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沦陷

136.沦陷

“难道我们就不能来看看你?你不是也常去我家。”天真的雅子似乎还没有体会到我这种“关心”的危险性,我只一再打量这个大院,却没理会他目光中滔天的怒火。

“唉!”安少阳深深叹了口气,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至少你应该事先通知我。”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你去我家有通知我吗?”我不以为然,踮了脚与他抗争。

我陈述的是事实,安少阳无语反驳,只有重重出了口气问:“有事吗?”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家。”我竟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哪!我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怎样,只是感到自己狂烈的心跳,我用焦灼的目光来回扫视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在干什么?一个是眼看着就要爆炸的重磅**,而另一个却是不知死活的怪石,在拼了命的往上撞,万一撞出火来该如何收场?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安少阳拉起雅子的手就往外走,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我,但内心的失望与愠怒已让他失去理智了。他只想我快走,离开这个我不该来的地方。

我急忙跟过去,生怕会出什么事。虽然我知道雅子的善良,也明白安少阳的温顺,但陷在爱情里的人却让你无法用常理去推测,况且雅子又是那样的“不识时务”。

我有时是真的不了解我是真的无所感觉还是故意装傻,可这次难道我连一个人眼神代表了怎样的心情也分不清了吗?洞穿我的心事我可是天下第一,怎么到了安少阳面前我就成了白痴,难不成真是:当局者迷?

直到冲出大街老远安少阳才停下来,他放开雅子的手,却没有转身看我,也许他是真的觉得困顿到无法面对我的地步了吧!当然他也忘记观察雅子的异样。我的手被他紧紧抓着一路拉着走,我竟丝毫没有挣扎,也没有喊痛,任由他拉着走,直到他主动放手我才揉揉自己被抓疼的手。

我远远看着他们却不敢靠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干涉他们的私事。

安少阳低着头,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雅子也背对着我,我看不到我的表情。

“对不起!”安少阳低声说。

“没必要!”雅子却恢复了我以往的平静,“你不生气就行了,只是我妈两天没见你有点担心,我走了。”我耸耸,从他旁边走过,而安少阳始终没有抬头。

我更加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雅子是否也需要安慰,但我知道安少阳需要,而且是急需,可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他的怒火,犹豫良久我的手终于按上他的厚实。在那一刻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热量。他只穿一件白衬衫,已被汗水微微润透,我似乎听到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声,但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直是我畏惧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社会环境不安定,更重要的是受我亡父的影响使我对那吃人的江水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但安少阳却是使我克服恐惧的理由,我们并坐在江边的石阶上,这是一个港口,但今夜的船只却很是稀少,我听的见翻涌的涛声,也感受的到夹着米粮味的风轻柔的拂过,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舒爽与温馨。

我们相对无言,只是沉默的守着各自的心事。我心中放着他,他心中放着雅子。

这是一种理不清的困扰,但那一刻我却不被捆绕,感受到的只是宁静与满足。

夜更深了一点,我把目光从天边移近他的脸,借助微弱的月光我分辨的清他的轮廓,也品得出他的苦恼。虽然这远跟我无关,我却还是开了口,谁叫我那么在乎他:“对不起,白天我们——”

话出了口又停在风里,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即便我对这一切看的真切但无法直面的表露,我能怎么说呢?批评我朋友的冒失?肯定他的冲动?那我就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也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女孩。况且又有谁愿意让人议论他心上人的是非?最终也只是两面不是人。

还是对他诉说雅子的“好意”?可我完全不知道雅子的心意,对于这件事我又近乎一无所知。

我想我本来就是该保持沉默的,可又忍不住的开口。哪怕被他误解成一个长舌妇我也无法让自己冷眼旁观,眼睁睁看他一个人在失意中正扎。他需要一个人来开导他,而我自私的认为那个人可以是我。

