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途·不夜庄 拾捌·往返车票
天欲拂晓,暮色阴沉。风卷石沙,万鬼哭号。百兽不出,家禽奔散。千家百户,锁门熄灯。
不夜庄郊外坟地。
像是黑色与灰色揉和混杂了般,天色阴沉,巨大的狂风卷起石沙,连几根树木都快要被它卷走,几十个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坟墓似在哭号般,招挂的白幡旗如鬼手般招摇,乌鸦盘旋,猫头鹰诡笑,似乎除了这两种生物,便再没有其它的了。
一时间,天空中几道白电闪过,劈天震地,一股浓浓的焦味散开,混杂着说不清的臭味。
白雾飘散。
“咚咚咚”似是单脚跳动的声音。
迷雾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地移动着,它手里捧着一个灰色小陶瓷罐儿,小心翼翼,它嘴角一点点向上裂开,露出白森森的白骨,一颗颗尖锐锋利的白齿排列整齐,骇人不已。
“咕啾咕啾。”
一条白胖的长条虫子从眼睑里钻出,粉红色的眼睑裂开,挤出两只圆圆的眼睛,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渗出了点点滴滴的灰白色黏稠汁液,似是脑液。
那身影慢慢跳到了墓地里,张望着周围,像是寻找着什么东西。
“咯咯咯咯咯!!!!”身影迸发出一阵笑音,像是生锈了的两块铁相互碰撞,沉闷、咯吱的声音抓人心口。
猛然间,一声尖叫不可而止地发出。
“骨头?”那声音带着疑惑,它猛地停住了跳跃,上半身以诡异的姿势下弯,面部直朝一块坟包。它蓦地摔碎了陶瓷罐儿,带着几分怒气,用他那双枯瘦干巴的大手,像是疯了一般,挖掘着这片坟地。
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头?你们的骨头去哪儿了?!”
“白骨……谁?!谁是偷了你们的骨头?!!”
身影猛然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叫声,它的双手狠狠插进了双眼里,一股股幽绿色混杂着乳白色的汁液慢慢下滑,很快布满的整个脑袋,脸上突然裂开一条条缝,又像是有生命力的一般,蓦然,出现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四至无声,万色巨变,以我之名,赋万骨之魂,肉白骨之躯,刻万物之灵!”
忽然,四处传来一阵紧凑快速的声音,一位白发男子双手结咒,从墓地上方出现。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咒语,恍然,他紧闭的双眼睁开,银白色的瞳孔闪出一阵金光,男子快速地结咒,双手蓦地施力,周围的空气很快流速成一种气体,他腾出一只手掌,狠狠将气流打向那身影,一块血红色的长符附在气体里,快速刺向那身影。
“啊啊啊啊!!”身影来不及躲避,被狠狠刺中,血红色的长符如丝线般缠紧了身影,利如刀锋,像是要撕碎身影般,渗出绿色的尸液。
“咻咻咻!”白发男子又很快画了几道符咒,贴向身影。
男子缓缓从空中落下,站在地上。
“你骨头被我拿走了。给你一个选择,跟着我,任我派遣。”男子声音空灵,他像是一座玉美人,冰冷不见悦色,一身红衣堪称天下绝色。
“唔唔唔唔!”那身影急不可耐地点头,就差点要跪下了。
“好。”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挥手间,两人消失不见。
天色泛青,日色将近。
一时间,万物恢复原色,天边泛出鱼肚白。
天亮了。
半月过去了,还未天亮时,余罪便已经起身,同往日一样他先是进了厨房将昨夜的剩饭拿出来加了些水,放进锅里做成米粥,又往酸菜坛子里拿了几块辣萝卜,切成小块,放进碟子里。
余罪将门打开,朝远方眺望了几眼。随后便从门后拿了锄头,便往院子里走去。
已至夏日,繁花开得茂盛,最抢眼的也要属那一片白色雏菊,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一大片的种植,四溢的清香,温柔得一塌糊涂。
余罪沉默着拿着锄头,将长得茂盛的野草给一一除去,又浇了些水,将这个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远山青翠流水中,枝头繁茂画眉里。
似有人在耳旁轻轻地吟诵诗句,余罪起身,转头看见一人手拿折扇,一身绛紫色蛟龙锦衣显得贵气,眼神高傲而轻佻。
“我这儿,没有画眉。”余罪并未有着过多的评价,只是神色冷漠地移开眼,继续处理那些花花草草。
“哈哈哈,二少爷可真是不解风情。”沈三木也不恼,笑了几声,道“不知余二少爷可知啊?”
