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再到大漠
对于戴莹莹来说,张大傻子只是一个过客,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过客,但她自有她的一方天地,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要为了爱放弃一起,奔走天涯,她有伟大的梦想还需要去实现,所以她没有留张大傻子。
可是眼睁睁看着他走的时候,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伤感。
过客般的开始,过客般的结束,过客般的落幕,可总有一些人,原本只是生命的过客,后来却成了记忆的常客。
她不知道自己能记住她多久,至少在此时此刻,她觉得她能记住他永远。
微笑再微笑。
就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一个表情。
……
天气再炎热,庆市桃花源别墅的某个住户门口总有人坐着、等着。
景色再变,人不变,书不变,心情大抵也不变。
难得是周末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张兮兮没有出去跟小伙伴们玩耍,而是陪在妈妈身边,就那么静静坐着,她觉得妈妈有些可怜,所以时常嘴碎念叨那个混蛋爸爸,不知道是被哪个狐猸子拐跑了,还是在外头死于非命了,总之没留什么口德。
对此,徐嘉骏往往只是一笑置之。
孩子还在念叨张憧憬,就证明她还记得他,她觉得他知道以后,会很开心。
徐嘉骏轻轻咳嗽了两声,连忙用手掩住口鼻。
“妈,你感冒了?”张兮兮关切道。
“没有,就是随便咳咳。”徐嘉骏放下手,微笑道。
随便咳咳?
张兮兮那脑袋瓜子不禁沉思,却没多问什么。
只是没过一会儿,徐嘉骏就说要去趟洗手间,张兮兮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偷偷跟了过去,没曾想徐嘉骏真的只是洗洗手,她好奇又纳闷的偷看了一会儿,然后便捂住惊讶的口鼻,着急道:“妈,我出去玩了。”
“嗯。”徐嘉骏背着身子点了点头。
张兮兮大步流星跑出桃花源别墅,然后迅速打车来到另外一个别墅区,叫锦绣年华。
那里住着一个喜欢戴墨镜的怪叔叔,他曾经自称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去探望过她们母女,还留言说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尽管说,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事,他都能办成。
起初张兮兮只以为是这位名字怪异叫玄真子的叔叔只是吹牛皮的,一笑置之,可是后来见到褚叔叔、楚叔叔、柳阿姨他们都对玄真子叔叔很是尊敬的样子,就发挥她的聪明才智拐弯抹角的打听出许多秘辛。
就比如褚三刀叔叔曾对她说过,玄真子是个算命的,算得很准。楚狂人叔叔也说过,玄真子还算半个医生,能炼制一些功效强大的药丸。
张兮兮听说完这些之后,便偷偷摸摸去试探过玄真子。
那天风和日丽,正是莺飞草长的早春时节,玄真子上午对她说,她会受到一个男孩子的表白。
当时张兮兮也没当一回事,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一位混子同学给拦路表白,吓得她落荒而逃。
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啊,妈妈不允许的。
在那之后,张兮兮开始有点相信玄真子是那种掐指一算的高人了,后来便请他给爸爸张憧憬算一卦,玄真子算是算了,却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把张兮兮的胃口吊得那叫个不舒服。
之后就隔三差五去帮妈妈打听那个混蛋老爸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消息没打听着,反而因为长得太漂亮太可爱的缘故,被同校的几个小男生围追堵截示爱,张兮兮逃跑的路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回家怕妈妈伤心,就就近去一回生二回熟的玄真子家清洗伤口。
没料到,玄真子只是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粉末,转瞬之间,那血淋淋的伤口便恢复如初,就跟没有受过伤似的。
那一次之后,张兮兮就对这位玄真子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所以,现在一有事,她就来找玄真子叔叔了。
玄真子还秉承着一贯作风,总是能未卜先知知道什么人会在什么时候来做客,所以家门还是提前就开着,张兮兮已经是老熟人了,也没那么多淑女讲究,直接冲进去,挽着玄真子的胳膊道:“叔叔,我妈妈生病了,你快把你的灵丹妙药都给我拿出来。”
她的语气中有点霸道。
是一种熟人之间才会有的口气,比如跟那个总是往家里送钱的郑启东叔叔,她就不会这么说话。
所以,这是玄真子的荣幸。
玄真子没好气道:“兮丫头,你妈妈生病了找医生啊,找我有什么用。”
张兮兮嘟嘴道:“医生哪有你管用。”
玄真子无奈,只好说道:“我是要收钱的。”
“收钱啊!”张兮兮撇了撇嘴,“可以,多少钱?”
