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除夕之夜
烈阳赏了风老一个白眼,心里怼了一句:大年三十的,谁有功夫看书?
“臭小子……”风老笑骂,“这本古籍非同小可,说的是灵眼的起源。”
“……”
烈阳一边和岳十一、顾雪吃年夜饭,一边在识海里跟风老扯皮:“师父,你别唬我。《千语》明明就是一本史书,和灵眼的起源有什么关系……”
他正说着,却猛然想起岳十一白天说过的话——千年以来,能够突破洞天域,跨入真神领域的修行者,就只有辰家人!
而灵眼时代的开启者,正是辰家先祖,初代辰帝!
“师父的意思是……”识海里的烈阳魂体皱紧了眉,“《千语》记载的历史,就是初代辰帝的来历?”
千年之前,初代辰帝横空出世,扫平星尘大陆,他的出现很突然——难道说,初代辰帝也来自彼岸世界?
风老不置可否,戏谑的打了个呵欠:“没事就多念书,总有些好处。辰家的确有秘密,只不过和修行者无法突破洞天域的极限,完全没有关系。”
“呃……”烈阳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茫然。
假如洞天域的极限,并不是由辰家掌控,岂不是说江湖势力对辰国的敌意,其实是场误会?
风老平时不着调,正经事上还是靠谱的。
老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接着道:“修行灵眼,到达洞天上境以后,极难再有进步。星尘大陆的修行者无法再进一步,纯粹是自身问题。不过初代辰帝的传承力量,能够克服洞天域极限的壁障——我估计,天下修行者,都想得到那份传承力量!”
因为,那是突破洞天域极限的捷径!
“哦。”烈阳对于初代辰帝留下的传承力量,倒是没多少兴趣。
说到底,那是辰家的东西,自己没资格眼红。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比什么都管用。修行的道路,没有捷径可走!
那些在洞天域巅峰的超级强者,如果老想着辰帝传承,恰是犯了“走捷径”的大忌。
“师父,初代辰帝的传承,究竟是什么?”烈阳找到问题的关键,直言问道。
“没什么啦。”风老丝毫不将之放在心上,随意解释,“无非就是灵眼体系踏入真神领域的经验,最多就是关联了一些武学典籍,或者兵器法宝之类——可能星尘大陆其他所有修行者,都需要那玩意,但你遇到了我,便不需要!”
“哎?”烈阳还没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他所接触的武学,全都是以灵眼体系为基础。一切的武学理论,都有初代辰帝奠基。
灵眼体系以浩瀚星海、苍穹宇宙为模版,可以说是最近天道的修行体系,在精妙程度,以及人体开发利用上,都达到了一个巅峰。
在他的意识里,假如初代辰帝在灵眼体系之中,留了什么后手,只让辰家的后代子孙知晓,其他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框架是初代辰帝设定,谁能过关,谁被淘汰,皆由他掌控!
而风老的意思……
“师父。”烈阳慎重的道,“你的意思是?”
——
岳阳楼里,年味很平淡。
烈阳、岳十一、顾雪,加上风老。
四人都有家,却因为不同的原因而滞留在此。有时候过年,就是因为合家团聚,才有味道。有种说法是,当家里的老人不在了,家里的亲情也就散了。
四人在此,定多算是一次小聚,年味什么的,基本没有。
或许,只有顾雪有。
“烈阳,很多东西,为师以后再告诉你。”风老的言语之中,透着十足的自信,“你只需要相信,我们穷途末路之时,在完全随机的情况下遇见,是这宇宙之中极为难得的缘分。为师不会骗你,不会害你,你肯定也不会辜负为师。”
风老的说话风格向来不靠谱,兀然郑重起来,烈阳还不大习惯,魂体讪笑着道:“师父相信缘分?”
“嘁,怎么不信?”老家伙满嘴的理所当然,“而且我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世上的缘分,皆是有迹可循的安排!不然你告诉老子,为什么我在肉身尽毁之时,恰好发现灵眼被废你的?天下苍生何止亿万,每天都有人被废,每天都有人死,为什么九转同心莲偏偏在你附近?”
