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山野间的冷箭
“千霜她……她怎么了?”
烈阳心里一紧,左手捏住了桌角。
冷千烬把诸多细节看在眼里,怕烈阳过分担忧,解释道:“除夕之后,宗主应了天翼阁主的请求,将千霜师妹许配给天翼阁的继承人赵千风——千霜大怒不从,不顾宗门高手阻拦,一路打出青天劫域。”
也就是,三天前?
“我去寻她!”烈阳想起两人的原定,之前说好在玄星城相会。冷千霜离开青天劫域,一定是往玄星城去了!
“少将军,且稍安勿躁。”冷千烬对两人的关系心里有数,安慰道,“霜儿离开时,并无太多伤损,师父还交代本阁之人,在江湖上多多照拂。横竖霜儿已经离开三日,找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还受伤了?
烈阳听出冷千烬话里的意思,心急火燎的自饮一杯,拧着眉心道:“宗主想促成这门婚事,须得冷阁主同意吧?冷阁主难道不问千霜的意思?千霜打出青天劫域时,冷阁主为何不护着她?”
事后吩咐门人照拂,又有何用?
冷阁主早有天下第一刺客的盛名,如今是实打实的洞天域强者,算上天劫宗所有避世修行的老前辈,他的实力也排得进前三。
掌门的实力,远不如他!
可是为何……
烈阳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有蹊跷!
“你也看出来了。”冷千烬饮酒长叹,嘴角满是苦涩,视线穿过桃林,看向远处的青天劫域,“这天,要变了。”
烈阳的眉心越皱越紧:“去年你返回青天劫域,究竟遭遇了什么?凭你的实力,哪怕袭击你的是洞天域强者,你也应该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怎会全无印象?”
正因为冷千烬的沉默,才让那件事变成悬案。
也是天劫宗的耻辱!
青天劫域的边上,自家小辈第一人被伏击,惨遭断臂之痛,还查不出来是谁做的,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也正是为此,才有那么多的阿猫阿狗,敢在桃花岭嘲风冷千烬,把他看成一个废物。
——
“少将军,有些话不能明说。”冷千烬只有左手,喝了酒,放下酒杯才能拿筷子,他往嘴里送了几颗酥脆的花生米,没来由的哈哈大笑,“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艺,火候不错!”
“……”
烈阳眯了眯眼,星目中闪过道道危险的神色。
不能明说?
所以冷千烬的意思是,已经说了?
无非是外人不知,而冷阁主已然知晓?
那么,为何不能让外人知道?无非就是宗门内部的势力纷争——也就是说,对冷千烬出手的神秘强者,来自天劫宗内部!
冷千烬虽是小辈弟子,可是能轻松战胜他,并取他一臂者,其实并不多!
“原来如此……”
烈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毁长城这样的事,怎么看都相当脑残,没想到天劫宗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所以冷阁主选择息事宁人,尽量退让?”烈阳嘴里叹息,忍不住摇了摇头,若天下第一刺客也如此窝囊,还怎么称作“天下第一”?
冷千烬嘴角挂着抹玩味的笑意:“不然,又能如何?天劫四阁,司职守护青天劫域,誓死守护掌门一脉的传承。掌门认为天启阁太过强盛,想要进行适当的削弱,也在情理之中。”
话是这么说,但烈阳知道,冷千烬想要表达的,绝对不是字面意思。
调整天劫四阁的实力,应当从优秀弟子的挑选分配上入手,而不是同门相残!所以,冷千烬究竟想说什么?
……
烈阳不能确定冷千烬对自己的信任程度,因为双方的立场都有待商榷。烈焰军作为辰国最强大的军队之一,烈阳若站在辰国的立场上,天劫宗肯定是敌人。
然而第十九代辰帝对烈家的态度广为人知,烈阳也正是因此,而有家不能回。
烈阳有理由相信,冷千烬是在阴晦的和自己传达某种信息。
而这信息——不能明说。
“难道说……”烈阳很快抓住了其中疑点,心里嘀咕,“天劫宗主已经和宁国的莫轻尘有了默契?”
天下势力的最顶尖小辈,在过去一年里遭到了各种各样的危险,其中阵师联盟的天才阵师洛晚舟还不幸身亡。
这绝不是偶然!
设计诛杀南阳北雨的始作俑者,已经坐实是莫轻尘,那么其余事件,和他必定脱不了关系!
