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对峙
金陵城外,中年男子骑披金白马而来,身后跟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今年四十出头的江宁王,还是如往常那样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山庄门口,傅凌微独自静立,看见来人之后,先是弓身拜了拜,而后用不高也不低的声音问候道,“见过九叔。”
傅景阳是傅景渊的弟弟,傅凌微是傅景渊的儿子,不论出于现在的处境还是出于他们的身份,傅凌微率先问候都是理所应当。
傅景阳傲慢的骑在马上仰着头,只把鼻孔露给傅凌微,以一种不符合他现在的年龄的轻慢应道,“傅景渊呢。”
傅凌微侧身做出恭请的姿势,“父亲正在庄内,请九叔卸甲去兵。”
傅景阳轻哼一声,早料到傅景渊有一天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他现在不做皇帝了,还留着以前的架子。
这里是金陵,不是他的洛阳皇宫,还想要他卸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傅景渊送出傅家信物给我,不就是想见我一面,我来都来了,他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这又是什么道理。我傅家男儿,有哪个是躲躲藏藏,不敢出来见人的?”
傅凌微无奈,看向门里,傅景阳既然不肯卸甲也不肯入门,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他此行带的侍卫不少,若是父王冒然现身,万一他突然发难,他们恐怕支撑不住。
门口面,凌霞和傅景渊傅凌丛站在一起,元四带人埋伏在房梁之上确保众人的安全。
凌霞一个手势,元四立马换上第二套方案,他们带来的所有杀手瞬间变换自己的位置,埋伏到大门之上的瓦梁之后,二十余把弓弩同时对准傅景阳,其余人依然待在原地。
“去吧。”凌霞见元四已做好准备,这才让傅景渊在傅凌丛的搀扶下慢慢出门。
傅景阳不耐烦的坐在马上,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直到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在搀扶下慢慢出现在他眼前,傅景阳先是一愣,而后解气的笑道,“傅景渊,你也有今天。”
现在的傅景渊,哪里还有从前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威风模样,现在的他,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可能油尽灯枯而亡。
“景阳,傅家天下四分五裂,你的愿望达成了,现在高兴了吧。”傅景渊也没有太多的问候,直接就问出这样一句话。
傅景阳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景渊,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些吗?我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命啊。”
傅景阳话锋一转,身后侍卫纷纷拔出武器,随时准备上前剿灭眼前的三个人。
傅景阳得意的看了看身后,想从傅景渊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或是什么,可是却没有。脸色瞬间一沉,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你不怕死?”
他做了这么多,就是想有朝一日看到傅景渊害怕的样子,他要傅景渊跪在他面前求他,他再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就像他们当年害死母妃那样。
傅景渊开始咳嗽,半个身子都靠到了傅凌丛身上,他不过比傅景阳大五岁,可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傅景阳老了二十岁不止。
突然亡国和一路的逃亡让他身心皆受了重创,他这条命,怕是真的不长了。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能活得太久的样子吗?景阳,你真不愧是我傅家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通敌卖国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傅景阳不屑的摇了摇头,都到现在了,傅景渊难道还以为,天下的覆灭,是因为他通敌卖国引起的吗。
要不是他的昏庸无道,谢琰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他叛主,燕家带着慕家军南下,如同当年傅家拿下洛阳那样轻易就占领了洛阳皇城,皆是因为谢琰被他说动叛逃。
与其为了傅景渊这种人卖命,还要和向来英勇善战的慕家军对抗,不如带兵逃离,有他借道给谢琰,让他一路向东,自占一片领土为王,谢琰那种聪明人,不可能会拒绝他。
“谢琰一事,果真有你的手段在里面。”傅景渊一边重重的咳嗽,一边道,“那当年,虞香拿到三军布防图一事,我想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突然听傅景渊提到虞香这个名字,傅景阳倒是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快十年没人对他提起过了。
“虞香那个蠢女人,三哥根本不爱她,她偏偏要贴上去,最后还想用三军布防图威胁三哥造反,哈哈哈哈哈哈可怜了三哥那个傻子,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迫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无端做了洛阳城的笑柄,最后把命都丢了。”
提起镇国王傅景祁,傅景阳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感伤,毕竟傅景祁一直待他不错,在阴暗残酷的皇室斗争之中,能有一个人多年如一日的拿他当亲兄弟,事事都为他考虑,就算是再冰冷的心,也会被捂热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中间后来会出现虞香那个女人,“她既然想找死,我怎么能不满足她。”
既然是他傅景阳得不到的东西,那毁掉她又何妨。
“景祁一直待你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不但害死他,最后连他唯一的女儿都不放过?”
傅景渊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上,门后的凌霞不自觉的反手抓住了门框,她有些紧张,九叔到底会说出什么,当年救她,到底是为叔侄之情,还是为了威胁傅景渊。
傅景阳皱了皱眉,他早知傅景祁不会答应那女人,必然会如实禀告傅景渊,只是他没有想到,傅景祁会因为这样一件事丢了性命。
至于凌霞,他当年把他托付给燕镇南,起初的确是想让傅景渊一辈子也找不到她,燕家的身份他出来金陵就无意发现了,并且毫不忌讳的跟燕镇南摊牌,燕镇南一向谨慎,见他没有恶意,加上燕家到金陵已愈百年,早已淡忘了当年的事,这才私下与他有了些往来。
把凌霞托付给他,一来傅景渊不可能找到她,而来也把燕镇南和江宁王府绑在同一条船上。
谁会料到凌霞会自己离开金陵,可怜那个孩子,记得十多年前,每次她甜甜的笑着叫自己九叔之时,他都会在她身上看到虞香的影子。
当年救她一命,一来为了手上有点东西威胁傅景渊,而来,内心深处他还是不忍心让曾经照顾他的三哥和他曾爱过的女人生出的女儿去死。
“凌霞的死,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她当年会离开。”语气里带了几分的薄凉,当年他虽说找了高僧去骗一骗燕堂风,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大雪天走失,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你拿她的命来跟我换江宁的兵权,这总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吧。”
傅景阳目光如炬的看向那扇门后,傅景渊似乎在套他的话,一个将死之人,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问这些,是想说给谁听?”傅景阳想破脑子也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傅家的家事,还会有谁想知道。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女子穿着淡绿的衣裳款款走出,“是我。”
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紧紧的看向马上的江宁王,“一别多年,九叔可还安好?”
这是她时隔十年第一次真的再喊出这两个字,当年傅景阳为她改名,让她不许再叫她九叔。
她以为他是想救她,却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残忍而冰冷的原因。
傅景阳看着眼前明眸皓齿,丰肌秀骨的女子,七分像记忆中那个男人,三分像那个女人,哪里还猜不到她的身份。
震惊和愤怒一闪而过,原来傅景渊问这些,都是想他说给她听。
可下一秒,他立马换上一副慈祥的笑容,“朝儿,原来你还活着,怎么不早点来找九叔。”
从前他这样笑,凌霞觉得很亲切,可现在他的笑,凌霞只觉得说不出的虚伪与刺眼。
“江宁王曾经告诉我,傅凌朝已经死了,我是傅凌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