“……”
烈阳语塞,他并不知晓九转同心莲的稀有程度,思来想去,只能问,“那洞天域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有姓辰的,能够跨过洞天域?”
星尘大陆的修行者,从聚气开始,有启灵域、地玄域、洞天域几个境界要走。地玄域的能量强度,其实比洞天域弱不了多少。
差距在于对三十六灵的感悟以及使用,地玄域的强者在积累足够充沛的情况下,往往不经意的瞬间,就能会心领悟“灵”的真谛,跨入洞天域。
由于洞天域的强者对“灵”的运用出神入化,通常会有“洞天神域”的说法。当然,说法只是说法,并不是真正的神。
只有完全凌驾洞天域,进入更高的等级,才能算是“真神”。
即为,真神领域!
——
风老分辨出烈阳的疑惑,并不打算细细解释。哪怕受伤前的烈阳是星尘大陆公认的小辈第一人,但在风老眼里,烈阳算不上聪明。
天赋也算不上多好。
起码在风老成长的那个世界里,比烈阳修行天赋强的天才,说有一千八百个,完全不夸张!
烈阳的优点在于,他出生军旅,拥有很无私的世界观,从小就接受严格训练,在立志匡扶天下的同时,也有自己的想法。
同时,烈阳不是死直男。
他在铁血的环境里,很快有了少年老成的属性。不需要在性格、阅历上,经历绝大部分男人都需要的漫长成长期。
年仅十七岁的烈阳,从来都不是一个叛逆期的少年,而是一个相当成熟的男人。
非要说一个缺点,或许就是对待妹子还有些腼腆。
“无非,是辰家内部流传的一些经验罢了。”风老不以为然,“反正你现在修炼的是黑天体系,而非灵眼体系。”
岳十一提到的,天下修行者与辰国皇室的核心矛盾,和如今的烈阳其实没几毛钱关系。
可是……
“师父说得对,徒儿已经无法修炼灵验体系,初代辰帝的传承力量,与我的修行无关,但是……”烈阳先肯定了风老的说法,但却另有思索,“那力量,和我有关!”
——
半个月前,烈阳在狂沙覆盖之地以北,被苍狼主帅擎苍一箭射破丹田,此生的修行便再与灵眼无关。
能够遇到风老,修炼黑天体系,的确是机缘巧合。
可是作为炎关上将,作为烈家单传的当代长孙,作为小辈当中最顶尖的修行者,烈阳不会天真的置身事外,他会主动承担起所有责任。
风老眼光毒辣,见烈阳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知道事无转圜,微叹的道:“看样子,烈家积累数百年,势必要和辰家有个分晓了?”
或许局势的发展的确如此,烈阳还没有魄力确定,心里苦涩的道:“帝王之心,向来难以揣度。我烈家传承五百余年,一直是辰国栋梁,一直是万里沃土的北方屏障,十余代人无不忠君爱国。”
“他辰家坐镇中原,享受太平盛世,凭什么还要对我烈家……”烈阳心里怒哼,“有所防备,还指手划脚!”
当修行者的个体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必定不会遵守统治者的规律,哪怕是一直替辰国卖命的烈家,也无法例外!
五百年前,自从第一位烈家洞天域强者现世开始,河套平原烈焰城,就是星尘大陆之上,能与玄星城、雪城、古浪城相提并论的四大主城!
从那时起,烈焰大军的气质便一直树立在辰国北境,那既是辰国北方的长城,同样也是悬在玄星城头上的一把利刃!
初代辰帝的传承力量再无敌,也需要后代子孙的努力,才能堪破其中的终极奥义。可是辰家子孙皆为皇族,其中又有几人能够触碰到洞天域的极限?
在局势复杂的朝堂之上,各派党争持续不断,就算烈家功勋卓著,可是关于裁撤烈焰大军的奏折,就一直没断过。
只要烈家犯错,给了辰帝足够的理由,辰帝都会毫不犹豫的批复奏折,同意裁撤烈焰大军!