余罪冷冷地看着沈三木,道“知?知道什么?知道你大王爷到这儿游玩?”
“半月前,余家剑庄向我朝发出求救,请求出兵支援。”沈三木慢慢合拢了折扇,将身边的一枝雏菊拉了拉,骨节分明的手轻划过花瓣,道“余家剑庄一直向我朝每年进献一批兵器。所以,也就批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余罪直接打断,神色厌烦。
“我想说,余二少爷,不如我们两个人合作,趁现在余家剑庄混乱,我帮你坐上庄主之位,而你。”沈三木笑了笑,道“每年将进献的兵器,给我。”
“我不在乎庄主之位。”余罪手指握紧了锄头,面色冷淡。
“不在乎?呵呵,二少爷可真会说笑。”沈三木笑道,“难道二少爷要在这儿守着两个坟墓一辈子?”
余罪不语,他低下头看着一片灿烂的白色雏菊,心底划起一丝波澜。
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月。
毫无生机的一片庄园。
满眼的血腥,滴落成河。
天空的灰蒙让人郁郁寡闷,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余戒满身的伤痕,灰白色的长衫被污血浸染,像是从地狱里走来一般。他手里提着的长剑,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溅成一朵朵血花。
余戒极度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身体虚弱得,已经连挥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忽然跪倒在地上,也就是在那一刹那,他拄着剑,支撑住了身体。
他一点点抬起头,望着这个满目疮痍、随地丢满了尸体、血流成河的庄园,一时间,竟认不出,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咯吱。”
脚步声踩在石子上,发出摩擦的声音。
余戒立马警惕地要起身防备,却被人狠狠踢住的脊柱。
“!呃!”余戒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他想要起身,却被后面的人狠狠踩住了腰部,动弹不得。
巨大的痛楚顿时使他痛苦地叫出了声,腰部像是断掉了般,下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涌上上身。余戒的眼角泛起泪花,却仍想要转过身,却看清背后那人的模样。
像是被识破了一样,后面的那人伸手抓住了余戒的下颌,硬生生地掰了过去。
“余戒,你做错了,你走漏了一步。”
那声音缓慢低沉,一点点刺入余戒心头。
“跟我下地狱吧。”
余戒却不敢再回头,绝望地闭上了眼。
“余戒,你错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做错了什么?”
余戒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
“哗啦。”
他稍稍动了几下,却发现拷在脚上的铁链,余戒一愣,只见手上也拷了一副。
余戒几乎不敢去回想,他满脸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发出一声悲鸣。
“醒了?”黑暗中,一个声音缓缓传来,似是一声问候。
而余戒却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他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却仍是站在了原地。
“余罪。”
余戒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平淡无波澜,可心里却掀起一阵狂澜。
“你到底想怎样?”
“呵。”余罪笑了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余庄主,感觉怎样呢?”
余戒不语,他站起身来,往四周扫视了一遍,道“小楚呢?”
余罪脸色一白,后又扬嘴一笑,讽刺道“余庄主,这不是你安排的好生照顾吗?”
余戒凝眉,他道“我什么时候安排这事了?”
“怎么?余庄主亲手救的人,千恩万谢,来世做牛做马地回报啊。”余罪他一步步走到余戒面前,道“余庄主怎么能忘了啊。”
余戒的神色瞬间垮了下去,他移开眼,淡淡道“谁给你说的?”
“余庄主心虚了?”
余罪轻笑了一声,凑近余戒耳旁,一字一句,道“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萧楚飞是怎么死的?嗯?”
“他被张老板,狠狠地踢飞在墙上,吐了好几口血,张老板又拿了竹竿抽在他背上,你知道那种肿到拱起一团的样子吗?呵”
“他这么瘦小的一个身体,毫无还手之力,半分武功都不会!”
余戒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萧楚飞他到死的时候,都在拿着那个、你送给他的拨浪鼓,他还说‘一定要等到余戒哥哥回来的时候,那样,他就又有哥哥了,不用再去羡慕了。’”
余戒面露痛苦之色,他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断呢喃道“不是这样……不是我……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声嘶力竭。
余罪一愣,后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戒,你看看现在的模样?不是你做的?那你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余戒跪倒在地上,呜咽着,他手上的铁链不断晃荡发出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痛。
跟我下地狱吧。
那声音仿若来自黑暗中的深渊,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