说着,她掏了掏衣兜,一共不到十块钱的零花钱被她摆在大理石茶几上。
玄真子望着那桌面,忍俊不禁道:“就你这点钱,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我很贵的。”
“贵?”张兮兮皱了皱眉头,上了小学三年级,她对数字已经有一些概念了,绝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放着一千块钱的月租不收,非收一块钱。
张兮兮笑嘻嘻道:“玄真子叔叔,你看咱俩都这么熟了,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
“不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的规矩,不能应为咱俩熟,就连规矩都不要了吧。”玄真子固执道。
张兮兮深深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说,是一千还是两千?”
玄真子正笑话她口中的“一千和两千”,张兮兮紧接着就补充了一句,“我马上就让郑启东叔叔送钱过来。”
玄真子就只剩下呵呵一笑。
张憧憬虽然死了,但憧憬公司依然在做大做强,这几年生意都已经做到海外去了,别说以前两千,一千万两千万对憧憬公司来说也就是一个长一点的数字而已。
而憧憬公司的名誉董事长郑启东其实就是张憧憬的财务。
钱对于张兮兮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所以跟这个有钱的小公主讨论钱多钱少的问题真的很小儿科,玄真子也只能苦笑,最后无奈道:“算了,算了,钱不钱的以后再说,你还是先说说你妈妈生什么病了吧!”
张兮兮连忙把刚才在家里洗手间里看见的说了一通。
玄真子听完后拂须一叹,然后望向窗外天空。
在别人眼中,天空只有蓝天白云,而在他的阴阳眼中,却有着密密麻麻的天机气线,隐隐约约,不可捉摸。
张兮兮顺着玄真子的高高视线瞅了几眼,天上烈日当头,刺眼无比,揉了揉眼睛,白眼道:“玄真子叔叔,你别光顾着看风景啊,你倒是说说我妈妈怎么了?”
玄真子接连叹了三口气,把张兮兮给吓坏了,着急问道:“我妈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玄真子摇摇头,终于开口,“倒也算不上。这样吧,我给你一粒丹药,回头你带回去给你妈服下,应该会有好转。”
张兮兮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玄真子很放心这个小屁孩一个人回家,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没有那一寸土地她是不安全的,但凡是有个混混恶棍在她身边,不管是不是冲她去的,总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消失,宁可错抓,也没有一次放过。
等张兮兮离开之后,玄真子负手来到阳台,再一次认真打量这片天空,这座玄机。
有一颗流星,由东至北。
玄真子拂了拂没有胡须的下巴,感慨道:“十年生死两茫茫!”
————
京北的天气最近频繁不好,是不是就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与天气预报严重不服。
对此,那些成了落汤鸡的京北人就抱怨不断,就差没把家里电视剧摔了以儆效尤了。
而事实上,天气一事,真不是凡人能轻易左右的,左右它的,往往是神仙,是大神仙。
京北曹家的年轻奶奶曹倾城终于还是知道了外孙张憧憬亲赴妖族之地一事,张憧憬的死讯也终于纸包不住火。
就为这事,曹倾城最近这半个多月以来,接二连三的去郊区的疯人院找茬,伯阳老大可以放心大胆对每一位平辈出手,但曹倾城是个例外,因为这个女子是他年轻时喜欢过的女子,即便她已经嫁为人妇,连孙女外孙都长大成人了,他依然余情未了。
跟她打架,他怕她摔了磕了碰了,所以只能认打,不敢还手。
一位年轻探员轻轻敲了敲橘长办公室的门。
“何事?”正在闭目养神的伯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委实是这些年忙里忙外没什么休息的功夫,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曹仙子来了。”年轻探员回答道。
“她怎么又来了。”伯阳皱眉道。
隔着门的年轻探员似乎能想象到伯阳老大此时此刻是什么神情,忍俊不禁道:“曹仙子说要找你报仇。”
屋内传来一道无奈的回应声,“知道了。”
伯阳叹了口气,揉了揉上次挨了一拳还未平复的胸口气机,再次起身去见老情人。
以往她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没事绝不会来找伯阳,现在隔三差五就来找一次,伯阳反倒有点受宠若惊了。
和往常一样,几百年前的倾城仙子已经飘飘然立于疯人院空地上,亮出了一柄雪亮宝剑。
伯阳缓缓来到空地上,曹倾城抬起剑。
伯阳轻轻敲了敲剑尖,无奈道:“两军交战还有个喘息的叫战的机会,能别这么急不?”
