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捕快红棉

第2章 小捕快红棉

人要想活下去,都得找碗饭吃,不管这碗是金碗、银碗、铁碗还是其他你觉得还过得去的家伙什儿。吃不吃得饱是一回事儿,气顺不顺是另外一回事儿。生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前者都难保证,这后者更是不要期望了。

可人活一口气,窦红棉偏偏是个特别拧巴的人。

虽说这两年她在邯城跟着兄长窦红骁做捕快,见惯了那些用钱通天、以势压人的“大人物”,也看多了“小人物”的市侩和狡诈,人变得通透了不少。不过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比如绸缎庄的薛老板总是对到店买布匹的漂亮女孩子动手动脚,每次见了这薛胖子,红棉都会狠狠瞪他几眼,否则心里头就不舒服。后来捕快张三哥对她说,“红棉啊,你没发现人家乐意吗?谁都知道那薛胖子的歪心眼儿,正经女人肯定去一次就不去第二次了。即使去第二次,也是为了薛胖子让的那点儿利不是?看开点看开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话让红棉很是尴尬。

再比如万户家管家的胖儿子总是在街上白拿小商贩的东西,让红棉碰到免不了一番争执,可是到现在那胖小子仍旧整日招摇过市,倒是红骁这个捕头在衙门里总被上司变相责难。红骁总是敲着红棉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的好妹妹啊,下次见到那小子能不能不管闲事?我这天天一堆事儿,你还不让哥哥我省心。今晚上不许吃饭,给我好好反省。”

风雷观中的世明老师父也教导红棉,说据理力争、嫉恶如仇虽是好的,但人活在世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要学会忍辱,宠辱不惊,这是一种人生智慧。

但毛病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红棉常自嘲说自己智慧不够。而红骁每提到这个妹子,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个妹子一来是让他给宠坏了,棱角还没被磨平,二来因为窦家这些年经历的变故,痛恨这黑白颠倒的世道。

今天,是大元至正十八年六月十八,刚过正午,日头还很毒,赶路的红棉正提刀走在一顶五彩琉璃花轿旁,腿上系着粗布行缠,靴子上满是黄土,着一身鸦青色棉布短褐,一根布条简单扎着头发,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头发黏腻腻得贴在上头,这她很不舒服。她圆圆的脸庞上挂着几道泥痕,脏脏的,不过双目含星,嘴巴微翘,无论从个头还是装扮看上去都像个英俊清秀的小伙子。周围几个人连同轿夫都是一般风尘仆仆的模样。

轿子里头正打盹流口水的人,是邯城达鲁花赤家的三姨太,她是前几年达鲁花赤木仁老爷去林城出公差时带回来的,人长得标志,性格也泼辣,老夫少妻格外恩爱。前两天,这三姨太同木仁老爷闹别扭,吵着要回娘家,木仁老爷没办法,便临时点了巡检司的窦红棉、大风等一干人随行护卫。

至于为什么会选窦红棉她们接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那要从这邯城衙门巡检司里的规矩说起。众人皆知,达鲁花赤、府尹和万户掌握着邯城的大权,身为“掌印者”,达鲁花赤通常由蒙古人或者色目人担任,而州尹负责政务,万户掌握地方军队的调动,三者相互牵制,形成了如今地方权力的基本形态,里头明争暗斗多了去了。

而在邯城的衙门里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同样很复杂。巡检司是衙门里头最基层的部门,任务就是捕盗,可偏偏这邯城巡检司的长官杜文杜老爷过去是个舞文弄墨的主,目的就是想以这九品捕盗官为跳板,直接升至八品,对实际工作一窍不通,却端着一副官架子,脾气古怪又自私,功劳都是自己的,过错都是别人的,背地里不知挨了手下多少的骂。

他手下的人也分两类。一类是张大川、冯阿四这些人,在巡检司里地位高,都是人事在册,吃皇粮的,只要不出大事,手里的铁饭碗便永远不会丢,整日围着杜老爷说些漂亮话,出去耀武扬威。

而真正干活,入深山闯虎穴的人,是窦红骁一干人。他们本是当地的站户、马户或者田户出身,平时除了衙门的事,还要承担一些杂泛差役。他们有武艺或者力气,一来做这捕快能抵消一些徭役,还有月钱可领,二来到底着了公家人的行头,家里人都觉得脸上有光。所以,像护送三姨太探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张大川、冯阿四他们是不会干的,一来地位高不屑于干,二来人也懒这种事能躲就躲了。

窦家祖上多出武人,祖父窦广德曾在大都做习武教头,一身绝技,尤其是一套窦氏连环刀法更是名动一时。后遭奸人陷害,辞职回乡,在邯城谋得县尉一职,置下了不小的家业。窦红棉的父亲做过邯城捕头,在邯城声誉不错,为人质直。而如今,不到十年时间,窦家家道已败落,祖父父辈都过世了,长兄入伍渺无音讯,只剩红骁红棉兄妹二人守着老房子,靠着拳脚本领和祖辈的名气在邯城巡检司里头混生活。窦红骁跟他父亲一样,也在邯城巡检司里做捕头,而窦红棉在哥哥手下做事。红棉等几个人算是巡检司里头地位最低的人,所以便顺理成章被点兵点将了。

一连几天下来,这三姨太可把众人折腾得半死,不是嫌轿子抬不稳歪了她的发饰,就是嫌轿夫走得太慢误了她的行程,随时随地找你的茬挑你的毛病,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总之众人没少受气,心里自然不爽。

而红棉嫉恶如仇,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一路上也没给那婆娘什么好脸色看,指一指动一动。捕快大风深受窦红骁的委托,看着窦红棉,生怕她又冲动惹祸。好在距离邯城只有半日脚程,想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大风一路上对红棉很上心,“红棉你渴不渴”“红棉你累不累”“红棉你饿不饿”,总之,这小子眼里话里丝毫不掩饰对红棉的殷勤。气得红棉想狠狠揍这家伙一顿。

众人行到一处林子的时候,对面迎来了一群叫花子,把这顶花枝招展的轿子围了起来,这些人其实都是些背井离乡北上求生存的灾民。

自从七年前黄河生变,红巾军起事,南方的战乱就没有停歇过,刘福通、陈友谅、张士诚、明玉珍、方国珍这些人的名字早已被编进了民间故事中,乡野村妇都能道出一二。而今年出现了大范围的旱情,南边的战事丝毫没有停歇,很多人都北上讨生活。走得动的人背着麻袋沿路乞讨,一口干粮,一块红薯皮都要攒起来,等攒够一定量了,再返回南方的家中喂养出不了远门的老人和孩子,邯城外每天都有人死在官道上,易子而食的事情也时有传闻。

如果你身着锦衣招摇过市,让这样一群人围住,不扒一层皮是脱不了身的。

“夫人,给口吃的吧。行行好,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这些人个个蓬头垢面,甚至有的衣不附体,其中一个老头儿手里握着几块脏兮兮的竹板,边追轿子边唱起了数来宝,“打竹板,抬头望,遇到菩萨好心肠,琉璃轿子里头坐,诸位护卫立四方。可怜老儿我这又愁吃又愁穿,菩萨给些活命钱。人儿美,心儿善,夫贵子贤惹人羡。儿孙满堂财气旺,祝您全家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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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红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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