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兜兜转转,他还是回来了
三月桃花正艳,微风拂面。那碧波粼粼的河面上飘着一艘小船,除了带着斗笠划船的舵工,船的另外一头还有一个身穿白袍黑纱的人。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好像年岁不浅,但是身形笔直,浓眉之下的眼皮已经有些松垮,却难掩眸中深邃。薄唇微抿,立于船头,河风将他身上的袍子吹的不断的舞动,与那逆流而上的小船,映着青山的绿水相和,美的如同一副花卷。
船靠岸,安顺拎着包袱从船舱里面钻出来和他一起上了岸,给船家付了银钱才道:“主子,我们这是要上哪?”
他跟船家打探过,这江叫做浮罗江,靠岸就是清溪郡,出了郡城就是九道湾,在往上就是浮罗山。
很多年前,他的主子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从内务府调到东宫在主子身边伺候,曾陪他来过这个清溪郡,还上过浮罗山。
后来主子成了皇帝,然后又成了太上皇,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以前跟着主子的人死的死,还有的都留在了宫里,只有他,只有他了。
他本来就是做奴才的,既然跟了主子,那主子在哪他就在哪,主子生他就生,主子不在了,那他就得跟着死。
这些年,他跟着出宫,走了很多地方,北上去看了大漠,南下游了水乡,观了大海,各处山岭,各处关口都走了一遍。
他不知道主子的意思,也不敢问,大概是觉得在宫里呆了几十年,想到处走走看看,把大蜀的河山都踩一遍?
李代元看了一眼远处起伏的山岭,半响才道:“回家。”
安顺欢天喜地的应了,跟着他一到朝郡城赶去,心里盘算着到了城里要买一匹好一点的马儿,再找人做一辆宽敞一点的车,这回京路上还要走好些天呢!
进了城,李代元寻了个摊子吃了碗面线,然后带着安顺进了布匹店,挑了成衣,粗布的,缎子的。还要了几床被褥,看得安顺晕乎乎的,不知道他这是要哪般。
买了被褥也没拿,回头又买了灯油米粮,安顺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付钱,回头找了两个挑夫,将东西挑着,李代元道:“走吧,回家。”
瞧着他走的方向,安顺就知道不是回京城,他不敢问,除了京城,除了皇宫,哪里才配称得上是主子的家。
跟着他一路离开郡城,上了浮罗山,去了上阳村。
村里那起起落落的房屋还在,耕地里都是一垄垄绿油油的庄稼。
李代元走走停停,直奔半山坡那棵老槐树而去。
老槐树已经很老了,树皮皲裂,一道道的沟壑,好些枝丫都枯死了,可活着的却依旧鲜活。
那围着院子的篱笆已经垮的没有样子了,院子里都是荒草,几间茅草房也坍塌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泥墙。
李代元愣愣的站在那里,他心心念念几十年要回来的地方,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安顺也愣住了,这,这,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安顺,给他们钱,看看他们是不是愿意,帮忙一起把院子修整一下。”
安顺应了一声,和两名挑夫商量好了价格,将东西暂时放在了老槐树下面。
老槐树这里很多年都没有人住了,倒是路下边的房子一直有人住着,却早就不是林家人了,原来槐树岭和上阳村的人都死完了。
都死完了。
李代元闭着眼睛在那里站了好久,然后就有人从边上凑过来看热闹。
安顺花了钱找人帮忙,要了木头和稻草,人多力量大,一下午的时间总算是把房顶收拾好了,院子里的杂草除了,也算勉强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跟人说好了明天搭灶台,做点家具,然后给了工钱将人送走。
安顺在院子里把杂草点燃生了一堆火,将干粮烤了烤,主仆二人坐在石头上吃了一点,喝了点水囊里面的水。
安顺还是没有忍住:“主子,这里有年头没有住人了吧,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李代元点点头:“是呀,我年纪大了,大蜀的江山我也走的差不多了,也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吧。哪一天,要是我死在你前面,你就回京吧,谨钰,谨钰他定能安顿好你的。”
安顺鼻子发酸:“奴才伺候主子一辈子主子在哪奴才就在哪。”就算要回去,也是一起回去,若是主子走在前面他再苟活几年又有何意义。
趁着天还有亮,安顺将剩下的稻草抱进屋子,铺了厚厚一层,然后将被褥拿进去铺上。
没有床,只能暂时打地铺将就,什么都缺,什么都得尽快弄好。
好在手上只要有钱,办事还是很快的。
山里不缺石头不缺土,也不缺早早砍在家里的木头,第二天村里的人就将灶台砌好了,还有架子床也定好了。
安上锅,灶就成了,铺上稻草和被子,床就成了,安顺又跟人说了回头打炕的事情,既然要住下来,炕一定得有,否则到了冬天,那是要冻死的呀!
忙完了回头才看见李代元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一个头发雪白,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那是刘菜花,他们小时候都喊菜花婶的,脾气直爽,心地很好。
看见她,李代元差点喊出声,他想到了林二金,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少年郎。很多年前天好的时候,他和自己,还有昭昭坐在那棵老槐树下,那是他心里这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美丽风景。
不等他开口,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来了,喊了一声:“娘,你怎么又到这边来了?”
刘菜花颤颤巍巍的指指李代元:“长生,长生家里来人了。”
林二金抬眼看了看院子里面的人,眉头拧了拧。
与李代元的眼微微对视,然后就收回目光扶着刘菜花:“娘,回去吧!长生哥家有人住了是好事。这村里人还是太少了,人多才热闹。”
说完,扶着老太太走远。
李代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送他们远去,嘴角微微上扬,哪怕有缺失,他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