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往事几多如云烟散 愁肠百转此情义深上
第八回往事几多如云烟散愁肠百转此情义深(1)
话说八仙离开桃源村,各自行去,独何仙姑依约寻李余思而来。
此刻,但见她静静立于山洞外,任凭裙角随风飘,青丝如瀑乱舞。不经意间抬首一瞥,只见洞门上方的几根藤蔓因风力而左右摆动,露出一方山石,隐约可见其上刻着“余莲洞”三个字,不甚清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一刹那间,何仙姑微微一愣,顺手拂过紧贴脸颊的一缕柔丝,蹙眉,疑惑道:“余莲洞?‘莲’?莫非……就是他口中的那个‘莲儿’?”
正当此时,只见眼前藤蔓被人用手拨开,露出一张冷峻却不失英俊的面容,正是李余思。
那李余思凝望着何仙姑,眼眸深处一片欢喜。开口却淡淡道:“你来了。”说罢,轻轻冲何仙姑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嗯。”闻言,何仙姑微微一笑,不做别声,俯身进入洞门。
忽然,只听得“嘶拉”一声,讶然回头,凝眸处,只见李余思那蓝色粗布衣衫的长袖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却是方才拨藤蔓之时被一根尖刺划到了,不由得低笑一声。
见状,李余思亦呵呵笑道,“哈哈……这刺儿兄是提醒我李余思该换新衣裳了!”随手将衣袖从刺上拽下。轻拍几下,复又叹道,“莲儿,你……”
“诶?叫我何仙姑,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要找的‘莲儿’!”何仙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余思的话,明眸瞅瞅李余思衣袖上那裂开的长口,素手轻点,但见一道微弱粉光闪烁,那衣袖便又崭新如初。
李余思清眸微暗,沉默许久,低声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千年来的情意是谁也抹不去的。”说罢,抚了抚合好的袖子,一丝苦笑噙在嘴角,蔓延成无尽的忧伤。
何仙姑本欲问他“莲儿”之事,话到嘴边,瞧见他那黯然神伤的面容,却又顿住了,欲待怎样,却又不知怎样,只得柔声道:“李……李余思,你将我认作‘莲儿’,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这,也是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
点点青苔,狭小石径,绿柳山间,已是夏末万花残。那玉穹依然碧蓝一片,云卷云舒,似谁素手绣成一幅幅流云图。寂静中,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回荡在山坳。
“哈哈……这凉山呐,不仅是隐居的好地方,也是修行的好地方喔!你们瞧,置身其中,心也静了不少呢!”蓝采和弓着腿站在一处石阶上,不时地捶打着后背,深吸了一口气,笑说道,“喏,你们瞧,那边山顶有几间茅舍,想必龙三他们便在那里罢!”众人闻言,皆顺势望去,果见对面山麓间隐匿着几间如黄豆般大小的茅舍。
吕洞宾拍了拍衣襟上的土,清眸四顾,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说:“唔……心静,在哪里都可以修行。若身处喧嚣之中仍能心如止水,道之大成也!”
“洞宾说的对,采和你的长进实在是太慢了。”曹国舅抚须道。闻言,蓝采和双肩一耸,俏皮地吐了吐舌。
“嗯?唔……唔,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师父做了一桌子好菜在等着我们呢!好香啊……快走,快走啊!”张果老咽了几口水,作势到处嗅了嗅,对众人说道。
“果老馋馋馋,洞宾道道道,国舅教教教,我蓝采和啊,笑笑笑!哈哈……走喽!”说罢,蓝采和便揉揉双膝,又挽起袖子,继续前行。余者皆紧随其后不提。
没过多久,四人便踏上了一个平展的石台,吕洞宾踱至石台边缘,回望走过的路,但见远处那石径蜿蜒曲折,如一条小蛇游戏于碧水间。清风徐徐,风干了额前细汗。回身间,眸光一瞥,蓦然发现,此段石台尽头岔出另一条小径与之会和,交界处却只一条狭窄而陡峭的小道,垂直而上,旁边一根根青壮老藤盘绕,供人攀行。
而对面小径,正有一个少年扛着一个布袋缓缓近来。
东海,龙王殿内,虾兵蟹将,蚌女鱼娘来来回回穿梭不止,乱哄哄一片嘈杂。人人脸上皆有焦急神色。
一个看起来年方二八的紫衣小蚌女,急匆匆地走到龟丞相身边,玉耳上的淡蓝珠翠晃动不止,更是给她原本秀气的脸上添了几分灵动。只见这小蚌女规矩地施了一礼,急急道:“回龟丞相,四处皆找寻过了,不见龙王爷的身影,这可怎生是好?”