开了口才知道自己的无用,我根本已保持不了旁观者的清醒头脑,自己早已经心乱如麻又如何去替别人解铃,我只有再度沉默下去。

见我欲言又止,安少阳从黑暗中抬起头,转向我说:“没必要说对不起,这根本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他对着江面长长出了口气。

我窥视他一眼,只见他凝视远方的眸子闪烁着我无法解释的光彩,是坚韧?是落寞?也许还夹着零星的痛苦。

“雅子什么也不会在意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的。”我鼓足勇气给他一句劝慰。

“也许我根本不在意我。”

我猛回头,心不由得一阵刺痛,本以为我能大胆的放任一切的发生的,却不料他这近乎表白的一句话竟让我的心顷刻间就如此沉重。

人类的灵魂真的好虚伪,它们一味的自欺欺人以求解脱,到头来却还是骗不过自己真实的一颗心。

能怎么办?我该死心了吧!但却为何还在为他悲痛?对于自己我是彻底死心了,才知道我的心陷得竟是这般彻底,我是真的不能再违心的去安慰他了。

他依旧注视着远方,我就由喉咙里挤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但却有种强烈的犯罪感,作为朋友难道我不该极力为我的朋友辩解吗?

我彻底的迷茫了,任思绪与空气中迷乱的水滴混在一起。终于冷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心俱寒。

安少阳站起身向我伸出手,“回去吧!”

面对这只我盼望已久的宽大手掌我竟有些犹豫,我一直在等,一直在期待,可就在它触手可及时我却失去了原本一直留在心底的热切渴望。

最终我还是握住了他的手,顷刻间感到他的力量涌遍全身,我毫不费力的站了起来,一股酸涩的液体涌入眼眶,真的好涩,我的眼禁不住用力眨了两下把它压住。

一路无言,我们各自低着头,再抬头已站在我家的胡同口,邻里的灯尽数熄了,只留一片深沉的夜色。

“谢谢你!”安少阳缓缓抬头。

谢谢?为什么呢?因为我没说雅子一句坏话,还是因为我根本不会争取?

“没必要的!”我引用雅子的话,因为安少阳也曾引用过这句话,他却吃惊的看着我。

“雅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能这么说。

安少阳轻轻一笑,“回去吧!”

我静静的看他三秒钟,希望他立刻转身走掉,现在唯有他的冷漠才能让我死心。

当我目光触及他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对于这一点我无话可说,只有转身走掉。

他的善良正是我的眷恋,我怎么忍心希望它流走?如果没有那份善良的保护我又怎敢去接近一个已步入“歧途”的人呢?纵使他再好看,理智也会让我毫不犹豫的弃他而去。

毕竟我是一个女孩子,而渴望温柔又是女孩子的心性,我无法做到例外,而偏偏安少阳就有这种温柔的特质。

所以我一再的下决心,却一直割舍不掉这份牵绊,即便是明知那无尽的温柔已尽数给了别人。

我一步步向黑暗中走去,明知有一双温柔的眸子罩住了这片黑暗,我却不敢再回头,我怕我的激情忍不住的爆发。

我轻轻的打开门里面就传来妈妈疲惫的声音:“倩倩,是你回来了吗?”

“嗯,是我。”我平复一下情绪,生怕妈妈听出任何异样,我已经太疲惫了,我不忍心我再操劳。

“灶里有饭。”

“哦,我吃过了。”我冷静的撒了个慌。

“那早点睡吧,不早了。”

“知道了。”

我一步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住门,便顺势倚上去,天哪!我在干什么?骗人骗己,多傻呀!

我渐渐软下去,直到最后瘫坐在门后,我不敢开灯,怕无意间窥见自己的狼狈,可我真的是无路可退了,一步步沦陷,一点点失控,这一切完全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片夜真的好空洞,一如我空洞无依的心。

安少阳应该走了好远了吧!他要赶去守护雅子,而不是消磨时光来考虑我是否无助。

我早就看透了他的痴情,可为什么要学他的痴情?我想他对雅子的心是一生也不会变的了,那么我呢?我对他的心会挣扎多久?也会一直到白头吗?

