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人心思
迎春在孙府呆了两日,就回了孙府。
送走迎春,贾母靠在榻上,闭着眼睛问鸳鸯:“你听得可真切?”
鸳鸯看着贾母,轻轻道:“也不是很真切,下人听得也不多。孙姑爷不是良配,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风传中,二姑奶奶也很是个厉害的。”
贾母依然闭着眼睛:“二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到底是在我跟前儿长大的。任人怎么说,这个孩子也算不得厉害,不过今儿看着倒不像先前儿了。”
鸳鸯笑道:“二姑奶奶现是当家主母,当然要拿出主母的身份,不然怎能降住下人们。”
贾母点点头,叹口气:“我虽不喜二丫头,也是因为她先前的性子。但她到底是我的孙女儿,也是个可怜见的,有你们大老爷和大太太那样子的父母,只怕连个体己话也无人可诉。”
鸳鸯蹲下轻轻为贾母捶起腿来,笑回道:“老太太岂忘了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今儿看二姑奶奶的形容,想必不会在孙府吃亏。才还听几个小丫头子说呢,二姑奶奶现在待姐妹们很是亲厚,并不像先前儿了。老太太请宽心才是。”
贾母点点头:“二丫头现在倒是个有胸怀的。”
在贾母和鸳鸯议论着迎春时,凤姐、黛玉、宝钗也在想着今天的迎春。
凤姐儿歪在炕上靠背,和平儿说着话:“你看二姑娘今儿可有不同?”
平儿把茶轻轻递到凤姐儿手上,笑道:“奶奶想到了什么?”
凤姐儿接过茶,轻咂道:“我看她心下万事明白,不像从前一样糊涂,只是见我时的那一句话,我就觉得她很分明,像变了个人一样。”
平儿笑着接过茶盏:“哪里会几天就变个人,依我看,是孙姑爷把二姑奶奶逼得变了才是。”
凤姐儿用帕子轻拭嘴,道:“这话也只能在我这里说了,仔细旁人听了去。不过,话说回来,有这样子的女婿,以后看着罢,二姑娘那边的事定少不了。”
宝钗在那里低头看着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想着迎春今天的话,黛玉的心思,园子里的人几乎都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被凤姐儿闹得也知道个大半。可今天迎春的话,分明是要黛玉放开宝玉的心思,“柳暗花明”?在哪里柳暗花明,又是和哪个柳暗花明呢?
宝钗呆呆的盯着书,又想到迎春对自己说的话,忽然,她打了个激灵,不会是自己的心思迎春已察觉了?宝钗有些惊慌,可是,迎春怎么会发觉的?她不是个二木头才对么?几天内她竟然会全变了?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正在宝钗呆呆时,莺儿轻声道:“姑娘可要早些歇着?”
宝钗回过神来,淡淡说:“倒是乏了,早些歇歇吧。”
黛玉不用紫鹃,亲剪着烛花。一边剪,一边想着迎春的话。今天的迎春确让人大感不同,待人亲厚,也真诚了很多,特别是迎春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难道是二姐姐劝自己放下宝玉的心思?二姐姐向来是个糊涂人,从没见她在意过园子里的姐妹过,今天忽然对自己说了这些子话,本是多心的她不能不多思量思量。
放下宝玉?黛玉不由得抱住了肩。怎能放开他。从见到他第一面,像是前世注定的,自己今生这些的眼泪都是为他落的。黛玉轻轻把小剪刀放下,看着窗外。
黛玉也知二姐姐是好心,只是,怕是晚了。她这些年的心思全部的,毫无保留的都在宝玉身上。叫她怎能放得下,又是如何能放得下,宝玉的一切都在她的眼中,都在她心上。
宝玉啊,宝玉……
想着想着,黛玉流下了两行清泪。紫鹃走过来,轻声道:“姑娘原该紧着身体,奴婢说句造次的话,不是因为姑娘这泪,姑娘的身子早该大好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才是。”边说边为黛玉披上件衣裳。
黛玉走回到床前,轻轻道:“都是你个小蹄子话多,快些睡去罢,不说自己困得紧,倒是借我寻个由头来了。”
紫鹃一笑,并没回话,伺候着黛玉睡下了。
迎春这边也已回到孙府,众人回到府上,迎春并没见到孙绍祖。迎春先伸个懒腰,绣橘端来一杯茶。迎春口渴一饮而尽。然后拍拍手,绣橘打发得众人出去,轻声道:“夫人,奴婢有句话,要向夫人禀明。”
迎春看向绣橘,绣橘道:“奴婢不是令夫人烦心,只是要说出来,免得夫人日后吃亏。”
迎春打个哈欠:“绣橘,你就不要这么和我小心翼翼的,我们主仆间,难道连这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么?”
绣橘马上回道:“夫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夫人多了心去。”
绣橘抬头看向迎春,见迎春正在挑着自己的指甲,绣橘小声说:“夫人,依奴婢看来,孙府的两个妾,怕是都不是好惹的。”
迎春“哦”了一声,拿起个桔子,细细拨起来。绣橘见迎春这般,继续回道:“奴婢听说,老爷有两个妾,三个通房丫头,这倒是没什么的。只是,两个妾都有所出,一个姨娘生得是大姑娘,一个姨娘生得是大少爷。听得说,大少爷和大姑娘也有个八九岁了。”
迎春细嚼着桔子,道:“这又怎么了?”
绣橘急急却不敢大声说:“夫人,在正妻没嫁进来时,一般人家是不许妾室生子的,怕的是未来嫡庶之争分明。”
迎春眨眨眼:“生个孩子也有这么多说道?真是麻烦。”
绣橘见迎春不当回事,回道:“夫人,你细想想,府上的太太不是先有珠大爷,大姑娘和宝二爷,而且都那么大了,赵姨娘才生下三姑娘和三爷么?”
迎春看向绣橘:“你的意思是?”
绣橘走出去看看,然后回来低声道:“第一说明孙府没有常人家的规矩,第二,说明……”绣橘偷眼看向迎春,断断续续道:“说明……这两位姨娘怕是有些来头。夫人小心些才是。”
迎春微微一笑:“我连孙绍祖都没放在眼时,更不会把他的两个败家妾放在眼里。”
绣橘先吸了一口气,终于呼吸顺畅些,小声道:“夫人今儿本该受姨娘们敬的茶,但是夫人只顾着和老爷斗气,又是急着回贾府,夫人并未遣人去和姨娘们说什么,只怕姨娘们以为夫人不把她们当回事,奴婢怕,要结下仇。”
迎春摆摆手:“从我嫁到孙府,她们就已经和我结下了仇。绣橘,你细想想,原本孙府没有主母当家,孙府是什么样子?哪个主掌内务?姨娘们用得着向哪个立规矩么?孙府的下人们除了孙绍祖,又以哪个为尊?而且,没有孙老夫人在府上,孩子是归哪个抚养的?你还不明白么?”
迎春看着绣橘的脸变白了,继续说道:“现在就不同了,我虽然不掌管内务,但是我毕竟是主母的身份,如果她们识体统,会不早早来伺候么?看来昨晚洞房摔东西的事,她们早都知道,她们不会在乎别的事,但一定在乎孙绍祖不喜我的事。这不正是如她们的愿?她们舒服日子过得那么久了,当真能摆正自己现在的位置?我看有些难罢。”
绣橘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自家姑娘分析得太透彻了,有许多是她不敢说出来的话,而自家姑娘和盘托出,这让绣橘倒吸一口冷气。
迎春冷冷一笑:“依我看,想必,姬妾们在得知孙绍祖娶正妻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这位主母势不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