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夜入城
乾元新历三十二年,隆冬,塞外。
隆冬时节,塞北更是苦寒,雪夜,大雪似倾覆般铺满塞外寒地,寒涛滚滚来,寒风骤起刮起漫天风雪,天地间万物朦胧,看不真切。
南安古城屹立风雪中,数丈高城墙布满斑驳伤痕,城墙上乾字皇旗随寒风摇曳,猎猎作响。
雪夜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自南而来,城外虽是漫天冰雪透骨霜寒但来人身形不急不缓信步闲庭。
风雪迷人眼,直到离城门十余丈远近城墙上的行伍兵卒才看清来者模样。
雪夜中,只见那人一身衣衫被鲜血侵染的看不出本来颜色,一头花白长发随寒风肆意摆动,单手持一古朴长剑,剑长三尺,剑锋上沾满血痕,鲜血凝而不结散而不落,隐约可见锋刃上鲜血荡漾,阵阵寒风呼啸而来,城外空中隐约弥散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来人满头白发,右手持剑,左手攥着一颗人头,身穿血袍,腰间悬一酒葫芦,葫芦上血迹斑驳,赤脚走在雪地中,脸上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望着雪夜中城墙上的零散光亮,原本微微低垂的双眼透露炽热邪异的目光,白发身影便是如此步步前行,朝着南安古城缓步而来。
城楼上守夜的兵士见城外有人来,顾不得风雪侵袭,撕声喊道:“南安城宵禁,五更天开城门,来人城外等候。”
任凭那城楼上如何叫喊,城外白发人始终置若罔闻,脚下步履不停,仍是步步前行。
眼看那白发人影离城越来越近,手持强弓硬弩的兵卒搭弓上箭,百斤柘木硬弓弓臂涂满了防潮寒的朱红大漆,铸铁箭矢映着月色泛起森冷光芒,牛筋弓弦圆如满月蓄势待发,若来者再往前一步,定逃不了红血染白雪的残酷场面,守城兵丁再次厉声警告道:“来者停步,南安宵禁,强闯者就地射杀。”
可那城外白发人仍是步步前行,丝毫不理会那城墙上怒视的弓弩。
城墙上兵卒见来人如此放肆,冷哼一声,捏住雕翎箭尾的手猛然撒开,只见月色中一支雕翎羽箭撕破寒风激射而去,一阵破空声响刺耳响起。
铸铁箭矢直奔城外人前胸掠去,那白发人不躲不闪只是眼角一扫,城外雪地中骤然卷起一阵寒风,阵阵风雪缠绕住那破空而来的铸铁箭矢,只是一瞬,原本破空激射的雕翎箭身凝结出一层白色冰霜,被寒风一吹便寸寸碎裂,凌乱的散落在雪地中。
城墙上的兵甲看着箭矢碎裂异象怔怔出神,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那白发身影左手猛然扬起,手中人头化作一道流光照亮雪夜天空,朝着城门激射而出。
不知道那人头在寒风中冻了多久表面以及凝成出一层厚厚冰晶,撞击在城门上的那一刻便轰然碎裂成细末,随寒风鼓荡。
咣…
一声让人心神颤动的巨响守军耳畔冲袭而来,城楼上的兵丁只觉得心神一颤动,双耳振聋发聩,脑中嗡嗡作响。
南安城数丈厚硬松城门上被人头砸出一个丈许宽的深坑,包裹在外硬铜铁漆被尽数融化,自南安城建城以来抵御了无数北邙铁骑的厚重城门竟在此时缓缓向后倾倒。
轰然一声巨响,数丈厚的硬松城门倒落在地,巨力卷起漫天尘嚣,尘嚣掩映着风雪,一赤脚身影,进了南安城。
城墙上号角骤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伴随着漫天风雪翻滚在古城里,原本寂静的南安古城逐渐沸腾,嘶风的马鸣衬着震天的喊杀,数十名睡眼惺忪的戴甲悍卒,手持长枪冲出,瞬间将来人淹没。
原本这一场大雪已经将天地间尘嚣已被冲刷的极为干净,但此刻浓重的血腥味冲破漫天冰雪弥散而出。
只见那雪夜中,一白发男子手持长剑在人群中翻转腾挪,雪地中头颅、残肢四散,血肉模糊的南安村兵士哀嚎如雷,久久不绝于耳,城中百姓,听着屋外震天哀嚎噤若寒蝉,裹着厚被瑟瑟发抖。
南安城,从南门至北门,街上遍地都是鲜血,缺头短肢的死尸散落满地。
月夜中大雪仍在不知疲倦的纷飞飘落,不久后,大雪覆盖了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南安古城,整座南安城只能听闻寒风呼啸和雪片坠地的声音,其余全部陷入了寂静。