可是,似乎说不通?
天劫宗、辰国之间,关系龌龊。但天劫宗向来倨傲,鄙视番外小国,和宁国能有什么共同利益?哪怕有共同利益,也不可能是以牺牲冷千烬为代价。
“排除了整体利益,剩下的,就是个人利益!”烈阳嗅觉敏锐,“跟莫轻尘合作,对冷千烬出手,对天劫宗整体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可如果对某个人有好处,那就说得通了!”
所以,是什么呢?
烈阳缺乏线索,并不能推敲出一个靠谱的结论,由于心系冷千霜,他也没心情在此多喝。跟冷千烬聊清楚事项,便先行告退。
至于虚界里的神兵残片,为何在靠近会心之地后有光芒绽放,只能等以后再行查探。或者等风老苏醒,便可问个明白。
……
春阳西坠,烈阳果真问冷千烬讨了几坛桃花酿,才遛马离开了桃花岭。事情一码归一码,烈阳关心冷千霜,冷千烬话里有话,并不能改变他想顺手牵羊。
或许冷千烬别有目的,他可能赚了,但我烈阳绝对不亏!
纵马往青雨城的方向疾驰,烈阳心里正思索如何寻找冷千霜,水墨画般的山野美景里,兀然传来一声弦响!
以及箭矢破空的尖啸!
“嗯?”
烈阳久经沙场,在炎关镇也多曾遭遇刺杀,对这类声音极其敏感。判断清箭矢的来路,烈阳心里暗哼:“这斜角卡的,有点东西!”
他骑马的速度本来就快,对方能抓住机会射箭,必定是个老弓手!
只不过,对方万万没有想到,此次的攻击目标,是极擅弓箭的炎关上将烈阳!
——
夕阳漫洒的山野林道,传出一声惨叫。
被攻击的骑手应声坠马,滚入道旁的草丛里。那马儿没了主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往前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茫然的在路边吃草。
“嘁……”
某片茂密的灌木里,传出一个不屑的轻哼,“如此草包,也敢在本公子面前装哔?敢帮天启阁说话,找死!”
说话的,正是之前在桃花岭贬低冷千烬的白衣秀士!此人嘴欠归嘴欠,却有几分本事,若非如此,也不能轻易得手。
他的身后,恰是几名同游桃花岭的伙伴。
除了两名年轻男子,便是三名如花似玉的娇俏女生。见了白衣秀士一击制敌,顿时兴奋得庆贺起来。
“别急着拍马屁。”白衣秀士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把手里的硬弓递给身侧一人,煞有介事的分析道,“一箭未必能结果那厮,待我前去查探一番,再作计较。”
众人皆尽称是,心说反正对方已经中箭,不如一齐上前?
于是三男三女,皆从隐蔽处现身,往烈阳坠马之处奔来。正兴致勃勃的打算补上两刀,可是待那白衣秀士当先赶到现场,却愕然发现,道旁除了有草叶被碾压的痕迹,哪里还有人影?
“跑了?”他讶异的瞪大了眼,“不能啊,这片草窝就在眼皮子底下,咱刚才过来时,这儿还躺了个人呢,怎么就不见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周围找了一圈,并未发现血迹,难免犯了嘀咕——那么大一个活……呃,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
据此不远的某颗乔木上,烈阳手里捏着一支羽箭,脸上挂着冰冷的微笑:“暗杀还用刻字的羽箭,脑子有毛病?”
那箭头连木杆之处,赫然刻着一个“白”字——青雨城,白家。
真要论起来,白家的实力还不弱,在青雨城算得上一流世家。族内不仅有地玄域级别的老辈高手,也有品级不低的朝廷官员。
再有家族长子白云,成为天翼阁内门弟子——赵千云。
“啧啧啧,这家世在南方,是应该嚣张一点。”烈阳无声发笑,只是那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化为冰冷的杀机。
“咻!”
那白衣秀士还在招呼同伴左右找寻,密林某处忽然飞来一支羽箭,蹿若雷霆,力逾千钧!
“呲”的一声,羽箭斜插入地,雪白的尾翼上,沾染了腥红的鲜血,滴滴触目,丝丝惊心!