好可怕的未来!好绝望的期待呀!我只能任由黑夜把自己掩埋。

不经意间脆弱的泪水爬满脸颊,我无心再去理会,这样孤独的夜色没有空去理会一个痴心女孩的心碎。

没有明天了,就让我在这片黑夜中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吧。

我想起了雅子的话:只要你快乐我就会跟着快乐的。我真的算不上一个好朋友,刚刚给朋友许下诺言就违规了。

这该怪谁?这种情况不是我能掌控的。

雅子,原谅我,再给我一夜的时间来为自己伤悲吧,我保证天明以后一定重新开始做一个最好、最称职的朋友。

这也许是我第一千次的承诺,但我希望它能成真,最多也只是期望,在先前的九百九十九次背叛中我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

不管怎样还有这片夜色伴我,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疲惫,竟连思想也不能支配了。

再醒来已有黎明的曙光进驻我狭小的房间,我从地板上坐起来,换下这身已压出褶皱的衣服,坐在镜前才发现自己的狼狈:头发凌乱,满脸泪痕,连眼皮都肿胀起来。

昨夜的思考已让我的大脑疲惫不堪了,我无力再想,或者说我根本不愿再想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现在我要做的只是把自己处理干净去面对我的母亲。

我轻轻开门,天还没亮透,厨房有点暗,我凭感觉到桌上提了热水瓶,倒了半盆水兑上凉水端回屋里。

这样的水温让我轻松不少,索性湿条毛巾盖在脸上,让所有的毛孔都舒展个够。

我仰倒在床上,就这样睡去。

午夜过后的街道有些冷清,那些零星的昏暗路灯将一个孤独的身影弄的破败不堪。

他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似有满心愁苦却无处倾诉,这样落寞的表情怎该出现在这样一位卓然的青年的脸上呢?

他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浑身都写着英气与温良,他无家可归吗?要不为何要独自徘徊街头?至少应该是缺乏心灵的归宿的。

但也许他心中就有一条明确的路线,因为他沉稳的步伐没有半分犹豫,尽管迟迟难以迈出一步,他还是一路前行,向着一幢别墅走去。

路似乎不是很远,但他确乎走了好久,转了四个弯,他终于抬头,眼前是一处豪华的住宅,宽大的铁栏外门已锁,门内是一座精致的小花园,宅子里的灯尽数熄了,他抬眼注视着斜对着大门的一扇花窗若有所思的站了好久。

五月的天,夜风依旧袭人,他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他平时是不抽烟的,这是在刚路过巷子口时,从那个可怜的孩子手中买的,他给了那孩子一张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天文数字的纸币,然后不顾他的追喊就走到了这里。看来这烟有用了,至少趋趋寒。

他走到门边,上身只穿了件薄衬衫,他却依旧靠到墙壁上,虽然石壁的凉意入骨,他依旧不为所动,摸出火柴点燃一支烟,借助闪动的火光他脸部的线条显得明朗俊逸,只是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零星闪动着苦闷的光。

他深吸一口烟然后抬头向天空吐出那些白色污秽的气体,他闭上眼,似陷入沉思,良久才又吸一口。

那个夜晚剩余的时光就在他吐出的烟雾中划过了。这样的城市里是听不到鸡鸣的,但黎明依旧要到来,随着天幕的拉开,安少阳的身影就愈显清晰的靠在那面墙上,他脚下撒满烟蒂,还有那揉成团的纸包。

最后一支烟他只吸了一口,就徒然闭目问天。柳家早起买菜的长工终于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出来开门了,他突然一怔,睁开了眼,里面布满血丝,但依旧没有动,手上那支烟燃尽的灰却落了下来。

