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子谋权弑新帝,皇图霸业酒一壶
启帘替他更衣的男侍耳语着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太后病体未愈,就不出席新帝登基典礼。他听着,神思却不在这些事上,他还在回味那个梦。他没有忘记,最后他从高台跌下的心悸,他失败了。
难道,今天的典礼不会像预期的那么顺利吗?男侍给他束好了纹龙的腰带,抬头却看见他狰狞的笑,心里怵然,却不敢多嘴,依旧低着头。
出门蹬车,一辆较小的马车里已经亮起了灯笼,太阳虽然出来了,天却没有亮透。他这真龙不出,连太阳也不敢发光。马车晃了一下,车轱辘开始滚动,到了契泰殿前,换了十六人抬的轿子。皇后脸上的白纱被风吹拂,漏出一个轮廓。他拉了一把,帝后同乘到了天台。
开始的一切,都像昨天的梦一样,只是这一次他可以看见梅疏,看到她因为紧张而一路颤抖的身子。他在轿子上就轻声的安慰梅疏,似乎成效不大。
不过,如此大典,对于一个即将母仪天下的女人而言,略微的紧张也不为过。手执玉圭一步步向上登,他数过是九级台阶,不多不少。
眼前是梦中跌落的第八级台阶,他一脚踩上,用力,是那么实在。
“啊!住手!”他最后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叫,是梅疏?还是即将成为太后的刘氏?他还在想着给刘氏的封号“淑文”,正赞美的是刘氏的贤淑与才华。
可是,他的心口好痛。执着玉圭的手腾出了一只,摸了一下心口,是一个突兀的箭头。
不是这样的,他是九五之尊,是新帝。这一定是一个梦,他想醒过来。他开始挣扎,却轰然跪地,越是挣扎,越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往下滚落。鲜血从胸口渗出,染红了青砖。阖眼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呼喊的女人是母后。
她穿戴的很整齐,只是面色苍白。把儿子往怀里紧了紧,头上的金簪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松动、落下。一阵风起,拂乱了她的长发,扬起了她的长袍。人们看着她的身子在发抖,却听不到哭声,见不到眼泪。
随之而来的人,引起了更大的骚动,百官已经不在乎刚死去的太子,跪伏着三呼万岁,向他们曾经的皇帝。夏王和广王搀着他一步步走来,近了百官的视线,他挥了一下胳臂,让两个儿子退后,他要证明自己不仅活着,而且一切安好。
排山倒海的“吾皇万岁”,让他热泪盈眶。
“没有人可以谋算我大魏江山,儿子不行,妻妾更不行!”年过半百的老臣,衣袖湿润。这一刻,大家才发现,身边没有了刘氏父子,和平日里跟随他们的官员。
原以为刘氏连遭打击,是新帝畏惧外戚的作为,如今看来一切并非如此。
一道银光闪过,伴随着“护驾”的惊呼,刘氏皇后拔出了一把剑,直直刺向魏帝。却被近身的将士拦住,夺去了手中的剑。
刘氏仰天一呼:“我刘氏一族为你的江山,抛洒热血,可你终究是不信任我们,甚至连你自己的儿子也得不到你的信任!”她手指之处,躺着太子的尸身。
这些都是疯话,没有人听,她成了一个疯皇后,被撕扯着拖了下去。不是魏帝不信任她,只是她想要的太多,多得失去了本许诺给她的。
魏帝缠绵病榻九个月,有传言说,前三个月,皇后每日令人在他的药膳里加了相克之药。后来被略懂药理的长使察觉,偷偷告与惠夫人才破了皇后的诡计。
真有这般巧合?
深宫中事,素来没有根源可循。无论如何,惠夫人与广王是立了功,自然一个手握后宫实权,一个成了太子监国。
前太子死后不久,东宫被抄查了一遍,当梅疏的尸体从床底被拖出时,引得一片惊叫。她身前毁了容,本就长相骇人,加上死去数日才被发现,尸身早已发臭。
时间回到距离太子登基还有三天的时候,慎美人母子在宫殿里发生了争执。宫女太监全被打发出去,人们隐隐约约听见慎美人呵斥声,似乎是夏王纳了一个慎美人不太满意的妾。家丑不可外扬,自然打发宫人出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边争吵,边在纸条上写字。
“皇后大势已去,惠夫人一人独大,我们平日与她来往密切,今日之事难脱干系。”
“你我母子大可请旨离开。”
“天下之大,哪里可以安身?先顺了她的心意,孩儿再做打算。”
众人只见夏王摔门而去,当天就将那个烟花女子接入王府。然而,这个女子在太子登基的前一夜潜入了东宫。在梅疏呼叫婢女的时候,进入她的房内杀人藏尸,一气呵成。
然后,她穿上了梅疏的礼服,戴上了她的面纱,宽大的袖中足够藏下一张弩和一支毒箭。
太子登基典礼上死于非命,大家早就忽略了这个女子,她依旧回到夏王府,做他的妾。三日后,误食毒发生亡,夏王脸上的是歉意而不是悲痛。
多年之后,坐在龙椅上的夏王会不时的想起她,然后追封了她一个妃位,直到他驾崩都不忘嘱咐后嗣与她合葬。至于她从哪里来,有着怎样的身世,永远成了谜。
当然,此时此刻的夏王没有想到那么远的未来,他甚至没有想到他会将长剑插入姬宏骅的胸口。但是,当他的母亲险些被孝惠太后剁为人彘的那一刻,他没有别的选择。
魏帝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一直病魔缠身,又过了两年,便长眠地下。太子广王顺理成章的奉遗诏登基,尊生母惠夫人为孝惠太后。
慎美人还没来得及陪着夏王离开,就收到了孝惠太后送来的一杯鸩酒。
“先帝托梦说地下孤单,让慎妹妹下去作伴。”慎美人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的惠夫人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她不想死,她等了那么多年只为了和儿子远离这是非地,她反抗挣扎,怒吼:“你忘了当年你毒害先帝嫁祸刘皇后是谁替你瞒着的?也忘了你是怎么逼迫夏王的?这些事若是让百官知道,你以为你儿子又坐得稳这皇位吗?”
孝惠太后的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她当然怕,她也提心吊胆近十年,从宏铎回到慎美人身边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怕。怕她的儿子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怕自己会死于后宫的争端。所以,她一直装着贤惠,装着与世无争。今天,她赢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要除掉最后的威胁。
“住手!”推门而入的是夏王,他打翻了鸩酒,扶起母亲,自己却跪下:“太后养育儿臣五年,也是有母子之情的,儿子从来没有求过您一件事,今天只求您饶母妃一命,我们会永远离开这里。”
孝惠太后轻轻抚摸了他的脸:“哀家的儿子怎么不是你呢?”眼泪溢出眼眶,但是她不能答应宏铎的请求:“不急,她走了,哀家也送你上路。”
夏王抽动着嘴角,笑了出声,然后泪流满面,命运的安排他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