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误中

“起床了！”秦月娥一如既往地叫醒林文。林文睁了睁眼，翻了个身，咿唔道：“妈，再让我睡会儿……”秦月娥这才想起今天放假，便出了儿子房间，关上了门。

林文松了口气，又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下去，却又听到母亲落房间里的手机响了，便叫道：“妈，电话！”心里烦躁得很，拉起被子捂住了耳朵，又被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感动了，放了下来。

秦月娥小跑着进来了，接了电话：“喂，你哪位？哦，招生办啊，你好你好。是，我是林文的家长。什么？他考上了？还考了奖学金？三万六？这……请问什么时候报名啊？现在？我不在省城啊！让亲戚先排着队吗？好的我问一下啊，谢谢啊。”她来不及收起欢喜，便又打通了闺蜜的电话：“小陈，对不起啊，麻烦你点事。你知道天佑吧？对对对，阿文他考上了，我现在在竹溪，大概要两个小时才能过来……哎呀，我怎么知道这么快嘛，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嘛……你看这样，要不你先帮我把队排着？好的好的，谢谢啊，回头咱俩聚聚。”挂掉电话后，她又边收拾东西边联系野的：“师傅啊，我现在有急事去省城，有没有车啊？刚好差一个呀，那麻烦快一点啊，真的很急，谢谢啊。”

她终于合上了手机，提上刚收拾好的包，里面装着早取了的一万八，刚走出去，又回来对林文说：“阿文啊，刚刚你也听到了，怎么这么争气呢？你在家好好放松一下，妈去省城给你报名啊。”林文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她便急急忙忙出门了。

林文心中倒也没什么感触，因为去考本来也不是自己的意思，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只是没考上不太好交代而已，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虽有好好练习，但都是因为母亲要检查，自己并不想做。现在练习居然有了成效，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现在考都考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吧。想到这儿，他头就疼了起来，便蒙头又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了。林文一骨碌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床上，洗了把脸，便去厨房做饭。进去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看见了母亲，刚想退出去，秦月娥却开口了：“起来了？”林文便立住了：“是。”秦月娥和声道：“考上了是件好事，准备准备，这边小升初就不参加了，上省城去参加夏令营。”林文有些疑惑：“夏令营？那不是出去玩的吗？”秦月娥瞪了他一眼，又恢复了正常语气：“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但这个夏令营，虽然也会出去玩，其实就是补课。”

其实就是补课。

就是补课。

补课。

课。

林文脑中只有这最后一句话，夏令营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了，因为那就是一个幌子。他估摸着，学校会加一个前缀让这个称呼更加自然，不然家长和学生这边……应该说是外面，不太好交代。

他想的确也没错，这个玩意叫做“精英夏令营”。不过这不是交代的问题，而是宣传的问题。学校要名气，想用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来笼住学生，现在和以后的生源他们又都想要，便只能在这个时候先撒点甜头出来，顺便让学生提前适应一下，仅此而已。随便给点好处，就能让这些学生认为这学校不错，从而死心塌地在这儿就读，以后条件、活动什么的再差，都没有办法了。当然，林文同学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也未有过耳闻，本当什么都不知道，能想到学校会在名称上做工夫，已经很不错了。

秦月娥这时道：“你虽然考上了，可跟别人还是有差距，要想办法补起来，尤其是英语。竹溪这地方，三年级才开始教，人家学了整整六年，怎么跟得上？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放了暑假就去补十二个半天，再减去夏令营那十一天，不还有四十多天吗？好好放松一下，以后可能就放松不成了。”林文盘算着两个月是怎么弄成四十多天的，淡淡地答道：“明白。”秦月娥看了他一眼，他忙换成平常的语气：“明白了，母亲。”说完就端着饭菜出去了。

这又过了一个多月，转眼就到了夏令营的时间。林文便又收拾行李，带好生活和学习用品，自己去了省城。到了学校门口，没了之前的人山人海，他才有工夫来好好看看校门。跟原先的竹溪一小相比——不，完全不能相比，因为这个要多气派有多气派，无法用语言描述。林文此时唯一想到的就是：有钱。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下定结论：没钱，不该来。

若秦月娥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估计会让他在父亲坟前跪一天。幸好她此时不在，看不见林文的举动，也听不见林文的小声念叨。当然，以林文的机灵，母亲在时是不会做这些事的，秦月娥也无法了解他的想法。

幸好如此，孩子心中才能藏着秘密，不为父母知晓，免受责罚。

不幸如此，孩子心中藏了秘密，父母无法知晓，最终酿成灾祸。

幸有不幸，不幸有幸，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到底应该怎么办，天下之大，十步芳草，惭愧的是，英萃们至今也没想到答案。

而林文此时看呆了，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有人在身边也不知道，直到那人拍了拍他的肩：“同学，干嘛呢？”

林文吓了一跳，见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更不是校警，只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便放松下来：“我瞻仰一下校门。”

那人笑了：“你真会开玩笑。这校门确实气派，但也不至于看这么久吧。”说着伸出右手：“我也是这届的学生，刘晓天，夏令营被分到一班，幸会。”

林文一愣，这人有派头啊。随即也伸出右手，学着刘晓天的样子：“一班林文，幸会。”

刘晓天笑了：“这么有缘，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这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啊，可得珍惜。”林文也笑着：“同班同学，日后还请多关照。”说话间打量着这人的衣着，跟自己略有区别，但差距不大，想来家中境况好不了多少，这份派头，不知是父母有教养，还是自己装腔，却也说不清了。

他正思量间，刘晓天却不想站久了，便道：“这儿风大，我们进去吧。”林文点点头，心里暗想现在是夏天，吹吹风也没什么嘛，真不会找借口。两人一道进了校门，却被校警拦住了：“你俩来得有些晚了。通知书。”两人都从贴身处拿了出来，校警仔细看了看，才放他们进去。。

进去后，刘晓天小声道：“规矩真严。”林文笑了笑，不说话。两人便在夕阳的余晖中朝着宿舍楼走去，身后只有自己拉长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