长工阿来揉揉眼睛走了出来,原有的九成睡意就被门外的安少阳赶走了十分。他吓了一跳,待认清来人却再也无法重返梦乡了。

“安先生?这么早呀!”他上下打量安少阳,看到一地的烟蒂愣是吓了一跳。

“你——你抽这么多烟呀!该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夜吧?”阿来以及柳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安少阳是那种烟酒有度的人,所以他的吃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安少阳起身,在墙上捻灭烟头,他站了好久了。但不回答阿来的话,“带我去洗把脸吧!”他拍了阿来的肩就径自进门了,阿来急忙跟上去。

安少阳漱了口又捧几捧凉水泼在脸上,没理会阿来递过来的毛巾就进了客厅。

“奇怪!”阿来莫名其妙的摸摸脑袋,但记起他还没有买菜,就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家门。

开门的是常妈,进了客厅,见安少阳一脸的水珠,额前的几绺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把眼睛都遮住了一半根本看不清表情,整个一落魄汉。一进门闻见他身上刺鼻的烟味就觉得不对劲,再看他落魄的表情,常妈更是一阵吃惊。

“怎么了,你这是?”出于关心也出于好奇我问了,我一直就把这个优秀的年轻人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见他这样子,我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担心?

安少阳看着我焦灼的表情又把目光移到楼梯口问:“雅子醒了吗?”

常妈似乎听出了端倪,却有更多的不解,难不成小两口吵架了?可看雅子小姐的表现又不像呀。看来柳家上下不仅仅是主人,就连下人也认定安少阳了。

常妈定了定神说:“这才六点,雅子小姐一般要八点才起呢。”我指了指摆在墙脚的法式大钟。

“能帮我叫我吗?”安少阳问。

“你们——吵架了?”常妈试着问。

“你别瞎猜,没有的事儿。我先走了,八点再来。”说着就疾步向大门走去。

“哎!”常妈跑过去拉他,“瞧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才说了两句话就闹脾气,我去给你叫还不成吗!”常妈笑了,胖胖的脸上堆起皱纹。

“不用了,我等会再来。”安少阳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一路快行到街口才停住。

背后留下一脸不解的常妈:这孩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现在的年轻人呀。

我叹着气要下厨房,楼上,雅子的房门突然开了:“是安少阳来了吗?”我问。

常妈抬了头又一头的雾水,雅子小姐这么早起可是史无前例,今天的年轻人真叫人想不透:“哦,刚来过,说找你,可转眼又走了,拦都拦不住。这孩子,今天阴阳怪气的。”

最后一句话我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再一抬头雅子又已经进了房间了,我摇着头,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进了厨房。

雅子回房以最快的速度换下睡衣,又把衣服鞋袜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冲下楼。

我在大门口停下来,两边看了看,感觉脚下好像踩了什么东西,低头,就只见脚边一堆烟头,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转身向主街区方向追去。

安少阳就茫然的站在道路中央,他可以想象的到常妈的困惑,可他自己又何尝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大半夜来到柳家,只是他的脚步失控似的只认准这一个方向。他说他找雅子,他也不知道他找我干什么,他连一句要和我说的话也没有想好。然后他又冲了出来,要去哪儿呢?这双脚现在却迷失了方向。

反正不回去了,他不知道要对我说什么,于是他迈开步子离开。

“喂——”是雅子,我追过来,张开双手挡在了他面前。

安少阳微微抬头,看我的眼里满是痛楚,这让我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内心一震,手也不自觉的垂了下来。

“你——”我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猛然间一震,我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把脸埋入我的长发里,而我却是惊愕的瞪大双眼,随即被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刺痛了气管。

但很无奈,他的双手如此有力的封住了我的退路,让我无力抗拒。

我是错愕太深而不知该做何反应,我从未想过要投入他的怀抱,尽管这一刻我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个怀抱的温暖,或者我一直都知道这个怀抱温暖,可这似乎不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曾想过的。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让我挣脱,轻轻的在我旁边呢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原谅我!”

