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帝位之争
不管沈昭劝谏的初衷是什么,杜巩的决定却不会发生太多变化,京中之事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数千人进京,不说旁的,粮草就是很大的问题,供养这么一大群人可不是简单的事。好在程濂早有成算,大兴通仓的主事是他手底下的人,受命之后便在暗中挪用粮食。
可要养这么一大波人,程濂也是花了血本的。但事已至此,若成,他并无罪过,若败,也不介意多加一条,因此并不在意。
杜巩的副将赵作平先他一步抵达京师,早已安顿好军队,就在离城东南方向数里之外的京郊扎营。太山便在其东北方向数里之外,而西北方则是五军营,三者互为犄角之势。
他们明目张胆地在这里扎营,当然瞒不过京师众人,只是分人罢了,有些人反应够快,也有人反应慢。不过反应最快的当然还是程濂,杜巩在来之前就给其写信。
可直到此时,他们才发觉京师形势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简单。这已不是程濂一人的独唱场,而是众角粉墨登场的时刻。
难怪程濂分明已掌握大半禁卫军,又有居庸关守将派遣军士在城外相互照应,甚至还握有慕容禛登基为帝的圣旨,却落到如此境地,还在宫中与慕容禛等人僵持不下。
即便是片刻功夫,也足以让这群在权势中浸淫多年的朝臣反应过来。
且更重要的是,传国玉玺不被众人认可,而当程濂等人反应过来,想要拿取大周的国玺以为保障时,却发觉国玺早已被人偷盗。他本以为皇宫大内尽在掌握之中,然事实却并非如此,也难怪他会急于让杜巩进京。
至于随行祈福的诸位大臣,眼下看来他们是被天津三卫围困于太山不得动弹,但实际情况却是众人早已派心腹游走于各方势力中。
至于各方势力当然就是驻扎于京师附近的军队。在皇城内乱之际,绝对的实力当然更有机会获胜。因此,不得不说,杜巩此次进京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不管他站在哪一方,只要应对得当,获利绝不会小。
而整个西北由于杜巩的那一场谋划,都已遭受了鞑靼的袭击。
如今将近十月,西北欲雪,气候恶劣,往常这个年份,鞑靼都在准备过冬,即便想在过冬之前再抢一次,那也是多年之前,无人想到鞑靼今年会在此刻大举攻之。
因此九边军士的应对就显得格外仓促,能否抵住鞑靼怒击尚且两说,至于抽出手来插手京师事宜则更不可能。杜巩这招釜底抽薪,确实让众人防备不及。
而随军营中,沈昭正在为悄无声息地联络暗卫绞尽脑汁。
杜巩却在此时把她召过去。
“……将军唤卑职前来,可有吩咐?”
杜巩端坐于案几后,手中拿着贴身佩刀正在摆弄,这是他的习惯,在需要思索对策,做出抉择之时,往往会取出来反复擦拭安抚,仿佛在督促自己谨慎行事一般。
“在入京之前,你曾跟我说京师局势混沌,胜负未明,因此不必过早做决定,需观而待之。如今已至京师,你有何见解,观何方,待何人?”
沈昭很是讶异。
杜巩怎会把当成幕僚一般对待。
继而想起自己进帐之前,曾看到一青衫文士满脸落寞地离开,想必那才是他的幕僚。杜巩领兵进京,当然不会带太多谋士,但十中取一,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眼下看来却是幕僚之言无用,由此可见主公与谋士之间必是心意难通。若真如此,倒无怪杜巩会贸然跟着程濂起事。
沈昭随即将自己当成寻常书生。
如今单听杜巩一番话,便知短短数日内,情况或许又有变化,甚至于更不可控。她面不改色,沉声问道:“还请将军明言,京师局势究竟混沌至何种境况?”
