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人心和我心
宋岚清早早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虽是回来得早,却也是一夜未睡。
她依靠在房中的一架圈椅之上,盯着一处发呆。
爷爷走了已有好些年了,这些年来,她一直以男儿身示人,直到后来遇见了许淮。
想起当初和许淮初见时候的模样,她不禁笑了一下,也不知为何当时他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女儿身来。
想着想着,她的笑容又渐渐的敛了下去。
她是在洮湖边上长大,可实则,她却并不是出生在洮湖边上。
她的母亲姓沈,她的外祖,便是大名鼎鼎的沈富。
当年,沈家富可敌国,她的母亲招了赘婿上门,原以为沈家就是一颗不会倒的大树,即便儿女众多,子孙成群也不会败落,可谁也没能想到有朝一日,沈家会被打成钦犯,会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几乎一夜之间,沈家这颗大树倾天而倒,树上的猢狲做鸟兽散。
原本那些攀附这沈家这棵大树的旁支别系见他们如见了瘟疫一般,他们更名换姓,生怕和他们惹上一丁点儿关系。
沈家众多的儿女,留下来的一些大概都死去了,逃走的一些,这么些年也不知他们身在何方。
宋岚清便是逃走的那一个,她的爷爷,其实也不是亲的爷爷,是当时母亲身边的一个教养管家。
而这管家,也幸得当初是外祖母身边的人。
她的外祖母是正妻,名叫赵娥雪,听说祖父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外祖母赵娥雪的父亲是当地很有名的大夫,外祖母也习得一手好医术,尤善用药。
后来,外祖行走江湖,渐渐家大业大,接触的人也渐渐五花八门,身边充满了尔虞我诈。
外祖母原本是个良善的人,没有什么心机,也没有办法去帮到沈富生意上的忙,只好用各种方法调制出各种的毒药解药……
想来也是难怪,沈富是商人,也是闻名于世的大善人,可能有此家业,没有手段自是万万不行,赵娥雪便这样的用毒高手在他身边,也的确帮了他大忙。
这毒谱倒是并未传下来,当初沈家家道中落之后,赵娥雪害怕这毒谱让沈富罪加一等,便在官家来他们家里查抄值之前急急的烧了去,只留得了几门秘方交到了儿女手里,让他们可以给自己的儿女,也许有朝一日能保他们一个平安。
这三日殒便是当初宋岚清的母亲交给教习管家,也就是她爷爷,之后再到了她的手里。
沈家的故事她从小听到大,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陈州的牢房里,见到沈繁的第一眼,听他念起拿首诗来便认出他是沈家的后人。
她出手治好了沈繁的失语症,原本以为沈繁是出不去的,却没想到最后出去了。
出去了也罢了,却不料想沈繁背后还有纪无名这号人。
她倒是不认识纪无名,可从纪无名的年纪和身手来看,八成也是当初父母叔叔那些长辈身边的人了。
她从小就听她爷爷说,人活一世重要的是平安,若是不平安,得到再多,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自知道,这话大抵是她的父亲母亲让爷爷这样和她说的,若非父亲母亲遭了大难,大抵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希冀。
她原本也好奇的问过爷爷,只道既然家族里是被冤枉的,为何不去讨个公道回来。
彼时,爷爷说,公道自在人心不错,可人心又是个什么东西?求来求去的,不过是旁人的心罢了。
那个时候她不懂得,现在她懂了。
后来爷爷死了,许淮来了,她才开始懂了,人该求的,是自己的心。
于是,后来沈繁找上她,她也不过淡淡的一句回应:你认错了人。
宋岚清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晨光,心想,眼下许淮大约是该醒了。
被惊醒的罗椿唰的一下跳出去好远,脸色有些微微泛红,她别过敛去:“你……醒了。”
许淮倒是没取笑她,只蹙了一下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没死?
罗椿见许淮并未在意她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事情,便放下心来,将宋岚清的事情说给他听,之后便又道:“却是未曾想她原是沈家的人。”
许淮哦了一声,也想起她治好了沈繁失语症的事情,想来她当时就认出沈繁来了。
回头自是要好好的向宋岚清道谢,只是眼下,他既没死,没做完的事情便还是要继续的做下去。
许淮趁此机会将纪无名和沈繁要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给罗椿听,之前他捡着重要的说了一些,罗椿隐约能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可眼下即便是知道了纪无名和沈繁要谋划的事情,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也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许淮道:“你若是能放得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罗椿面色一愣,却又苦笑:“你大约还不清楚我所犯之罪吧?大明律例,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我自是没了九族,可我想要活命,也已经是难于登天了。”
“你且先告诉我,能否放得下?”
她肩上的是灭族的血海深仇,想要她放得下,大约不那么容易。
罗椿的反应和许淮心中所想无异,他道:“你若是真想报仇倒也并无不可。”
罗椿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先太子是当今圣上最中意的继承人人选,眼下秦王所谋之事已是触了天威,晋王和燕王殿下很得今上的器重,你不妨大胆的猜上一猜,将来谁能继承大统?”
罗椿道:“我朝向来有立长立嫡之说,秦王、晋王、燕王皆是先皇后所出,都属于嫡出,秦王事情若不败露,依照规矩,自然是当立秦王。”
“这暴乱之事大抵是要扣到死去的太子头上去的,可太子向来仁义敦厚,朝政之事把控得极为妥当,你觉得溧阳暴乱出现的缘由当真会因为先太子死无对证就可以那么顺利的扣上去吗?”
罗椿定定的看着许淮,总觉得许淮的话一直没有说完,果然,便听得许淮又道:“今上于先皇后感情甚笃,是一起打了天下的患难夫妻,当年,今上正在率军工大集庆,长子出世,今上正在酣战中,得了莫大的欣喜,得报后,今上兴奋地在当地的一座山上刻石曰:“到此山者,不患无嗣”,可见他有多么喜欢先太子,可这秦王竟会想着剑走偏锋,去表先太子的不好,且先不说这内里有诸多的疑点和证据,就算这溧阳暴乱,有乱军趁势而起的帽子真的扣在了先太子的头上,今上也不见的会去治罪于他然后给秦王记上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