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证据
两人身份高贵,牢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备了桌椅茶点,又将那些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倒也是个能说话的环境。
秦云崖拂袍落坐,盯着他看了片刻:“为何要见我们?”
“小叔公,我……”秦雨泽缓步走到他身边,垂眸沉默,良久才道:“有愧于你的教诲。”
其实两人相差也不过几岁,性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从小秦云崖内敛稳重,秦雨泽开朗浮燥,一起在学堂时没少挨先生揍,每当先生揍他的时候,总是说:“你能不能向你小叔公学学?你看他多好……”
秦雨泽不服,凭什么长他几岁就要叫他小叔公啊,于是回:“谁小叔公,我还是他小叔公呢!不就会读书嘛,往后成一个书呆子……”
其实主要还是不平衡,觉得先生每每打他便要提秦云崖,显得他很没面子。
于是,先生就揍得更狠了,管他是皇子皇孙。
后来年岁长了些,他也就淡定许多,认怂了,因为有一回他又说自己是秦云崖小叔公的时候,秦云崖两个大跨步,膝盖一顶左一下右一下,打得他鼻青脸肿的,这才真真正正算服了这个小叔公。
再后来,秦云崖被送走,等回来时两人都已长大,秦云崖声名赫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冲上前来揍他的人了,他眼里盛着冷漠,看着身在其中,其实对世事皆是无所谓。
……
“我挺怀念那个时候的……那时候什么都好。”秦雨泽坐着,说起往事,目光焕散,过往的一幕幕皆在眼前浮现。
那个时候多好啊,没有利益驱使,不懂何为权势,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更上一层楼。
他说这些的时候,秦云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未了,他打断秦雨泽:“你想说什么?”
所有怀念都不过是他打的亲情牌,只是为了接下来好谈判,他怎会看不懂呢?
秦雨泽话头一收,怔怔地看着秦云崖,忽地就笑了:“你多好,名声、权利、美人、孩子,你想要的都有,不像我,如今怕也活不了多少天了。”
“你若再打机峰,便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秦云崖抬眸,冷冷开口。
果然寡淡冷漠如北江王啊,纵然从前他们有多好,自他将他关进来的那一刻,早就烟消云散了。
“好,不扯这些没用的。我有一个要求,我所做之事不为外人道。”秦雨泽说到这里,身子轻轻抖了一下:“权当我是犯了其他不得饶恕的错吧。”
其实他身在牢中并不知道,秦云崖和秦毅寒早就替他随便拟了个罪搪塞过去了。
秦云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怕遗臭万年?”
做的时候,也没见他怕啊。
其实他大可以有所做为,成为与北江王比肩的平濯王,或者,可以当个闲散王爷一辈子也是富贵如云,可惜这两条路他都不选,选了一条满是荆棘难以前行的路。
“倒也不是,不想死得太难看罢了。”秦雨泽扯了下嘴角,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了,你是……早就怀疑我了?”
“不是。”秦云崖道。
他顿了顿:“证据告诉我,古天教主是你。”
哪怕范围现大,也可以一点一点缩小,从芸芸众生中,将范围缩到三国之内权势富贵之人,再一点一点排查,最后肯定,是秦雨泽。
这其中,施炎的天机阁,他的夙风堂都为其奔走忙碌,甚至不知死了多少人,他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何况这个人曾经是亲人……
所以秦雨泽该死吗?自是该死的。
“知道了。”其实原本他心里也清楚,秦云崖不会是那种没有证据而要依着自己的判断而去唬他的人。
他之前向周正提出条件要见他们,那时候脑子里是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可见到他们要说些什么,他却有些迷茫。
说他如何后悔愧疚吗?他没有,他对所做的一切都承认,并且绝不后悔。
说让他们念在曾经是亲人、朋友的份上饶他一命吗?他不会,从踏上这条路的第一步起,他就做好了失败就死的决定。
到如今,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那么多想法,到如今竟一一地消失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剩。
秦雨泽的目光缓缓落到了独孤暮染身上。
牢中昏暗,看着她都是带着一丝模糊的,但还是依稀可见她的眼眉,她那细长的肩颈,坐得近,细闻可闻见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是好闻。
“暮染……”他低低唤了一声。
独孤暮染原本就有些出神,他冷不丁地点到她的名,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嗯?”
瞧她这副紧张模样……
秦雨泽低眉笑了一声:“你别紧张呀。”
“没有。”独孤暮染坐得端正,双手放在膝上,无意识地十指交叉握紧。
她不是紧张,只是有些惆怅感慨,这样开朗简单的人,竟会有这般心机心计,且还隐藏得这么好。
“我……我在东市给小萌萌订了一只毛色很好的绿鹦鹉,我没法子去拿了,你替我去拿了送给他吧。”秦雨泽轻轻叹了口气,一笑:“就别让他知道我做了这么些事,让他记住我的好。”
其实不止是小萌萌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小萌萌,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的,看到什么有趣的新奇的总是想着送过去给他,见到他也总是想抱抱他亲亲他。
她生下的孩子,长得如她一般漂亮,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其实方才他并不想说这些的,他想说的是,让她忘了他古天教主的身份,只记得开朗有趣的他就好了,记着他的好,偶尔也能想念想念。
可临到了,他还是没说出口。
都要死了,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秦雨泽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床边,背过身去,抬头望向墙上的四方孔:“你们走吧。”
没什么想说的了。
秦云崖倒是痛快,站了起来也没再看秦雨泽,倒是独孤暮染回头看了几眼,想交代他好好的或者什么,也觉得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