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孙仙儿得遇灵梧仙 何仙姑二探余莲洞
十一回孙仙儿得遇灵梧仙何仙姑二探余莲洞(1)
宏伟高大的建筑突兀地映入眼帘,红砖绿瓦,雕梁画栋。一方金匾上“武清祠”三字,比初见时更加崭新。孙宾儿眉心一动,回首怜惜地看了怀中人儿一眼,低低道:“仙儿姐姐莫怕,有宾儿保护你。”话音甫落,抬脚便走。忽想起那日与铁刀王等人动手,自己武功太差左躲右闪,如今承诺护佑仙儿姐姐,岂非笑话?
轻叹,心中惭愧极了。
孙仙儿仍似往日一般形如冰雕,清澈的眼眸晶亮。一袭鹅黄薄衫在身,更显娇柔。腰间荷包因走动而不时摇摆。待登完最后一层台阶,孙宾儿望着那紧闭的大门,眉峰紧蹙。抬手小心翼翼地推门,但闻“嘎吱”一声,朱红木门便裂开一条缝。
孙宾儿心中一紧,正要推门走入,却被一个沧桑醇厚的声音阻止:“年轻人,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孙宾儿一震,回首望去,却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手执佛尘清然独立,五官清秀,看面容分明仅三十有余,为何那双眼睛却透着沉淀了千年往事的沧桑?孙宾儿眼中,周围行色匆匆地路人都成了她的背景。
“唉……苦海无边终有渡,回头是岸亦见仙啊。”那个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孙宾儿分明瞧见那道姑并未开口。难道……就在他准备答言之际,那道姑竟突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令孙宾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梦乎?非梦乎?来来往往的行人皆目不斜视地走动着,并没有人注意方才那一幕。
孙宾儿摇摇头,自语道:“不管了,一定是眼花了,嗯,眼花了。”
门被推开的刹那,一股寒风袭来,孙宾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更用力地拥紧孙仙儿。心下暗忖:怎的每次来这武清祠都如此渗人?我还是探过之后,带着仙儿姐姐速速离开此地为妙。
眼前灰尘迷蒙,似很久无人打扫一般落魄。与奢华而高贵的外观形成鲜明对比。连他最为好奇的丽娘像竟也消失无踪!空荡荡的大殿,依稀还有昨日痕迹,那倒在地上的香炉,烟灰已逐渐凝固,旁边三三两两,尚未燃尽的檀香早已冰冷。
轻嗅,什么味道?
细听,耳边似有人在耳语什么。
孙宾儿毕竟略有些仙基,虽不似孙仙儿那般敏锐,此刻却也察觉出一丝危险在靠近,心内不免忐忑。脑海中飞快记起娘亲曾说过,何仙姑昔日为穿山甲所杀,元神被封在蛛仙剑中,凭借自身灵慧得以脱险的故事。
不由得也暗暗集中意念,默诵起净心神咒来:“太上台星,应变不停。驱邪缚魅,保命安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
“傻瓜小心!”醇厚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又闻身后一声声撕心裂肺地怒吼声。
孙宾儿一惊,傻傻地不敢再动,背后一阵阵恶寒令他方寸大乱,拥紧孙仙儿的手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呆子,快离开那里!快!”那声音断喝道。
孙宾儿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腿脚也不听使唤,只得头也不回地拥着孙仙儿胡乱躲去,连说话的人是谁都无瑕顾及。耳边不时有怒吼声,尖叫声和哭嚎声,他的心一阵迷乱。
待走近一根柱子前,才惶惶回过头去看。
却见满殿空空如也,哪有半点人影。倒是有位身着道袍的女子,面目凝重,手执佛尘立于殿中央,嘴里碎碎念着咒语。正是方才殿外和自己说话的那位道姑!
孙宾儿心下些微有些安心,瞧了瞧怀中的孙仙儿,苦笑。
蓦地,那道姑气道:“混小子!谁让你生生闯进来,你可坏了我的大事了!”