月夜中,一赤脚男子从北门出,消失在苍茫雪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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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城被屠的消息随着漫天舞动风雪覆盖,深深埋入雪中。
次日天还未亮,南安城南门外有十余人踏空而来,这十余人装束各异,道士僧侣皆在其列,其中也不乏眼中怒火酩酊的壮硕武人。
为首的麻衣老道一挥衣袖,一阵劲风喷涌而出,揭开满地积雪,漏出已经霜白结冰的残肢碎肉。
一位庄严僧人站在道士身后,看着这惨绝人寰的南安小城,僧人眼中悲悯难忍,双手合十口中诵念佛号。
“阿弥陀佛。”
一行人自南安城北门出,追随着赤脚男子留下的隐约痕迹,凌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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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有大雪,大雪不知疲倦挥洒而来,这雪几乎倾尽了这一个冬天的寒霜雪意,漫天的银装素裹将整个天地覆盖成一色。
大雪过后乌云消散,今夜月色极为明朗,皎洁月光应和漫地的银霜交织在一处,雪花冰晶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炫彩夺目,离远望去,似是好似遍地珍宝闪烁光芒,临近看,才知是自九天而来的无根天物。
离南安城百里外有一孤村,一行赤裸脚印突兀踩踏着雪地,朝孤村而去。
顺脚印看去,原本幻若广寒的雪夜没了出尘意味,月光下,一白发男子持剑而立,脚下尸山血海鲜血弥漫。
白发身影看着遍地死尸极为兴奋,任凭溅落在脸上的血迹滑入口中,咂摸着口中鲜血的妙曼味道,手腕翻转三尺长剑似月夜中的赤虹一般飞掠而出。
此剑名轻城,剑长三尺宽寸许,据说此剑乃天外之物,剑上有心魔萦绕,心志不坚者,驾驭不了剑上戾气容易走火入魔坠入魔道,这轻城剑的青色剑绦此时已经沁满暗红血液,三尺锋上满是凝而不落血迹,细细看去隐约有几丝殷红血液渗入剑身。
大雪夜自晴,满地银霜映着月光在剑身上照耀出一道冷冽光芒,长剑破空而去,剑锋所到之处卷起风雪呼啸成风,直直刺入一颗粗壮槐树。
白发人解下腰间葫芦,仰头狠狠灌了一口,任凭烈酒在口中卷起激流,混合口中原本的血腥味席卷入腹。
槐树后鲜血阵阵弥散,白发人掌心平伸,三尺轻城剑绦无风自动,剑上似有鬼神一般飞到男人手中,一人一壶一剑,穿一身血染青衫,赤脚踩在一地晦暗血迹上。
槐树后一名女子轰然倒地,一村五十六口不分老少尽数殒命剑下,一代武道宗师彻底被心魔占据,沦落魔道以杀人为乐,而百年来被誉为魔剑的三尺轻城越发诡异鲜红。
白发男子出身西蜀,苦修剑意三十载,因缘际会得古剑轻城,剑道造诣大涨,但可惜心智不坚被剑士魔气所控,坠入魔窟,三月时间,屠三城,戮村寨数十计,杀平民兵卒过万,斩江湖武人数百,一时间乾元王朝从庙堂至江湖翻滚如沸,组织了三次伤亡惨重的重兵围剿仍是无法将其绞杀,乾元王朝自始皇帝起第一次主动求助江湖势力。
无忧坊中的悬金榜,出现了第一个以乾元国号发出悬金檄,江湖中的草莽龙蛇如过江之鲫一般寻觅魔剑轻城的消息。
月余时间,号称天下消息最为玄通的游凤楼门庭若市,所求消息大多都与魔剑轻城有关。
入魔的武道大家行事随心而为,行踪不定飘忽布丁,寻常人根本无法得知其踪迹,偶有得知的寻常武人无非是给恶名累累的魔剑再添几缕剑下亡魂而已。
事已至此生灵涂炭,佛道两门为普救众生派遣门中隐士下山,囊尽天下高手的天玄十首中数位武道魁元也在其列,分出四五队人马,天下各地寻觅风声,为天下众生,诛杀邪魔。
“哇…哇…”
槐树后,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掉落在槐树旁,原本与母亲藏匿于此的婴儿被刺鼻血腥味惊醒,婴儿柔嫩脸颊上满是母亲的鲜血,啼哭不止。
醉眼惺忪的白发人被啼哭吸引,赤脚身影顺着啼哭声缓步而去,月光下婴儿脸上血迹格外清晰,男子脸上笑容妖异,手腕一抖提剑便刺。
眼看轻城剑锋离襁褓婴儿不过两尺距离,男人身后的雪林传来阵阵异响,惊起几只寒鸦四散纷飞。
“邪魔放肆!”