话音刚落,又有一位蟹将拱拳回道:“末将带领三十虾兵,将周围十海里之地全访遍了,并不曾见到龙王爷,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去找!凡有发现龙王爷的重重有赏!务必给我把龙王爷找回来!”龟丞相眉蹙成川,急声吩咐道。
那蚌女蟹将齐声称“是”,当下领命而去,暂不赘述。龟丞相自是坐立不安,叹息不止,在殿中央来回踱步,看着周围一个个前来回复的人,心下很是烦闷。许久,拱拳望天自语道:“哎呦喂,我的龙王爷啊,您跑哪儿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这都走了三天了!唉,可真是急死人了!”
韩湘子、铁拐李、汉钟离三人进得殿来,见到的正是这番景象。三人不知所以地互望彼此。铁拐李率先一瘸一拐来至龟丞相身旁,不解道:“龟丞相啊,这是怎么回事?”
汉钟离亦道:“是啊,怎么这里里外外的人都这么慌张呢?究竟出了什么事?”蒲扇微摇,双髻些微有些凌乱,却仍不失仙姿。独韩湘子默然无语,静待龟丞相相告。
乍闻之下,那龟丞相身形一震,抬头看去,见是三人,连忙躬身行礼,回说道:“不知三位上仙驾到,有失远迎,还请上仙恕罪啊!”
韩湘子眉峰一蹙,温文道:“龟丞相不必多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这……这……”龟丞相嗫嚅着,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许久,跌足叹道,“也罢,我信得过上洞八仙。只是,这事非同小可,切莫走漏风声啊!我……我们龙王爷……他,他……”
听闻此言,三人皆是一愣,纷纷凑上前来,团团围住龟丞相,异口同声道:“龙王他怎么了?”
“唉……我们龙王爷不知所踪,已经三天了!这可如何是好啊?”龟丞相望了望众人,眼神里充满了无奈,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三人说道:“上仙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我这里感激不尽了!”说罢便要跪下行礼,见状三人忙及时阻拦住了。
韩湘子摇摇头,叹息道:“龟丞相何须多礼?东海的事便是我们八仙的事。且不说百年前,因穿山甲对我们八仙的仇恨,牵连到东海,致使东海损失惨重。便是凭与龙三公主的交情,八仙便义不容辞啊!”
“湘子说的对,本来今日我们便是有事找龙王的,不曾料想出了这等事。你放心,与公与私这件事情我们都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汉钟离亦道。
铁拐李沉思半晌,蓦地,说道:“龙王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会不会是凉山?”
闻言,韩湘子略一思索,疑惑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据我所知,龙王这百年来从未与龙三公主有过联系。再者说,若要去,何以非得过了这么久才去?还有,为什么只字片语未曾留下就一个人走了?”说罢,望向向龟丞相,目光里不无询问。
龟丞相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一震,不由得心虚道:“龙……龙王近些日子好像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喜……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殿。我那日早晨去送药,见他一个人坐着发呆,连叫几声也不答应,便自己出去了。后来小蚌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我,龙王不在寝室,也没有喝药。当时以为龙王在别处,也没在意。晚间时候又熬了一碗药送去,见原来的药早已凉透了,龙王爷仍是未归,便不由得慌了神。这才着人去寻,可寻了三日也未曾寻见……我……”
“我敢打赌啊,龙王爷一定是去了凉山。这么多年,他一定很想念龙三。我们还是先去凉山一趟,与洞宾他们会合吧。”汉钟离拍了拍脸,肯定地说。
铁拐李亦道:“我也正有此意,湘子,你说呢?”