孙宾儿不解道:“这位……呃,道姑,我什么也没做啊……”
话音刚落,但见满殿瞬间悬起红红丝线,丝丝缠绕、交错,发出淡淡红光。不多时便形成一张巨网,那巨网缓慢而有序地围成一个球状。那道姑深眸忽亮,手中拂尘一甩,便有无数符咒迅速贴到红球上去,红球随着声声咒语,稳定而有序地转动着。
孙宾儿一时看的呆住了,不禁问道:“道姑,这是为何?”
那道姑面目凝重,并未理他,只管自顾自地作法。
十一回孙仙儿得遇灵梧仙何仙姑二探余莲洞(2)
孙宾儿瞧去,贴满符咒的红球被一层金光笼罩着,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由得冷汗丛生,心下暗暗思量:这道姑正在作法,我又帮她不得,不如竟在此观望罢,只是不知这道姑究竟要做何事?是敌是友?是正是邪?正当此时,孙仙儿的眼眸忽然闪了一下,孙宾儿哪有闲心注意呢。
且说那道姑正全力施法,蓦地,一声轻叱,但见那丝线缠绕成的红球中居然伸出一双双手来,腐朽干枯,血肉污黑,好不可怖。
孙宾儿喉中一紧,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道姑体力渐渐有些不支,手中佛尘亦开始虚弱地颤抖起来。额前冷汗涔涔而下,一望便知是过度耗费了元气所致。怎奈,那红球中的无数枯手却像是得了生命般,反而更猖狂地撕扯着红线,符咒散发出的金光却越来越弱,那道姑紧抿唇瓣,强力将自己的法术不断倾注在佛尘上,不多时,嘴角渐渐沁出血来。
孙宾儿大惊:“道姑!你……你没事吧!”
那道姑微启唇角,颤道:“我……我的天劫恐怕是过不去了。你……你这小子害死我了……”
“什么?我……我做了什么吗?”孙宾儿大惑不解,“您不能再施法了……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不……不行,此刻停止,前功尽弃。咳咳……你,你听我说。那位姑娘是深陷自己的梦魇中而不能自拔,你要帮她走出梦境。还有……她身边虽有一神物,但对她来说,却……却不知是福是祸……”那道姑说到此处,似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忙又止住。
孙宾儿听得是一头雾水,但看她此刻虚弱非常,也不便多问:“道姑,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此刻你真的很危险不能再施法了!”
那道姑瞧他一片善心,心下不觉有些宽慰道:“这武清祠人虽非你们所杀,却是因你们而死。我本想用波若心经洗去他们心中怨恨,却不想你们此刻闯入,那些鬼魂的怨念复又被勾起,反而更加邪恶了。”
孙宾儿听明白几分,心下既无辜又惭愧,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只听得那道姑继续道:“为今之计,唯有以我毕生修为与它们同归于尽了……”
……
“道姑!”孙宾儿惊呼。
“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那道姑眼神一凛,坚定道。
“嘶嘶”几声响动,二人皆闻声去瞧,却见红球上一些符咒轻飘散落,在空中回旋几圈便落地了。那污血横流的腐手用力地撕扯着红线。有一根红线险要破裂,那道姑闷哼一声。吐出一大片血来,蓝色道袍上瞬间挂满红果,身体顿时有些摇摇欲坠。
孙宾儿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你……”
“莫管我,此乃……天意。你要记住我方才与你所言,现下,我已无能为力救助你身边那位姑娘了。但却能够趁元神未灰飞烟灭之际,潜入她的梦中稍作提醒。能不能醒,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咳咳……”
闻言,孙宾儿鼻头一酸,心中十分难过:我虽与这位道姑相识不久,但她却肯在自身危难之际救助我与仙儿姐姐,更兼得她为救苍生不惜牺牲自己,更是侠义心肠。何况……何况……听她所言,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我不仅害了仙儿姐姐,害了这武清祠之人,更害了她。我孙宾儿还有何颜面再存于世?想罢,一行泪顺势而下。
那道姑瞧他模样,心中不免好笑道:“你一个七尺男儿,怎的这般容易流泪?好不害臊!你莫多想,今日之果皆由昨日之因,好好潜心修炼,日后造福苍生才是正事。时间紧急,我这就去了!”