因此,烈家对于辰家,必定是有所怨言的。
然而现在,烈阳在狂沙覆盖之地的败仗,的确给了辰帝机会!只待事件尘埃落定,和苍狼国达成友好协议,必定就是裁撤烈焰大军之时!
烈阳的话,难免有强烈的主观因素——这也无可厚非,他是烈家嫡系单传的长孙,肯定要替烈家说话。
风老理解的点了点头,却不会赞成烈阳的观点,时聚时散的魂体散发出忧虑的气息:“臭小子,你以后怎么对付辰家,都随你便。但为师希望你记住一点——无论你恨到任何地步,都不能放弃苍生。”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或许烈阳不认可辰国的一些做法,对于辰国的官场嗤之以鼻,但作为将门之后,作为一名在炎关一线奋战的年轻将领,他必须明白,自己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烈阳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想要争辩,“烈家的影响范围,也就在河套平原,再往南,就是复杂的江湖,就是玄星城!”
“许多宗派的倾向也被朝廷左右——我烈家保护苍生!”
烈阳的脑海里,想到无数的牺牲,想到那些前赴后继的鲜血,想到那些铁打的汉子,在面对战友残肢断臂时的痛哭流涕,一下子按不住情绪,热泪涌出了眼眶——“谁,来保护烈家?”
岳阳楼里,原本只是在识海中与风老交流的烈阳,忽然放了碗筷,俊逸的眼眸低垂,年轻的面孔上,是饱含沧桑的悲怆。
刚刚和岳十一、顾雪说的,无非是往年在家,年夜饭吃的什么。
各自的压岁钱有多少?
长辈们会说些什么陈年老梗?
说着说着,情绪便压抑不住,在除夕之夜,在那一次惨烈的失败之后,第一次留下了伤心的眼泪。
“公子(少将军)……”岳十一、顾雪不约而同的唤了一声,情绪或有不同,但话里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
“公子在和谁说话?”顾雪心思淳朴,并不能看破,只是目光怜惜的看着梨花长桌主位上的烈阳,言语急切的安慰,“公子你别哭呀,雪儿知道,烈焰大军保家卫国,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是大英雄也会伤心,也需要人照顾。”顾雪根本不像是十四岁的小丫头,温言细语,像是春风玉露,浸润人心,她壮着胆子给烈阳夹了两点自己做的腊肉,“雪儿保护不了公子,可是,雪儿一定会照顾好公子!”
对于一个守旧的小丫头,除了家里人,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对其他男生有过亲近的言语。可是出来劫镇的遇见,让顾雪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在茶肆端坐,快速消灭糕点的陌生少年,让自己很亲近。
有时候,第六感就是如此奇妙。明明可能是少女怀春的妄想,可是在不久之后,陌生少年就从父母手中买下了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
而主人的真实身份,并非一个简单的江湖侠客,而是名震天下的炎关上将!
顾雪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她愿意为烈阳坐任何事!
就如同面对地玄中境的赵千风,哪怕是死,顾雪也在所不惜!
——
“哈哈,傻雪儿。”烈阳夹起一块腊肉,在雪儿调配的辣椒酱料碟子里蘸了一下,送入口中。
一面细致咀嚼,品尝那来自农家的香辣美味,一面举起酒杯,眼含热泪的看向梨花长桌边的岳十一、顾雪。
开口如吟,吐字如镌——
“我烈阳,在过去的两年里,出战两百二十九次,胜两百二十八次!”
“半个月前,是我唯一的败绩!我眼睁睁的看着,几百个兄弟,炎风十八骑,一个个战死在我面前!”
“我,我他妈……”
烈阳话说一半,由于情绪激动,向来珍贵的眼泪不知怎么的,竟变得廉价了。泪珠滚落之时,视野变得模糊,连呼吸也变得艰难了。
他的言语顿住,顾雪恰是时机的端起酒杯,和烈阳砰了一下,笑颜如花:“公子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雪儿相信,公子一定能够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么……”烈阳面露自嘲,正想说些什么。
岳十一的酒杯又凑了过来:“你今天不是说,我很像他,也很想他嘛?”
“少将军,以后的路,没有炎风十八骑,但是,有我岳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