“宫中国玺失踪,而传国玉玺并未让众人认可,十四皇子名不正言不顺。至于京师三大营,五军营都督冠英侯被余家七公子说服,归于九皇子名下,而三千营都督则打着十七皇子的名义剑指皇宫。神机营则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
饶是沈昭那般镇定的人,也忍不住惊诧起来。
太祖陛下当年初建京师三大营之时,本意是内拱京师,外备征战,如今却成了诸子争储之助力。
这大周江山落在他们慕容氏手中,一路风雨走过近百年,至此时竟成了一个笑话。若非崇仁皇帝执着于帝位,不肯放手,也不至于此。
沈昭在心中冷笑。
继而又问道:“五军营也好,三千营也罢,多的可不止兵力,其内势力也颇为杂乱。单凭几位都督,也可号令全军吗?尤其是五军营,诸多分支。”
沈昭这话并非毫无缘由。
若换成朝堂稳定之时,天子一纸召令,三大营不论分歧如何,总归会受天子之命,听任于都督。可如今既已各自为阵,都督之命就不必过于认同。
提起此处,杜巩也深感诧异。
“冠英侯此人本事着实不小。执掌五军营数年,倒叫整顿颇为严实,如今除去左掖军置身事外,其余几军皆听命于他。至于三千营则更是铁板一块,只是如今支持十七皇子,倒颇为古怪,毕竟之前毫无迹象。”
此前慕容祗在朝中除去诚意侯之外,似乎并无支持者。但是如今支持慕容祗,却也未必是真心实意,不过是借其名争位罢了。当然问题是,谁为幕后之人。
这些疑惑,沈昭并未说出来。她知道凭杜巩是无法解答的。
因此,她十分识趣地没有接话,等着杜巩的下文。因为插手京师政变的绝不止这几人。
杜巩则是微皱起了眉。
“而且隐匿十数年的黑旗军前日确实已经现世。传说中以一抵十,无人可敌的大周铁骑,即便区区三千我们这榆林军队也不敢轻易与其对上。”
沈昭怔了一下,她对大周的历史并不算十分清楚,可对曾将异族逐于草原深处,震慑大周边疆数十年的黑旗军,自是颇有印象。
早两日她以此劝得杜巩小心行事,不想如今一语成谶。
过了片刻,便忍不住问道:“黑旗军属大长公主麾下,眼下归谁人掌管?”
“永嘉侯世子云礼云子谦。”
沈昭顿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杜巩便叹息了一声。
“你原先说大长公主之势不可忽略,我本将信将疑,并未完全将其放在眼里,可如今再观时局,才发觉她虽老矣,却是后继有人。
这位永嘉侯世子确实颇有本事。一回京后,便纠集了三千黑旗军,守于城北,且亲自上门拜访神机营总督,如今已同神机营站在同一阵营。”
“你方才还说神机营保持中立!”
沈昭皱眉,她对大长公主之势有底,却不知对方会如何行事。
杜巩对她稍微冷硬的语气略感奇怪,却仍回道:“因为大长公主并未支持任何皇储。这才是局势混沌之处。”
沈昭愣了一下,又听杜巩说道:“永嘉侯世子的身子骨已彻底好全。众人都忧心大长公主会借此机会让大周江山落于云氏之手。”
“绝无可能!”
沈昭当即反驳起来。
“以大长公主之心性,只怕生死都只认慕容氏一族,她毕生皆在为稳定大周江山而殚精竭虑,绝不会让其落入他人之手。”
“何以见得?”
杜巩摇摇头,神色复杂。
“大长公主执政数十年,若真无异心,有点说不过去。且慕容氏子孙若不出众,取而代之又何妨?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麻烦。”
因为谁都不想对上三千黑旗军和神机营。这两方势力合在一起,说是有横扫千军之能,也不为过。
“还是那句话,绝无可能。”
沈昭依旧摇头,她并不想云礼变成众矢之的。且她相信云礼并无此意。
更何况,那隐于其后的云道溪,也实在让人生疑。而且她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无论大长公主还是云道溪,分明他们都是暗中支持慕容祁的,但在这等关键时刻却又选择沉默。
反倒像是起震慑之能。
而冠英侯,竟被余怀梓说服,同样足以让人惊诧。沈昭相信这是忘念大师指路,却没想到会指出这样一条来。再加上靖安侯旧部,不知不觉中竟也有了一争之力。
但在此刻,她还是不得不将自己的想法给说出来。
“大长公主此生只为慕容氏守江山。再者,云氏名不正言不顺,若想争位,实在毫无胜算。且不说文臣如今看待,至少勋贵武将就不会全力支持。这不是争位,这是谋权篡位。”
杜巩当然也不愿相信,只是对方行事古怪,他不得不揣摩一二。更何况京师流言蜚语不少,未必不会顺势而为。
沈昭仍旧不认同这个看法。
“不管世人此前如何说云世子风华绝代,天资聪颖,可到底是在大周慕容氏的庇护下生存至今,若轻易让其得位,便说此刻大周传承不保,今后亦是风雨飘摇,人人皆可用一支骑军便夺得帝位,可非善事。”
不管怎样,沈昭都不信云礼此刻会争位。这对大周安稳来说并没有好处,大长公主不是这样的人,且她与云道溪之间并没有那般和睦。
杜巩也宁愿他不争位,只要他排除在外,那诸皇子绝对是少了一位劲敌,慕容禛的胜算也就更大。
沈昭看到他眼底隐隐的笑意,便知他心中所想。当下便似笑非笑地问道:“在将军看来,此次十四殿下可是必胜?”
“倒非必胜,却离帝位不远。”
杜巩似是胸有成竹。
“非也。”
沈昭见此,却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