只见那道姑闭上双眼,嘴中碎碎念着什么,不多时,一枚碧蓝圆珠冲体而出,在那道姑头顶晃了晃,便径直飞入了孙仙儿体内。
雾霭朦胧,飞虹斜挂,白云闲散,衬得远处青山亦若隐若现。幽静的山谷,鸟语啾啾。山间遍地奇花,争相斗艳,在苍翠碧绿的世界中显得格外动人。任谁身处其中,都会觉得恬淡静美,流连忘返。孙仙儿一个人恍惚地行走在山间小道上,仍是穿着自己最钟爱的那件白罗水仙裙,不料脚底一滑,整个身体便失重地向前倒去。水仙裙瓣飞散,青丝如瀑直泻,恍若天外飞仙。
“呀!”一声惊呼,灵动的身体本能地后仰,几个退步,才勉力站稳。
“呵,好生惊险!”孙仙儿叹道。
抬眼望去,却见前方一个头戴草帽的蓝衣男子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些什么。四处望了望,却见此地除了他二人再无别人,不免心生疑惑,对着那男子轻声道:“喂,你是谁?这是何处?”
那男子仍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似没听见般沉默。孙仙儿又问了一遍,那人仍是无动于衷。
蹙眉,好奇之心顿生,只好提着裙角,一点点慢慢向他走近。
蓦地,九霄之上,一个醇厚沧桑的声音大喝道:“且慢!姑娘,前方无路,请回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中去。”
“咦?你又是谁?”孙仙儿脚步一顿,环顾四周,仍是不见人影。
“我乃灵梧仙是也,特来此处请姑娘回去。”那声音答道。
“灵梧仙?从未听闻过。这里很好,我为什么要离开?”孙仙儿俏生生道。
那声音急道:“你必须离开此地,否则将耗尽自身元气,命丧黄泉呵!”
孙仙儿本是纯真烂漫之人,但眼下深陷梦魇,意识难免被心魔所惑,是以眼下并未细细思量自身处境,反倒对灵梧仙的话颇有几分不耐:“命丧黄泉?你少唬人了,好,好,灵梧仙,何不现身相见?”
灵梧仙无奈道:“我此刻大限将至,潜入你的梦魇之中本就是极冒险之事,哪有余力现身相见呢?”
听说,孙仙儿心下有些踟蹰,感觉这灵梧仙并非坏人,莫非她说的是真的?我……
“仙儿……”蓝衣男子突然出声道,“仙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就在孙仙儿犹豫之际,一直背对着她的男子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唤她。虽草帽将他的面容遮掩,但孙仙儿却感到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袭来。脑海中不觉浮现出昔日之景: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模样!”
“小丫头,真不听话。也罢,你就在这里乖乖站上三个时辰。咱们,后会无期!”
“是啊,怪不得会救我们。原来是自己管教无方,放它出来乱跑!”
“要不是你娘惊了凤儿,使得凤儿不慎把能救幼凤性命的神果掉落,那凤儿也不会缠着你们。还好那神果被我找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喂!我叫仙儿你叫什么?”
“李-余-思!小丫头,你我有缘无份,日后亦再无相见之日。好好生活下去吧!”
往事如幕,惊扰芳心。孙仙儿并未察觉自己的脸颊滑落清泪。
武清祠,孙宾儿瞧见好端端的,有两行清泪滑过孙仙儿娇容,不觉纳罕,伸手,轻轻为她拭泪。
孙仙儿颤抖着挪着莲步,缓缓地向那男子走去。
灵梧仙怒道:“不要命了吗?!万万不可,快回去,快回去呀!”
