沉幽暗,放佛真有一双双眼睛盯着这里。
让人心头猛的一紧。
“小兄弟,咱唠点别的,哥不经吓。”
高墙上冷的刺骨,冷风似急切的情人撕扯衣服,却绝对没有情人般的温暖。
“小兄弟你说,咱们在这守夜,这世界尽头有个屁的可守,几千年了,人们就一代代受这份罪,真是瞎扯淡。”黑胡胖子嘟嘟囔囔。
步扬影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答案,任由月光撒照、冷风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