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上瞒下行
见他们随着郑规奔上马车,周高才借机冷嘲道:“呵,瞧见了么?人家那是有人的,怎么不见带你前去?”
话音刚落,只见郑规自马车之中探出头来:“吴师贤!”
别说周高才,就是吴师贤自己也很是诧异。
“还愣着作甚,惹了大祸还在那站着等死不成!”郑规言语冷厉,说的周高才心头一紧:“你怎么能傻到将实情真的写在考卷之上?”
吴师贤忽然满头是汗,无措的瞧着周高才。
周高才心头紧张,看了看他这就道:“我代你前去!”说着重重甩开吴师贤,这就朝着马车而去。
只是他的心是好心,也是愿为他担着,但郑规的手下却认得吴师贤,旋即这就有两名官差架着吴师贤朝马车而去。
无论周高才怎么叫嚷追赶,终究还是看着马车在眼前消失。
马车之中,气氛相当冷峻,郑规沉重的扫视他们一眼,见唯独一个吴师贤坐在远处瑟瑟发抖,这就没好气的指着水迁臣与常相守:“你们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如今这考生之中多少已被内定,既然知道会落榜,倒不如随心。”水迁臣说着坦然一笑。
见他还笑的出来,这就看着常相守:“常老爷子难道不知京中水火,怎么还会容你如此作为?”
常相守以为他会如同对水迁臣一般的斥责自己,都准备好了,却听见他这么说,显然诧异道:“大人知道小子祖父?”
“你还知道你祖父?你可知就凭你的文章,常家现存族人都不够诛的。”郑规说着猛然甩袖。
见二人纷纷垂下头,这才一叹:“亏了郡主早有安排,你们的试卷若为让他人染指,就凭你们考卷上的言论,别说上达圣听,放榜都不用,你们就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
听着郑规的言语,吴师贤眸中一直泪水打转,此时再也忍不住,哽咽吐口:“洪州、饶州,婺州、歙州,曾是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贡献全国半数赋税之地。而今成了什么,炼狱!”
他猛然怒吼出声,泪水更是应声而下。郑规正欲吐口,而他自知在劫难逃,这就在车中对郑规猛然跪地叩首:“大人,整整六年,六年里四州考生无有一人入京赶考这是为何?为何没有人深究?”
郑规哪里知道这些,若非是孟玉臻有心安排,他也不可能掺和科考一事。可既然安排他遇到了,他必定会问下去。
“有话起来说!”郑规这就去搀扶。
只是吴师贤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我是承天二十六年中的举,在此之前我只知一心读书,赶去江南道府乡试前,一切还未曾波及我这个酸腐,可放榜回家,这才知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却猛然一擦眼泪,转而看着在场的三人,激动道:“洪州、饶州,婺州、歙州、四州因被玉环山脉阻隔,所以各分为四州。可若是将四州的位置画作地图,你们就可以轻易的发现四州被玉环山环抱。”
一说起玉环山,常相守深深拧眉,旋即自他那本《水经疏要》之中抽出一张地图。
借着车内的灯火,那弯弯曲曲的山脉一目了然。只见常相守与水迁臣四目相对。
而吴师贤抚摸着自己家乡的位置:“一个被环抱的富庶之地,他们先是榨干百姓每一分钱财,而后假借为官府做事为幌子,奴役百姓。更可恶的是他们开始吞并百姓的土地!”
“地方官就不管?三年任期,他们怎么敢?”郑规说着猛然泄气:“除非这件事一直被人所操纵。换来换去都是自己人!”
话音刚落,车内的气氛瞬间垂至冰点,吴师贤哭着一遍遍抚摸自己家乡在地图上的位置:“那年乡试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家。我只知那年我家的钱庄忽而易主,几次我想要翻越玉环山回家看看,可那山上,重兵铠甲之人见人就抓。”
郑规听到重兵铠甲四字,眉头深深一拧:“那四州的驻军,非战事不得着重甲。加之地理位置很是特殊,就是兵力皆少于其他州府五倍之多!”
“我中秀才之后,曾去过江南东道府衙,做过一段时间的随军文书,不过也就月余。可也浅浅了解江南东道的兵力,也看过一些基础辨别兵士穿着的书籍。那漫山遍野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是朝廷的兵马。”
关于这点郑规心中疑惑,生怕是朝廷暗中的部署,不好与他们言语。这就道:“你并不知道四个州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去年我买通了给山上士兵运送补给的菜贩子,跟着爬上来玉环山最高的山峰,也就是那时,我看见了熊熊大火,那烧不完,绵延数十里的大火!”
似乎回想了那日的场景,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周高才是洪州的考生,那场大火,烧了洪州的粮仓,烧毁了大半座洪州城。他告诉我,洪州已经无人。大火之下,不知为何,有人命令炸了蓬莱湖的隘口,他这才抱着浮木逃生!”
“炸开蓬莱湖?”一直以来,水迁臣与常相守都以为是大雨所致。如此一来,他俩是糊涂了,可郑规却越来越清明。
“其余三州也是如此?”郑规轻轻问道。
“四个州府皆围绕蓬莱湖,加之蓬莱湖的地理位置本身就高于四州,尤其饶州成了倾泻的……”他说着便已经无法启齿。
努力调整着这才道:“我想着入京赶考,可在出江南道的时候,才知道,每日都有学子死在屠刀之下。也是那时候我才通过他人知道,四个州府早已被当地官员腐蚀干净,他们上瞒下行,年年搜刮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多,可上报的一年比一年少,直到去年,明明没有下雨,却谎报雷雨连天数月。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早在承天二十三年,四州已经再无学子入京参加会试。”
吴师贤说着对郑规连连叩首,哭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悲壮:“凤凰坡千人闯关,我还未敌就被人踩在脚下!再醒来,漫山遍野的尸身,我趁人不备躲入一雨水冲刷的山沟之中,大火连连烧了三日我才敢出来。”
水迁臣与常相守瞧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关于他的经历,他们光凭着想象根本无法想象出来。
只见吴师贤趴在地上哀嚎道:“我知道我已在劫难逃,求求这位大人,四个州府整整四个州府,能救一个是一个!”
郑规瞧着他们三人,当即自袖中抽出他们的试卷:“感谢吕大人临危受命,你们赶紧改了你们的卷子,随我一道入宫。”
勤政殿前,郑规最后一次吩咐:“水公子、常公子,该你们说实话的时候一定要说。这可关乎一个人的命!”路上因为吴师贤之事将其震惊的将正事儿忘了,他赶忙吩咐道。
正准备细说,就见杜毅急急而来:“圣上一会儿该吃药了,大人长话短说!”
听着杜毅的言语,郑规看着手中捧着的试卷开始沉思。眼见着杜毅离开,他一把抓住杜毅:“公公,今年主动放弃殿试的头三人,已经来了,这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