“啊——”
风景优美的山林里,传出白衣秀士撕心肺裂的惨叫。他的右腿膝盖,竟被羽箭完全射穿!那通透的酸意过后,鲜血汩汩飚出,剧烈的疼痛让白衣秀士顿时跪倒在地。
可是他连一下都没撑住,滚倒在地面惨嚎起来。
“谁!”白衣秀士一边嚎叫,一边暴躁的怒喝起来,“哪个狗杂碎,竟敢暗中伤人!滚出来!”
烈阳本想立刻现身,却被这句话给气得笑了,心里吐槽:合着你这狗杂碎先躲起来放冷箭就是有理?
爷爷我还你一箭,就成狗杂碎了?
双标狗,不得好死!
你想让老子出去,老子偏躲着!
烈阳不仅躲着,还变换躲藏位置,又从虚界里捏出一支普通羽箭——
咻!
羽箭破空的尖啸,疾劲悦耳。
“啊!”
本就躺在地上的白衣秀士再度惨叫,飞来的羽箭竟把他的左边膝盖钉在了地面!白色的衣裤,迅速染上殷红的血迹,场面极为凄惨。
到了这会儿,用屁股想都知道,出手者定是刚才那坠马之人。
这六位年轻男女,皆是启灵域的修行者,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在修行者眼里极为普通的年轻男子,竟能躲过偷袭!
而且,还在进行反击!
“这是碰上硬茬了……”某位看起来比较机灵的男子登时反应过来,极力掩饰眼里的恐慌,装作想办法的模样,一边往外退,一边嘴里哆嗦的道,“白兄你坚持一下,我去叫救兵,我马上回来!”
说着,哪里还管其他人,脚底抹油就往外溜。
一个漂亮小姐见得情况不对,也随口扯个理由,迅速离开。
也是赶着烈阳杀心不重,放了那两人离去——白家在青雨城势力庞大,敢在这时候临阵脱逃,说明他们不见得是一条船上的人。
杀了也没啥用。
反而是留下来的一男两女,极有可能是白家的死忠。
果不其然,觑得两名同伴跑路,剩下的灰衣男子面色焦急,连忙俯身给白衣秀士包扎止血,嘴里急急的道:“刘小姐、黄小姐,那两人明显的逃跑了,对手实力强劲,哪怕真有救兵,我们也等不到。”
那年轻貌美的刘小姐哪曾见过这般阵仗,早就吓得慌了神。
今日出来,本就是家里的意思,若是勾得白家公子欢心,没准对家族有些助益。
她的家族存亡全系于身上,虽是害怕,却不敢离开。脸色惶然的道:“卢公子,那我们怎么办?”
卢公子快速给白衣秀士包扎好膝盖,咬了咬牙道:“事已至此,只能认栽——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求一条生路。”
那柳眉杏目的黄小姐神色凄楚,慌慌张张:“若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卢公子眼里闪过几分坚定的神色,多看了黄小姐几眼,“你们便先走,我拖着。”
三言两语,竟还有些男子汉的担当。
卢公子索性扬声道:“今日冒犯,是我等不对。白公子两腿俱废,已经受了惩罚,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烈阳见这位卢公子颇有侠义之风,本不欲多加为难,正想让无关者离去,已经被射断双腿的白公子却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咆哮起来:“卢生你怕什么,这里到青雨城只有五里,我家的支援马上就到!”
白家的地玄域强者一到,烈阳基本是死路一条。
“拖住他,他就是死路一条!”白公子眼神恶毒,“老子要亲手把那狗杂碎的脑袋狞下来!”
暗处的烈阳忍俊不禁:这姓白的,莫非是被村里人哄着长大的?生死关头,一点也搞不清楚局面?
不仅搞不清局面,刘小姐、黄小姐几番苦劝,那白衣秀士竟越发嚣张了。仿佛此刻断腿的不是他,而是烈阳一般。
烈阳知道不能拖下去,正打算结果了这厮,可白衣秀士也很狡猾,就想拉着其余三人当挡箭牌。
几番弯弓搭箭,都没有理想的射杀角度。
“实在不行,只能全都杀了……”烈阳从来不心慈手软,所谓物以类聚,真要是侠义之士,岂会跟这等纨绔子弟厮混?
就在烈阳打算挺剑而上,将三人全都斩杀。在一侧纠结许久的卢生忽然面露凶光,拔出腰间短刀,猛的扎入白衣秀士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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