我从错愕中清醒随即又进入惶惑,天哪!他在说什么?道歉吗?因为什么事?我不记得他曾伤害过我,即便有,受伤的好像也不是我,反而是他。哦,对了,还有前一刻他的眼神。

他是受了伤害,可这与我何干?他为什么找我倾诉?难道罪魁祸首是我?

大片的疑惑填充了雅子混沌的大脑,“可是,可是——我”我想开口却无法开口,他把我拥的更紧,紧接着一股更浓烈的烟草味进入我的鼻腔,可我逃不脱。

隐隐感到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浸入我的发梢,我更加错愕不定。他怎么了?什么事让他如此伤心?他一向不是个软弱的男人,可他的话真的很费解,我怎么也琢磨不透他受伤的根由。

“别生气好吗?我无意那样对你,只是我不忍你看到我破败不堪的一面,”他低沉的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所以才不得不在意你看我的眼光,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在我耳边重复这三个字,而我也终于如梦初醒。昨天的事?可我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呀,反倒是他被激怒了,即便应该有人道歉,那也该是我吧,要不我也没必要起那么早了。

等等,他说他很在乎我,这一点我确乎是知道的,可他竟亲口说出来了,我本来就还有别的打算的,怎么办?

他看上去真得很伤心,我该怎么办?他说在乎我的眼光,可我并不觉得去他过家我看他的眼光会有什么不同呀,至少不会变糟,或许还会有些许敬仰。他想的是什么呢?我无法理解。

当听明白他这番控诉的原因之后,我才记起这是在大街上,虽说一大早不会有什么人,可他们这样拥着站在大街上也是不妥的。

我该怎么开口让他放手呢?

“你——昨晚抽了好多烟?”我将自己的口鼻从他的身上探出。

安少阳猛然松开手,这才记起雅子对烟草味一向是很敏感的,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让我皱眉的,为了避免被呛到,即便是我父亲抽烟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避开。

他竟忘了这一点,真该死!或者我会理解的,而事实上此刻我是完全理解的。

那是一方精致的小潭,淡蓝色的湖面在偶尔的微风中荡起轻微的纹落,随即又平静如镜。

潭边光滑的鹅卵石还没有摆脱夜的寒意,冷冷的躺着,等待初生的太阳温暖它们冰冷的身心。

雅子静对着潭水坐在成堆的鹅卵石上。我面无表情,一如我作画时的沉默。

我在思索,这个早晨我收到太多意外了。

其实父母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安少阳的想法从他平时的眼神中我也能读懂几分,可是,可是我从没想过让这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就都明朗化。

确切的说,我原本就不打算成全家人这种设想的,不是我对安少阳有意见,而是我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我对他,我不知道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可把他们硬扯到一起,我打内心里好像一直在排斥这种异想天开的安排,可这种排斥感又好像犹疑不定,我真心所系的另一端应该是他吗?

前一天我过去找他,却突然发现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保持在朋友的尺度,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安少阳的原因,还是我自己根本就对这种关系找不到一个稳定的立场。

我实在无法在顷刻间把这些我一贯回避的问题都弄清楚,那太困难了。

想到自己的少女心事我的脑海中闪过另一张面孔,可那影像好似遥不可及,手触即破。安少阳,他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可我从未热烈渴望过呀。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么?

还有我一直在心中策划的另一种结局,如果我现在反悔了,那我的朋友该怎么办呢?

