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枪打出头鸟
红棉走在汴梁城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座城市的变化。
说实话,红巾军进驻汴梁城近一个月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纸醉金迷处依旧热闹,萧条处依旧萧条。不同的只是出入的人变了。过去潘楼进出的是蒙古人和攀附者,多是地方权贵,如今那些人逃窜的逃窜、杀头的杀头、俯首的俯首,潘楼迎来了这座城市新的主人。
红巾军甚至比过去的人们更粗鲁,他们像红棉在邯城见过的一样,抢烧文庙、欺辱蒙古人留下的亲眷妇人,用一种更野蛮的方式宣泄着愤怒和仇恨。
有时候红棉想,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挨了打,总要还回去才能解气,才不算孬种。二者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
只是,当看到普通百姓的生活依旧是老样子的时候,红棉觉得茫然,她想起邯城的那些流民,想起红骁,觉得他们死得一点都不值得。赌输的人被踩在脚下,赌赢的人换过来过一把瘾,争来争去无非是一场豪赌。
而她窦红棉,目前是赌赢的人。而红石,赌输了。
她知道红石就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里藏着,她希望能看到他。但这么多天了,他始终没有出现。亲兄妹,走到这种田地,红骁如果地下有灵,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红棉想起陆昭说的清平世间,那样的日子还很遥远。
从那天同陆昭摊牌,劝陆昭娶林儿,之后耶律金儿离开,陆昭仿佛越来越忙碌了。刘福通让他辅助丞相杜绍庸处理龙凤朝廷的内务,政权刚刚在汴梁城落脚,站稳脚跟很重要,譬如人事安排、功过赏罚、财务收支、粮草调度等事务,个个都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而刘福通的主要精力仍旧是军事部署上面,在他看来,夺得汴梁城虽然值得高兴,但今后的北上以及同各地红巾军的统筹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汴梁城会很快变成一座孤岛和靶子,这枚棋子需要被激活并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红棉换回了男装,一天到晚随陆昭忙碌着。她知道陆昭如今最大的烦恼来自于丞相杜绍庸,这家伙是个笑面虎,红巾军中很多问题二人都有分歧。
比如在对待蒙古平民的问题上,杜绍庸坚持要将汴梁城的蒙古人一律充为奴役,而陆昭认为这些人人员混杂,有一些是穷苦人,有一些可能是阴谋家,最好做些区分。
比如红巾军中很多将领的作风问题,狎妓赌博闹出人命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杜绍庸常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初来乍到,不晓得他们这些人披肝沥胆受了多少罪,这些都是小事,无碍。贤侄你这是小题打造了——相反,如今我们需要的是笼络这些人,这些人很多都是我们龙凤朝廷中的中流砥柱,刘元帅的得力部下,今后打天下夺江山还要靠他们,可得罪不得,遇到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贤侄你切不可意气用事,否则是给你父亲惹麻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啊——”
陆昭皱着眉头,生气地反驳道:“这完全是两回事,丞相怎么能搅在一起说。若这些人任性妄为,试我龙凤朝廷的法度于不顾,我们仍旧姑息纵容,岂不是自己将自己定的规矩不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军中有样学样,私欲膨胀,如蠹虫一般,动的也是我龙凤朝廷的根基。于公于私,都有百害而无一例,丞相怎么如此糊涂?”
杜绍庸眯着眼睛,捋着胡须,阴阳怪气地说道:“到底是年轻人,不服气?理解!要不这样,贤侄说要赏罚分明,那这具体事情的处理权力我今天就交给你罢,省得你去你父亲那里告状,你们是亲父子,我白白招人嫌。”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着又说道,“不过,年轻人啊,别怪我杜某人没提醒你,贤侄你说的那一套听起来是不错,可真要是实行起来,就不是只动几句嘴打几个板子的事儿了。这权力,你小心收着,可以试着用用,哪天不想用了,随时还回来就是了——”
有了丞相的授权,陆昭第二天便挑事态恶劣的拿办了一个出头鸟,对方是将军郑西林的儿子。郑西林是刘福通左军营中的大将,外号“虎头林”,以骁勇善战闻名。其子郑跃武一直跟着郑西林南征北战,同样勇武得很。只是,这父子两个性格都不太好,粗野得很,而且好色。这郑跃武那日在潘楼吃醉了酒,然后在大街上撒酒疯,看到漂亮的女子便上前拉扯,看中了一个女子,强行掳走,那女子也是刚烈,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一头撞死在了郑家门口的石狮子上。不久女子父母找来,见人死了,便闹了起来。郑跃武正在气头上,竟命人将女子的父母打了一顿。这件事在汴梁城里影响十分恶劣,使得很多平民百姓都战战兢兢,女子都不敢出门。
但即使如此恶劣,朝廷却迟迟没有给予郑家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而如今陆昭拿的第一个案子,便是这个郑跃武。虽然没有扔进死牢,但也将其关进了牢房之中。红棉知道,怎么判这个郑跃武,陆昭有点难办。杜绍庸说的没错,这些人都是烫手的山芋,捧在谁的手里,谁便有烫手的风险。
“大人是不是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惩办这个郑跃武?”红棉趁着没人,悄悄问一旁的陆昭。
陆昭点头道:“不错。不过,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得有思想准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放心。”
“你放心。”这句话听在红棉心坎上,有些感动。
陆昭知道,这种事情会让红棉联想到红骁的死,就是因为府衙的包庇纵容,红骁才会失了性命,红棉才会义无反顾地跟自己投身红巾军,希望有扭转乾坤的一天。如果自己同那些包庇纵容者一样的话,就如同自己打自己的脸一般。这是他给她的一份承诺和信念。他不想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