雪林中,一架灿金色青龙禅杖激射而来,禅杖上金石响声不断,通体升腾耀目的金光,将雪夜照若白昼,一名身材魁梧的释门僧人怒声大喝。
白发男子感觉身后汹涌气机,手中轻城猛然掉转,左手曲肘抵住剑身,略微躬身以三尺轻薄剑身抗衡那架重逾百斤的青龙禅杖,白发男子被落势万钧的青龙禅杖推出十余丈,一双赤裸脚掌在雪地中划出两道深深沟垒右手虎口鲜血淋漓,才算抗下这足以山河崩殂的一击。
僧人身形看似迟缓但动作极快,黄布僧鞋在雪地中点了几下便跨域数十丈距离,出现在白发男子身前,手中禅杖呼啸成风,如大浪拍礁般轰然而下。
襁褓中孩童被青色罡气笼罩,缓缓后移飞出十数丈,手掐印决的麻衣老道看着远处的孩童仍在哭闹,这才放心,手持麈尾拂尘白发人掠去。
一行十数人,慧星袭月般将白发魔头淹没,山野孤村中光芒四起,气机鼓荡,金石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被道士以印决牵引远离人群的婴儿停了哭闹,看着满天光影,咧嘴一乐,极为娇憨喜人。
在场十余人,几乎都是名动天下武道魁首,一炷香过,白发魔头难以抵抗,单膝跪倒在地,勉强以三尺轻城支撑躯体不倒,白发凌乱衣衫尽毁,眼神溃散大口呼出浊气。
突然间,魔剑轻城红光大盛,白发男人单脚点地身形激射而起便要凌空远遁,手持青龙禅杖的释门僧人手中禅杖猛然一震,单手立在胸前,闭目默念佛经。
一阵金光僧人脚下腾起,不断得向四外蔓延扩散,光芒极快转瞬铺满天地。
高僧猛然睁眼,双眼中金光崩现,直奔要远遁的白发男人而去,原本漫天铺散的金光陡然一滞,辗转间转化为一只金色大手,半空中死死攥住手持轻城的白发男人。
一旁麻衣老道将手中麈尾拂尘扔向白发男人,手掐子午阴阳,手中印决变幻,一抹青罡自眉心涌出,汇于指尖,绽向麈尾拂尘。
原本晴朗的雪夜蓦然响起一声炸雷,一道青色罡雷自九天而降,朝着拂尘轰然劈下,刺目光芒夹杂无边风浪将一地积雪吹散消融。
轰隆…
震耳的响雷声夹杂着刺目光芒,许久才停,待等烟雪散去,入魔的白发男子化为飞灰,挥散于天地之间,半空中只剩一柄三尺长剑,屹立于空熠熠发光,剑身原本氤氲的血气散了几分,偶有雷芒跃动。
众人看着这可让人丧失心智的凶恶器物完好无俗,不由得眉头紧蹙。
持青龙禅杖的大和尚看着暗蕴雷光的三尺轻城,朗声感慨道:“九天玄雷尚且无法破灭,看来是天意不毁这凶物,天意难违,阿弥陀佛。”
“不毁就不毁吧,剩下的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的事了。”远处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困倦声响。
众人回头看去,一身穿极为邋遢的枯瘦和尚走到婴儿襁褓旁,低头看着那个娇憨讨喜的面容。
邋遢僧人做了个狰狞鬼脸,沉着嗓子低喝道:“小东西,还敢乐?”
婴儿听闻,脸上笑容更弄,伸手拉住邋遢僧人那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胡子,口涎顺着嘴角留下。
原本怒目而视的邋遢僧人不由自主得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拭去婴儿嘴角口水,腾起身形破空而去。
邋遢僧人似是生怕孩子被人抢去一般,身形极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半空中隐约传来疯癫僧人的声音:
“孩子我收了,我们爷俩有缘。”
手持青龙禅杖的释门僧人看着邋遢僧人远去身影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这个癫僧。”
“醉癫僧济戎果不负洒脱之名,倒也有趣。”可召玄雷的武当道人捻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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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邋遢僧人看着哭闹不止的婴儿还有一旁堆积如山的换洗尿布,喟然长叹,面容凝滞神色深沉,愁容里掺杂着数不尽的疲倦。
一炷香后,襁褓中的婴儿可算吃着手指睡着了。
邋遢和尚看着婴儿渐渐睡去,脸上愁云才所有消散,捻须傻笑。
“哇…哇…”
还不等济戎笑完,婴儿啼哭声再起,刚睡着的孩子又醒了,济戎看着啼哭的婴儿,表情苦涩,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光头上用力揉搓,难掩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