此刻的孙仙儿,哪还顾得上旁人,只是满心欢喜却又紧张不已地望着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近。
那蓝衣男子微笑道:“初见之时,你不是要掀开我的草帽,瞧瞧我长什么样子吗?仙儿……”
孙仙儿一震,脸颊即时飞起两瓣红晕:“是……是你么?”
“当然是我,仙儿,我好想你……”那男子温言软语若春风。
说话之时,孙仙儿已然来至他的面前,清凌凌道:“李余思,为什么要说我们有缘无分,日后亦再无相见之日这样绝情的话来?”
“傻瓜!不要相信他,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梦,你再沉沦真的小命难保!”灵梧仙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那蓝衣男子仍旧浅笑着,草帽将他的容颜深深掩盖:“仙儿……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吗?”
孙仙儿心下喜悦极了,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吗,此刻竟近在咫尺。曾经以为的痴想,就要成真了么?深深凝眸,素手轻触帽檐,就要掀开之时,却听得灵梧仙闷哼一声,虚弱道:“我,我快不行了,那个傻小子还在武清祠等……等你呵!”
纤纤玉手瞬间似触电般缩了回来,疑惑道:“武清祠?”
“快快回去,这里不属于你!”灵梧仙吐出最后一句话,便再也没了声音。任孙仙儿千般呼唤,也不再开口。
孙仙儿愣了愣,望着眼前的男子,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十一回孙仙儿得遇灵梧仙何仙姑二探余莲洞(3)
曾经深深为之倾心而又不得相见的男子,此刻就近在咫尺。为何,她却没了喜悦。梦乎?非梦乎?白罗水仙裙,随风摇曳,明眸似天上玉盘明亮。
蓝衣男子依旧温柔地呼唤着:“仙儿……怎么了,你,不喜欢我了么?”
孙仙儿抿唇不语,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张被草帽掩去半边的容颜。
“你不愿和我在一起么?来我怀里吧,我们就在此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好吗?”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直击心底。
孙仙儿微微低下头去,踟蹰着,手指不停绕着发丝。蓝衣男子微微有些着急,就要伸手拥她在怀,却被她及时躲开。
蓝衣男子不解,却没有出声。
孙仙儿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这一生,我逃不过你。我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逍遥于山水之间。我是喜欢你,我想找到你。可是……”
话未说完,孙仙儿周身忽而散发出极大的悲伤,这股悲伤的力量令蓝衣男子也不由得一震。像是……整颗心,一点点,慢慢碎去,零落了满地秋尘,凋谢了漫天繁星。不知不觉,原本澄蓝明净的天空,渐渐浮上朵朵乌云。山间明媚花柳,皆被抹上一片哀色。压抑至极。狂风骤起,掀乱孙仙儿的裙角,她浓黑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盈盈缀着几滴晶莹。
“可是……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声渐不闻音渐消。
武清祠,僵硬的身体突然止不住地一阵颤抖,孙宾儿闻得动静,顺势瞧去,但见那道姑灵珠还体,身体逐渐复苏。心下不无欢喜。正当此时,却闻“哗哗”之声四起,那红球上的符咒,竟有半数散落。污血顺着红线蔓延,滴落在地,划出无数细小纹理。
孙宾儿大惊:“呀!”
那道姑早又一口血喷出,双腿颤颤巍巍,连手中的佛尘也无力握紧,双目怒睁欲裂,并不理会一旁的孙宾儿,自顾自地深吸一口气:“呔!诸位天神听令,我灵梧仙修道多年,今天劫难过,请各位天神念吾除魔心切,赐我神力与之同死!”