曹倾城语气生硬,“你让我外孙去阎王殿报到的时候怎么没问他愿不愿意去?”
伯阳道:“我问了啊,他自己愿意去的。”
曹倾城冷笑道:“是吗?你堂堂一个天下修士之首,还撒这种谎,有必要吗?我已经打听过了,赶赴妖族劝和之事,是你强迫他去的。”
伯阳无辜道:“我哪有,分明是凌霄天师给我建议的,你怎么不找他算账?”
曹倾城冷哼道:“就是那个老家伙告诉我的,人家识时务,你不识时务,我不找你算账,找谁算账?”
伯阳嘀咕道:“好你个凌霄天师,居然出卖我。”
曹倾城冷声道:“虽然我也恨那个老家伙,但是毕竟这事是你决定的,罪魁祸首就是你,给我外孙陪葬去吧。”
一剑刺来。
伯阳脸色一片,“曹倾城,你还真想杀我?”
曹倾城回应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位曹家年轻奶奶又一次不负众望在神仙管理局撒了一次大娇,然后灰头土脸的、无奈的、失落的,离开了。
只是被划破一点衣皮的伯阳直接传令让凌霄天师到办公室来,看样子火气不小,应该是对他出卖他的事,很有意见。
凌霄天师到了之后,问道:“老大,你这么着急找我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伯阳没好气道:“是大事,很大的事。”
凌霄天师追问道:“什么大事?妖族犯境了还是魔族犯境了?或者是……那个地方?”
伯阳沉声道:“什么也不是,是你犯境了。”
凌霄天师不解,“我犯什么境了?”
伯阳声音略大,“你犯了我的边境。我问你,曹倾城是不是找过你,你是不是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了?”
凌霄天师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伯阳急眼道:“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刚才曹倾城又上门来找我算账了。”
凌霄天师话如连珠炮,如实道:“就这事啊,我知道啊,当时推荐张憧憬去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的,是你说这样好的,还能趁此机会正大光明的和倾城仙子见面,还说……”
“还说,还说个屁。”伯阳赶忙打断,轻轻嘘了一声,道:“算了!算了!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找苦吃。”
凌霄天师笑着嘀咕道:“黄昏恋也是很美好的。”
伯阳破天荒爆了句粗口,“黄昏你大爷。”
凌霄天师赶紧离开战场。
伯阳自嘲一笑。
有的人,几百岁了,还只想个顽皮的孩子。
有时候明知道那件事的结果不好,可还是愿意去做,因为那件事可以引起在乎他的人关注自己。
虽然过程很残酷,但是结局还不算太不美好。
至少,比起前些年,一百年也不见一次,作何半个月几乎每天都有见一面的机会,哪怕是每次见面都要打一架,也很美好。
……
江山锦绣。
曹嫣红看到奶奶又一次失魂落魄的回家,就知道结果了,冷不丁的打招呼道:“奶奶,又打输了?”
曹倾城虽然年轻,但走路的姿态已经开始有些佝偻了,而且两鬓的斑白越来越多,真的有些老了。
这位老人美女没好气笑了笑,“什么叫又输了,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曹嫣红撇了撇嘴,“明知打不过,还要去打,能盼什么?”
她还有半句没说出口,‘顶多就是盼着你们谈一场不瞻前顾后的黄昏恋?’。
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奶奶也是不会光明正大的和伯阳前辈谈恋爱的,因为老奶奶很矜持,很在意名节,就由得他们没事就打一架吧,也算有点寄托。
反正“闭月哥哥”是打不回来的。
曹倾城扶剑坐在曹嫣红的身边,周围是曹青瓷小时候种的花草树木,在曹家灵气的滋养下,都散发着勃勃生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幻化人形。
一簇簇略有通灵的花草纷纷拥向曹倾城,似乎在是求关爱。
曹倾城没那个心思,就给摆弄在一边了。
曹倾城嘀咕道:“嫣红,你说你姑姑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啊!”
曹嫣红也纳闷道:“按理说儿子死了,当妈的都应该很生气才对,尤其是姑姑那远近闻名的暴脾气,早就该杀到京北来了才对,怎么这次一点动静都没。难不成是姑姑还不知道‘闭月哥哥’没了?”