不,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动摇,我不可以横刀夺爱,我更不能亵渎我一心所往的爱情的神圣,那样太卑鄙了。

我一向不是个迂腐的女孩子,如果要理性的争取,那至少要等我弄清楚了自己的真心所向,至少那时我不必对两个人抱歉。

“想明白了吗?”安少阳弯下使劲向水面甩出一块小小的鹅卵石,那石头便一蹦一跳的跃到潭心,沉了下去。

雅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抬眼看着他的背影说:“可是倩倩喜欢你,你该知道的。”

我又把目光投到安少阳刚甩出的一块石头上。

“那你呢?我喜欢你,你知道吗?”随手他又丢出一块,看的出来他似乎是使了好大的劲,来发泄心中积蓄的力量。

“我知道,可是——”雅子猛地抬头想再争辩。

“嘘——”一抬眼,安少阳已蹲在我面前,用手抵住我轻轻摇头,眼睛里满是温柔:“这就够了,不要再可是了。你今天的‘可是’已经够多了。”

雅子看着他的眼睛,头一次感到心里毛毛的,我回转目光,避免深陷,马上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上午还要去学校。”

雅子转身想以最快的速度逃走,可才迈出两步他已被一双手从背后绑住。

我一惊,周身已罩上他略带烟草味的气息,禁不住一阵心跳,面颊也顷刻间绯红一片。

天哪!他今天是怎么了?已经把我当成是囊中之物了吗?

“谢谢你,我会珍惜我们相处的每一刻的。”他陶醉了,在我的发际摩挲。

可我却在悸动之余不知所措。

这会害了他的,起码雅子是这样想的。可想到他温柔多情的眸子,我又犹豫了。

我无法让自已直接去打击他的痴情,而我自己,又是从内心深处渴望这一份温柔的。

他们的心都已迷乱不已。

雅子在努力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最终却还是徒劳。

“我真的要走了,要迟到了。”这是我最言不由衷的理由,我几时怕过迟到?但他却信了,慢慢的松开手。扳过我,我又被他热烈的目光包裹住了,急忙低头回避。我再也受不了那样的目光了,那会让我的渴望再度爆发,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就此沦陷。

他还想干什么?该不会是——不,我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安少阳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安,就扬出一个爽朗的笑,低声说:“回去吧,不要再考虑别人了,要记得想我,嗯?”

雅子根本无心理会他话语的内容,在他松手的瞬间抽身而退,头也不回的迅速逃离他强大的温柔网。

安少阳带着笑看我的身影奔离视线,他扬起一个满足与喜悦的笑容,转身冲着潭面大喊一声。

一切已成定局,他低头扯起领子嗅一下自己的气味,烟草味加汗味,的确不怎么喜人,尤其是雅子会不喜欢。

是该换一下了,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他不会任由它发生第二次了。

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一切恍如隔世,而倾诉了一切他身心都轻松许多,心情豁然开朗。

他踏着前所未有的轻盈的步子,大步流星的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那里的确是个温暖的地方。

那天下午是我粘上了雅子非要跟我回家的,我看的出来那一天我一直都魂不守舍,我想我们是该摊牌了,而我最好一次把所有的事都撇清,否则雅子不管怎么想我都不会安心去做的。

雅子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却没有让它荡起来,我则坐在我斜对面的石桌旁,我一直若有所思的不开口。

我深吸了口气,是我这个朋友表明立场的时候了,于是我压抑住心痛:“雅子,少阳一直很喜欢你的。”

雅子敏锐的抬头,疑惑的看我,我知道我在疑惑什么,可我并不打算让我退让什么,感情同快乐一样是不能转让的,我要让我明白我的立场。

我站起来,走到我身后扶住我,我就抬头看我,我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平视前方,我不想我洞穿我的眼神:“难道你不觉得少阳是个好男人吗?”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所以——”

“不!“我坚决打断我的话,不让我说出要把安少阳让给我之类的话,我不可以这样做,虽然我不完全了解我的心意,但我知道安少阳不会接受,而我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别说那样的话,那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公平。”

“可这样对你也不公平!”我急忙争辩。

“感情的事是勉强不得的,难道你不清楚吗?你曾告诉我快乐是不能转让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就算你把安少阳让给我,我也得不到他的感情,而他又远非一个没有知觉的毽子,传到谁的手里就是谁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那样做对他,不,是对我们三个都太残忍了,而且我也不会领情的。”