语罢,碎碎念起咒语。孙宾儿愣了愣,知是别无他法,心下像万铅噎喉般难受。
眼睁睁看着一道金光自天而降,将灵梧仙的整个身躯包裹。那灵梧仙收起佛尘,面容恬静,微笑着继续念咒。不一会儿,周身便燃起熊熊烈火。
那红球中的万千枯手,似是感觉到危险靠近般不住挣扎,愈加奋力地撕扯着红线。
蓦地,灵梧仙的身体便燃成火球,一个飞驰,便奋力撞击在红球上,巨大的爆破声和触摸不到的怒吼哀嚎声,一阵阵地刺激着孙宾儿的耳膜。
一霎时,无论是纯洁的灵魂,或是黑暗的枯骨,都化为乌有。武清祠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风啸云涌,残叶落花。
蓝衣男子收起了方才的温柔,换上一副漠然的语气:“只有我和你才是一对,只有在这梦魇谷,你才会幸福,和你喜欢的人相守。”
孙仙儿轻叹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没有我,你走不出这梦境的,来至此地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便会永远滞留在此,成为梦魂。”
孙仙儿仍旧没有言语,黯然离去,娇俏的背影在他眼中是如此魅惑。蓝衣男子定了许久,一言不发地跟上前去。
孙宾儿擦了擦眼角,望着空空的大殿不住发呆。灵梧仙走了,走的那么淡然。一个恍惚,似又看见那个身着道袍的清秀女子,手执佛尘清然独立,透过那双似沉淀千年沧桑往事的眸子,看着自己。
“年轻人,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泪花又模糊了双眼,轻轻一眨,便滑落两行。突然瞥见,地上一方蓝色碎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安详静谧。
孙宾儿情不自禁地跪着爬去,小心翼翼地将之拾入手中。
十一回孙仙儿得遇灵梧仙何仙姑二探余莲洞(4)
九霄万卷云流过,澄澈如镜。蓝衣男子穿过人群来至一僻静街角,炯炯双目专注地盯着那愈加清晰起来的三个小点儿。须臾,眉峰一挑,奇道:“果真是它们,它们来此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一个借力,便腾空而起。
风声呼啸而过,吹得脸颊生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双明亮晶莹的眸子,想起那日清晨,自己早早地便没了睡意,在床榻辗转反侧,终是无法,只得起来。推开门的刹那,看见的便是那一抹白色纤影,手捧瓷瓶,认真收集竹露的模样。及腰的长发,柔亮生辉。如果可以,真愿时光就此停留。不必想过去,不必想将来,更不必想对错。
她是那样快,便发现了他的惊扰。回首,灿然一笑:“咦?是你呀!”
“唔,你大清早便来收集晨露,为何?”
“晨露烹的茶,最是清新。此时不品,过段时间可就品不到了呢。”她淡然一笑,若春风拂面。
“那我来帮你吧!”
嘴角浅勾,蓦地,一株小小碧莲之影掠过心间,又仿佛……还有那似有若无、半隐半现的红莲。双莲交错变换,几乎叫他分不清楚。
心下一阵刺痛。却不曾注意三只五彩金丝凤早已围着他,悠然翱翔,不时欢快地嘶鸣着。李余思好笑地叹了口气:“你们一刻也不愿消停,如此明目张胆地乱跑,当心惊扰了人类。”
那为首的凤儿“嘶嘶”高声鸣叫着,李余思细细听道,明白它们是要他回余莲洞去。
蹙眉,低低道:“有些事,我要一个人想想清楚。”
丝丝藤蔓顽强地生长在峭壁上,藤蔓上些许白色花瓣已现枯容。何吕二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方突出的七尺来长的峭壁上,吕洞宾望着洞门上方,那石刻的三个字不由得出声念道:“余莲洞……”
何仙姑稳了稳身形,亦抬首看去:“是啊,当初他救了我,便带我来至此地,”环顾四周群山,真真是登高望远,不胜清寒,“李余思!李余思?”
并无人答应。
脚底一些碎石滚动,尽管早已习惯了腾云驾雾,何仙姑仍是有些惧高。蹙眉,视线越过吕洞宾,向藤蔓之门望去:“不会不在这儿吧?那又能去哪儿呢?”