曹倾城道:“应该不会,他们母子连心,就算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她要知道,也没什么人能让她不知道。”
曹嫣红道:“那就是姑姑打算彻底放养‘闭月哥哥’,或者,他不是真的死了。”
曹倾城疑惑道:“可是伯阳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曹嫣红提议道:“我联系一下姑姑,问问她情况?”
曹倾城摆了摆头,“还是算了,眼瞅着关系有所缓和,这一联系,估计她又要觉得我插手她的事,跟我闹别扭了。”
曹嫣红无奈一笑,“那要不,你再去跟伯阳前辈打一架?”
曹倾城恨恨给了她一拐子,“打你个大头鬼。”
然后她仗剑起身,孤零零地走进屋里。
老了,打不动了,折腾折腾就算是对他最好的回应了。
人呐,还是年轻点好,年轻人的肩头才有资格挑起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
而老年人,就只有赏赏自己这朵昨日黄花,追忆往昔。
……
塞北大漠还是塞北大漠。
黄沙黄客栈还是黄沙黄客栈。
张大傻子独自站在店外的枯树墩前发呆,故地重游让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有一名长相黝黑的年轻人蹲在枯树墩边上打盹儿。
嘴角流着口水,笑得意味深长,第一次对他的心里评价是,他在惦念着哪位曾经途径旅店的美眉。
张大傻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起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画面,自嘲一笑,旁边那一眼泉井依然散发清冽水气,在能让人嗓子发烧的大漠里,有这样一口井,比起晚上搂着俏姑娘睡觉还要来得眼馋艳羡。
这点没变,张憧憬还是这么觉得的。
也没跟老板打个招呼,他就抡起水井旁边的桶,打起来了水,然后喝水。
兴许是因为郝聪明不在的缘故,老板娘陆枝花一个人做生意忙不过来,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张大傻子偷喝了水。
不但偷喝,喝完了之后,张大傻子还正大光明的朝着黄沙黄客栈走近。
有些许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耳朵。
大漠客栈里还有这般热闹,饶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张大傻子也有些惊讶,便推门而入。
几道目光顿时注视过来。
这一幕,给张大傻子很熟悉的感觉。
在场的人中,有一位胸毛横生,喝酒吃肉时比女子胸脯还要壮观的胸肌一抖一颤的胖汉子,有骨瘦如柴的,有徐娘半老的老板娘陆枝花。
看装束,这些热热闹闹喝酒吃肉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
事实上,他们和张大傻子,不,应该说是和张憧憬都有过匆匆一面之缘。
约莫是五年前,张憧憬一行人来塞北大漠的时候,就遇见过他们,专门给黄沙黄客栈送物资的送货人。
和五年前不同的是,那会儿这些个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女人的汉子对老板娘陆枝花那叫一个眼馋,人家端个茶,送个饭什么的,都要趁机在她身上揩一把油。
而今天,却只是吃饭聊天,单纯的吃饭聊天,绝对没有任何不和谐的眼神或手势。
即便是有一个不小心瞥见一道风景,那也肯定是老板娘衣服太老太大,撑不住场面了。
而造成今日和和气气吃饭喝酒聊天的正是当年的张憧憬,他成功的用风水不好忽悠了那群送货人没敢再对天煞孤星老板娘动手起一点点歪心思,后来他们也确实请了大师给祖宅看风水,也不知那位大师师承何处,居然对上了张憧憬的暗号,说他们家风水确实不好,还说和天煞孤星成为朋友有助于阴阳调和。
这不,后来他们就和陆枝花真的成了好朋友。
也不知是该说张憧憬真的神机妙算了呢,还是该说那位江湖骗子道行不浅。
“张……张……”
陆枝花惊讶地看着这位突然进门的年轻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张大傻子收回不知飘到哪里去的思绪,脑子又一片空白,瞅了这位美艳的老板娘一眼,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她是谁。
张大傻子自顾自坐下,然后把小狐狸放在大腿上,喊道:“谁是老板?”
陆枝花愣了一下。
这家伙卖的什么官子?
且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陆枝花顺着他的话,装作不认识,道:“我就是,客官来点你什么?”
张大傻子现在兜里有点钱,都是从东山市离开的时候,戴莹莹塞给他的,所以十分阔绰,说道:“上两盘好吃的菜,两份饭,要是再有一壶酒,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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