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西戎
嘉峪关正大街的一处酒楼。
一男一女对坐在靠街的桌前,看着底下大街的人来人往。
燕堂风在此地称王,对百姓生活的影响并不大,总的来说,百姓们仍然活在慕家军的庇护下,生活一如往常。
嘉峪关的封疆官吏,竟也和慕容家莫名的配合,在慕容家宣布投靠旧主的第二天,立马把所有官印送到慕容朗手里,表明自己的立场。
嘉峪关所有人都是活在慕家军庇护下的,那些官员也不例外,在这里,没人敢和手握兵权的慕容家作对。
“为一个义字,慕容家此举,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凌霞一边斟酒,一边津津有味的道。
既然手握兵权,想反,完全可以自己反,可他们偏偏要投旧主,只愿做冲锋陷阵,为主效忠的臣子。
元曜端起凌霞刚斟好的清酒一饮而尽,缓缓道,“有些人就是这样,被自己认定的东西冲昏头脑。”
这样的人,和那些一生为了权势,为了金钱的人其实并无本质区别,在元曜看来,都是一个痴字可以概括。
既然有人痴于权势名利,荣华富贵,那就有人痴于忠孝道义,不足为奇。
元四带着其余人围坐在元曜和凌霞周围的桌子,时不时警惕的看看左右,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一顿饭吃得倒也顺利,只是离开之时,一群引人注目的身影进入凌霞视线。
一身披貂皮风衣的男子,身后带了几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侍从,正被酒店掌柜拦在门口不许离开。
那几个人都作一身怪异的打扮,八月的天气,嘉峪关并没有太冷,可他们要不是穿着毛皮的大衣,就是头上带着发亮的毛皮帽子。
由于围观的人太多,挡住了门口,凌霞他们也不好出去了,元曜抬手示意元四过去打探一下情况。
片刻,元四回禀道,“是他们吃了饭不给钱,那掌柜便拦着不许走,可那几个人似乎听不懂掌柜的话,双方就僵住了。”
原来是这等小事,凌霞自袖中摸出一张银票,“去帮他们结账,剩下的钱赠与那个人。”
元四接过银票,再次挤入人群。
那掌柜的收了钱,自然不再纠缠,围观群众也就散了,凌霞和元曜这才继续往出走。
经过那一行人之时,那为首的男子一直紧盯着凌霞,元曜有些不悦,拉着凌霞加快了脚步。
“看样子他们不是本地人,竟连官话都听不懂,会是从哪里来的。”出了酒楼,凌霞奇怪的问道。
元曜不屑道,“八月穿皮袄,昆仑山下来的蛮人吧。”
刚刚那个穿着貂皮的蛮人,盯着凌霞看了好久,他很不高兴。
“你是说他们是西戎人?”凌霞立马反问道,想不到元曜如此见多识广,仅凭他们的穿着,就能得出那群人身份的结论。
嘉峪关附近几千里,最冷的地方就在位于西戎的昆仑山下。
昆仑山常年积雪,住在那里的都是些比北漠部族还要艰苦,还要落后的羌人。
“不然还能有谁,西戎人久居雪山之下,对冷热并没有太大感知,因此常年穿着都是一样的。”
凌霞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回到住宿的客栈,元曜听了元四回报的安全防卫布置,确保一切正常,这才晃到凌霞房中。
二人在所难免又提起下午在酒楼中遇到的西戎人。
西戎地处偏僻,语言不通,平日里很少见他们出来做生意,这下突然看见了几个,凌霞自然要好奇的追问一番。
元曜耐心的一一解答,西戎东接北狄的一个部族领地,因此元曜对那边的了解比寻常书上记载的更多一些。
东拉西扯几盏茶的时间,月亮就从屋檐下爬到了空中,中秋将至,西北的月亮将圆未圆,如同一个缺了一口的汉白玉盘子挂在夜空里。
外面自天黑就开始起风,呼呼的风声,吹得门窗吱呀作响,时不时还有些风气儿透过门的缝隙刮到屋里来。
客栈的伙计已经上来换了好几壶热茶,点心也上了三四轮,凌霞仍然兴奋的问来问去,从西戎问到南蛮,把这天下的局势,凡是她不知道而元曜知道的事情问了个遍。
“好冷,西北的天凉的比南方早太多了……”又是一缕秋风自门缝钻进屋子里,凌霞不自觉的摸了摸双臂,小声嘟囔道,“往年咱们在岳阳的时候,中秋还很暖和呢。”
元曜有些怀疑道,“我记得每年一入秋你就吩咐下人烧起了地暖,一吹风就缩在屋子里整天不出门?”
凌霞讪笑道,“我就是怕冷……”
要是乌衣巷那边的宅子没卖就好了,之前以为会在此地做长久停留,因此宅子里该有的一应俱全,该买什么,不远千里都从江南买回来过,他们经营燕顾门几年,最不缺的就是钱。
可惜当日为了不被谢琰追查到任何踪迹,他们未抵嘉峪关就吩咐一直留府的青松把宅子便宜卖了,现在想来,要是不卖,他们也可停留一下,客栈再好,总归没有家的感觉。
“你若是怕冷,后日中秋之夜,咱们不如不去了?就在客栈里喝喝茶行了。”元曜调笑道。
凌霞正经起来,“这可不行,来都来了,不去一趟,那我之前苦心准备了好久的东西不就白准备了吗?”
记得幼年之时,棠玉曾经对她说起,希望出嫁之时能看见孔明灯,这样就可以把她的心愿传达给上苍,保佑她和燕羽能一辈子都平安。
若是在金陵,这是很好实现的,可这里的百姓并无放灯的习俗,因此到处并无售卖。
为此,凌霞上月花重金从岳阳找了二十个扎灯的工匠,五天内赶制了三千盏孔明灯运回嘉峪关,此事还是由元四亲自督办,就是为了十五这晚凌霞的计划。
元曜虽然无法理解凌霞苦心准备这些的原因,可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是无所谓,不要说是十五那晚派几百人在嘉峪关城中放一下灯,就是要派他们全部背着灯飞上天去也不是不可能。
“你高兴就好。”元曜就着余温喝了最后一口茶,背手走出了凌霞的房门,临出去还不忘帮她把门合好。
凌霞还沉浸在后日夜晚的幻想中没出来,不知道棠玉看见孔明灯,会不会知道是她来了,幼年曾说好要看着她出嫁,可等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却再也没有勇气站到她跟前。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希望她看到她为她准备的这三千孔明灯,能原谅她不能亲自到场的缺憾。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睡不着的,不止躺在客栈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仍然精神百倍的凌霞,还有嘉峪关城中一处守卫重重的院中之人。
男子花白头发,可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右肘支在榻桌上,幽幽蓝光流转手腕间,白色蚕丝披风披在消瘦的双肩,在月光的清辉下如雪静寂。
还有一日就是棠玉大婚,可她至今没有现身,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想到此处,男子眉头微皱,合上的睫毛也微微颤动一下,须臾之间,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