吕洞宾用力地抓紧她的手臂,“仙姑小心,我们进去再说吧。”当下,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挪动,吕洞宾在前拨开藤蔓,何仙姑则紧紧跟随在后。
再次来访,心下竟多了些许熟悉。幽暗的山洞,冰凉潮湿。几根粗壮的藤蔓延伸缠绕,洞内那方水池中,仍有盈盈绿水,不时传来“叮咚”的滴水声。水池中央的巨大方石早已落灰,石底多出一圈供人站立的石板上,静静地躺着一颗小小明珠,晶莹剔透,若不细看,几与石板连成一色教人难辨。
吕洞宾眼尖:“咦?那是什么东西?”
何仙姑一惊,顺势望去,果见小小明珠一颗在那石板上,不由得奇道:“我从未见过那个东西,谁知道是什么呢。”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便是凤凰泪了。只是凤凰泪若未被及时服用,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会凝固成珠,成为泣凰珠。”吕洞宾沉思片刻,抚鼻笑道,说着便动用法术将那泣凰珠收在掌心。
“你才受过伤,御风疾飞难免大耗元气。那凤凰泪只能暂时补充元气,不如,就请我这凤儿朋友送你一程,如何?”
听说,何仙姑忽想起当日李余思的一番话,当下笑道:“是了,那日他曾让我饮过凤凰泪。那你又怎会知道这东西就是泣凰珠呢?”
吕洞宾见问,却不再言语,看洞中除了一些藤蔓、石块,别无他异,便自顾自地向内里小洞走去。何仙姑见之,便想起李余思所养的三只凤凰,不由得莞尔浅笑。向吕洞宾道:“那是凤凰的巢穴。”
“我知道,不才正是寻味而来。那泣凰珠本无色无味,但是遇到凤凰蛋,便会生出一股天然清香,只须将它在凤凰蛋上放置一会儿,它便会有了这股清香,如此,泣凰珠便可成为名媛淑女的香袋,挂在腰间岂不是一件美事?”吕洞宾不羁道。
何仙姑瞥了他一眼:“里面真的有凤凰蛋吗?照你所说,这样名贵的东西拿来做香袋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吕洞宾好笑道:“你就是这样认真,我说笑的,那泣凰珠可是驻颜仙药,不若,送给你吧?”
“我可不要,我已经是神仙了,要它做什么?”何仙姑好笑道,蹙眉,探头绕过吕洞宾,径直向洞中之洞走去。
只见这洞内铺着厚厚一层稻草,稻草上四处丢着野果、果核,凌乱不堪。但只一处凸起,周边却干干净净,一概果核皆无。何仙姑缓缓走了过去,弯下纤腰,青丝垂地,白裙曳地,不胜美丽。伸手随意拨了拨,果见一枚西瓜大小的凤凰蛋藏在草下:“哈……洞宾,你快来看,真是被你说中了。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凤凰蛋!”
“洞宾?”等了许久依旧没人回应,不免奇道。
蹙眉,回头去看,却见吕洞宾正盯着一面石壁凝思。何仙姑不解道:“喂,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吕洞宾眼睛一眨不眨道:“仙姑,你快来看。”
何仙姑只得将凤凰蛋重新用稻草掩起,快步来至吕洞宾身旁。
只见石壁上一副《鲤鱼戏莲图》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活灵活现的鲤鱼,硕大的鱼尾拍起一串水花,并蒂双莲亦相偎相依着,整幅画面和谐静美极了。
“鲤鱼戏莲图?”何仙姑奇道,“这……这和王婆婆家的那幅画,还有阿宝肚兜上的画一模一样呢!难道给了王婆婆肚兜和画的人竟是李余思?”
“还有那并蒂双莲,李余思这样费尽心思究竟是为何事?”吕洞宾诧异道。
“也许,我知道。”何仙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遂将李余思所讲嫦娥奔月、得遇双莲以及南极仙翁觊觎双莲的故事说与他听。
吕洞宾听闻,轻叹道:“早已听闻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今日不曾想到,竟由嫦娥奔月牵引出这样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不知那红莲现下如何?”