我一口气诉尽所有要说的,虽然痛苦,但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的。

“你放得下吗?”我很小心地问,我知道我不想触动我更加悲恸的内心。

“现在也许不行,但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当真正属于我的那份幸福到来时,我会重生。到时我会感激你今天的决定的。”

虽然我明知我的“幸福”遥不可及,甚至可能一生都不会出现,但我只能以一份空洞的幻想来劝慰我朋友挣扎的心。我不能让我为我附带一辈子的歉疚,因为,我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做。

“是吗?”我似又陷入沉思。

“是的。”我同样不能把自己的思绪用理智控制太久。

“如果我不喜欢他呢?”突然的,雅子如梦呓的话将我惊醒,冷不防一个踉跄。

天哪!我在说什么,又在想什么?难不成真的铁了心想要成全我?

不,我绝不能让我这样做,是的,我绝不允许。

我走到我身前,半蹲下来,直视我的眼睛,我的大眼睛里似乎塞满了好多东西,复杂极了,但就是没有快乐。

“雅子,收回你的这句话,我不准你这样为我。你会让每一个人都伤心的,包括我。”我极力挽回,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严肃,让我相信我的真心。

其实我是真心的,只要安少阳快乐,只要雅子幸福,我就很满足了,尽管折磨的自己的心好痛。

“你们会伤心?”我眼中依旧将信将疑,“是吗?可我对他的感觉真的不知道是不是算爱。”我拼命抓自己的头发。

我看得出我认真的情绪和苦恼的思索,我再一次被震撼了,雅子不喜欢安少阳?真的吗?我是该窃喜还是伤悲?我那么渴望却得不到的,我却当成了负担。

怎么会这样?可雅子的心事是我一直都猜不透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深入探究我的内心世界。

我是个特殊的女孩子,特殊到连思维都超出一般人的想象,我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可我对我依旧一无所知。

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能让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冲垮,否则我必将陷的更深,死的更惨。与其让自己一步步深陷再去承受美梦破碎的打击,还不如彻底认命,就此死心。

“别骗你自己,”我明白这句话极具讽刺意味,我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你会让所有人都伤心的。”

我宁愿相信我是在安慰我,我不想我那么喜欢的安少阳被辜负,我不惜给我朋友压力,我确信,我一定喜欢少阳的,不管是不是爱,总之我心中有他。

六月的天有些炽热,安少阳追逐雅子的目光也在随着天气的升温而愈燃愈烈,经历了五月的真情告白,我已坦然许多,虽然时而还会有隐隐的痛涌上心头。雅子好奇怪,面对安少阳无所不在的目光我明显的感到我在逃避,而且课堂上我更是明目张胆的凝视窗外。

我的不安在加剧,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难道我想错了?

课后的时间雅子也很少去写生了,只是越来越迷恋我的秋千,我坐在上面,两手紧紧抓住两侧的绳索,永远都是那么呆坐着。

我在担心之余难免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拿那么多人的喜怒哀乐来给我压力,我一定承受不了。

“吱——”门响了,我回头,是安少阳从屋里出来,看来他又提前下班了,他径直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石凳上。

“雅子又怎么了?”他心疼的皱皱眉。

“这几天一直都这样,你们吵架了吗?”我明知不可能却还是问出口。

“怎么会!”安少阳轻轻一笑,还是那种特别的,让我着迷的笑容。我的心动了一下,又马上把目光投向雅子。

也许是我们的谈话影响了我的思绪,雅子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

我的目光出奇的黯淡,好像这阴霾会一直渲染到心底,同时也看得出来安少阳的内心在为我紧张。

“你怎么了?”他走上前凝视我的眼睛,恨不得将里面所有的不快乐全部吸净,以还我笑颜。

我摇摇头,跳下秋千,用手轻轻抚摸那已变黯淡的旧绳索:“再过一个月零三天就是就是七月二十三——我哥哥去世的日子。”我的声音低沉而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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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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