“还能如何?恐怕是永远难以成人身,只能做一件活物了,这南极仙翁竟也忍心。”何仙姑秀眉轻蹙,不知为何,动用心念取出自己的莲花萼,轻抚,“玉帝所赐这莲花萼虽是奇宝,难道它就没有一段故事?该不会……”
“哈哈……别多想了,怎么会那么巧呢?如果真是那样,南极仙翁如何肯割爱送给你呢,这可是玉帝所赐啊。”吕洞宾好笑道。
何仙姑听后,心下方有些宽慰:“说的也是。”
“不过,如你所言,这石画还有王婆婆家中的画,都应是李余思所为。”
“我记得那画上写道‘鲤鱼思,鲤鱼思,双莲千载若相逢’!”
“没错,正是李余思幻成人身后,思念她们而作。我有个大胆的揣测。”吕洞宾清眸倏地一亮。
“阿宝正是后羿的转世!”
几乎同时,仙吕二人异口同声道。
话音甫落,二人都淡淡地出声笑了。
“咦?这碧莲的花蕊上是什么东西?”吕洞宾突然疑惑道。
何仙姑好奇地看去,只见一枚白色珠花静静地贴在碧莲花心上。
“这不正是你鬓上所戴么?”吕洞宾看着何仙姑发鬓,略有沉思。
何仙姑一愣,不自觉地伸手触摸鬓上珠花:“是啊,也许是上次无意中掉落的吧。可是他将我的珠花放在这里做什么?”说罢,便伸手抚上那珠花,顿觉一股奇力袭来,整个手臂便如蚂蚁噬咬般难受。
吕洞宾见状大呼不妙,连忙握住何仙姑手臂,那股奇异的力量瞬间也将他包围,二人既惊且惧,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那石画突然似活了似地,粼粼水波微漾,双莲闻风轻舞,鲤鱼欢快地甩了甩尾巴,被甩起的水花破石而出,淅淅沥沥地溅到仙吕二人身上,二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便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正与三凤嬉戏的李余思突然寸心大乱,眼前一黑,便从玉穹坠落。
十一回孙仙儿得遇灵梧仙何仙姑二探余莲洞(5)
“扑通”一声沉闷巨响,便有一大片水花袭来,‘碧莲仙子’正幽怨神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如水薄衫被溅湿大半也未曾感觉到。
竹筏另一端的黑衣男子,显然也受了一惊。连忙回过头来。只见是一人落水发出的动静,有一刹那的恼怒,转瞬又恢复了漠然神态。
那‘碧莲仙子’回过神来,惊呼一声:“你还不快救人!”
“关我何事。我为什么要救他?”依旧冷漠如冰。
‘碧莲仙子’心中一恼,恨恨地盯了他一眼:“哼,无情无义的狠心肠!”说罢,便甩出绿菱带,径直抛向那人。奈何那人意识全无,咕嘟出几抹泡泡便沉了下去。
‘碧莲仙子’心下一急,也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碧水深潭,鱼游虾动,多么像当初。青丝因为水的浮力,四散开去,碧衣飘逸如仙。
那蓝衣男子眼见就要沉底,一双温柔纤手拥住了他的腰。睁眼,一张绝美面容映在眼前,仿佛前生有多少纠缠未曾理清,只一转眼,便又昏了过去。
黑衣男子静静看着水底,蓦地“扑哧”一笑:“还有点儿仙气,不错,不错。”
眼看着碧莲仙子一脸怨愤的表情将那男子拖上竹筏,黑衣男子轻笑道:“好,好,很好。”
‘碧莲仙子’一呆,还未回过味来,便被蓝衣男子的面容惊住了:“……”
“他?是他?”满脸的惊讶和不解。
“谁?”黑衣男子奇道,也忍不住去瞧那依旧昏睡的人。
“李余思?!”黑衣男子错愕道,“怎么是他?!”
“李余思?他……他叫李余思?”顿时,俏脸飞上两瓣红晕,才要欣喜,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慢慢敛起笑容。
河水似蜿蜒的青罗玉带,温柔缠绕在苍翠的奇峰中。碧水萦回,万千倒影、各异深潭、飞瀑急流参差。仙吕二人望去,却见这河水一半如残阳红艳,一半如碧玉清澈。
神眼一开,只见深处水底,居然生长着一茎并蒂双莲。但见那莲一红似火,娇而不艳,花瓣微开。一鲜碧如玉,冷而高洁,花苞紧裹。二莲皆散发着微弱的光,别有一番韵味。
何仙姑道:“什么?我们怎么会来这儿?这不是……”
“不错,我曾用三明六通之法来过此处,这里就是昔日东华上仙和王母娘娘谈话之地,漓江。只是奇怪,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还有那并蒂双莲依然长在一起……”吕洞宾四处望了望,心下诸多疑惑一时无法可解。
“洞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仙姑不免急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如静观其变。”
“嘻嘻,你们是谁?为何会来此处?李余思呢,怎不见他来看我们?”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仙吕二人皆是一惊,寻了许久才知道,那声音来处正是水底。于是,都好奇地注视着水底不说话。
“嘻嘻,看我做什么。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碧莲道。
吕洞宾见状,不免好玩道:“是你在跟我们说话吗?这里又是哪里?我们怎么会来到此处?”
那碧莲天真答道:“这里是梦魇谷,李余思将他的所有心魔都锁在了这里,一定是你们触及了机关才会来到此处的。真好,陪我玩儿,陪我玩儿。”
“梦魇谷?心魔?”何仙姑疑惑道。
“对啊,对啊,这里所有的一切皆是他的心魔。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魔,所以将一切心情都尘封在了这里。”
仙吕二人若有所思,只听得那碧莲又道:“你这女子真奇怪,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啊,李余思难道是找到了要寻之人,不然也不会忘记和我们的约定……”
“你们有约定?”何仙姑问道。
“是啊,若他找不到所寻之人,就要回到这里成为梦魂,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可是……有一阵子他都没来了……”另一个温柔的声音答道,“你们擅自闯入此地,可知会令他心痛难忍,痛到不能自拔?”
……
何仙姑正要说话,忽一眼瞥见对面有一娇俏人影,白罗水仙裙,青丝如瀑飞泻,一缕发髻高绾,零星缀着些许鹅黄小花,说不出的灵动、清丽。
“仙儿?!”何仙姑大惊道,吕洞宾听闻也是一阵错愕。
但见那小小女子面上忽悲忽喜,漫无目的地沿着河边走着,后面跟着一个蓝衣草帽的男子。明明隔着那样遥远的河水,但看在眼里竟是如此逼真和亲近,真真如梦似幻。
“仙儿,仙儿!”何仙姑大喊,但那小小女子似是未曾听到般,只管自顾自地走着。何仙姑心下一震,莫名地紧张起来,才要继续喊,便听那温柔声音叹道:“别喊了,你怎么喊都是没有用的。那位姑娘是在自己的梦魇中,而你们却是在李余思的梦魇中。故,你们二人有着清醒的意识,看的到她,她却看不见你们。别小看这梦魇谷,纵横交错的空间不断变幻,完全是因为‘幻由心生’。你们眼里的世界,未必是她眼里的风景。”
吕洞宾眉峰一蹙,“为何你们竟有如此意识?能知晓这么多事?”
碧莲见问,“扑哧”一笑:“我们可都是梦魂啊,理解这些并不是难事,况且,我们在李余思的梦魇之中活了千年,自然是有些灵性。你瞧见的那位蓝衣男子亦是我们同类,正是那位姑娘的梦魇,瞧那姑娘神色,假若再拖延几天,就要成为梦魂了。”
“什么?这么说仙儿她有危险?”何仙姑急道。
吕洞宾也不免担心起来:“不行,我们得想办法救仙儿!”
二人虽然担忧着急,奈何一丝办法皆无,只好跟着孙仙儿的步伐,亦慢慢沿着河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