“也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韩湘子颔首应允。
说罢,三人正要辞行,忽然,韩湘子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身后的龟丞相道:“龟丞相,你既知道此事不宜走漏风声,何故还大张旗鼓地着人去寻龙王呢?若信得过我们八仙,此事就交由我们处理吧。”
那龟丞相闻言,巴不得一声,口中连连应道:“上仙说的是,是我疏忽了!上仙们神通广大,比我们有能耐,我这就把人撤回来!”言罢,躬身作揖,谁料想,却有一物从宽大的袖袍中滑出,飘飘荡荡落于地面。
龟丞相见状,大吃一惊,正要去捡,那物事却早已被韩湘子拾起,张于手中。只得低下头,身体不住地哆嗦着往后退去。
韩湘子望去,却是一封信件。翻过正面来一看,但见上面赫然写道“父王亲启,不孝女龙三拜上”。
第八回往事几多如云烟散愁肠百转此情义深(2)
“泠泠”的滴水声不绝于耳,更兼凤凰不时低鸣,更显得余莲洞静谧非常。而何仙姑与李余思就相对坐在一张石几前,许久无言。
蓦地,何仙姑拍案而起,石几上的一杯桃花酒顿时倾倒,酒顺杯流出,弯弯斜斜地浸湿了石几。但见她明眸闪闪,直盯着李余思,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李余思举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又缓缓送入口中。
“你说我千年之前是一株碧莲花,被王母娘娘灌了忘川之水才忘记了前尘往事。这怎么可能?这件事情和王母娘娘又有什么关系?”何仙姑难以置信道,“还有,你仅凭气味就断定我是你要找的莲儿,未免武断了些。”
李余思淡淡一笑,抬眼看了看她,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沉不住气,妄,妄啊。”说罢,又饮尽一杯。闻言,何仙姑一愣,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低眸浅笑,只好重又坐下,轻叹道:“好了,别卖关子了,我啊就是性子急,这件事你要是说不清楚,你这余莲洞就再不得清净了!”
“哈哈……我李余思求还之不得呢!”李余思调侃了一句,扶起倒着的酒杯,重又为何仙姑斟满。只见一枚桃花瓣从酒壶里滑入酒杯,随着酒窝旋了又旋,终于静止浮在表面不动。
何仙姑瞥了他一眼,啐道:“喂!快点说啊!”
“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即使我不认得你的模样,可你身体散发出来的莲香却是瞒不了我的,否则,我李余思与莲儿岂不是白白相识、相知,相……相爱了一场?”李余思说罢,深深地凝望着何仙姑,透过她那明亮的眸子,似乎看到了千年前……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样深入骨髓的爱恋,她,真的全都忘记了吗?轻叹,酒入愁肠愁更愁,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千年已过,那一株碧莲花已不是当初的碧莲花了。可莲儿,还是我的莲儿吗?
不,她是的,她就是我的莲儿。虽然总是觉得缺少了一分当初的心有灵犀,当初的悸动,当初的默契。但她的高洁,她的清丽,她的直率,她的真诚,她的义气,她的仙姿依然打动着我这颗等待了千年的心。
莲儿,或许,待你记忆恢复之时,一切的感觉就会回到最初吧。
唉……
酒,越喝越无味,不如不喝了罢。
李余思,缓缓放下酒杯,嘴角一勾,定定地望着何仙姑,道:“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千年,就是为了等到再见到你的时候讲给你听。哪怕……直到最后,你……依然记我不起。”
广寒宫,冷月阁。“铮铮”的琴声断断续续地飘荡在皎月上空。由于是白日,金乌的光芒十分强盛。所以在尘世,人们是很难白日看到月亮的。
这金乌本是天帝之子,性子高傲,霸气。将谁也不曾放在眼里。唯有对嫦娥仙子,暗藏几缕柔情。传说,嫦娥初升月宫之时,这金乌便暗暗留意,常常在夜间,偷偷将自己投射在月亮上的光芒加重,只为更加清楚地看到并关怀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为她送上光明。风神素与金乌交好,得知此事,劝过金乌不可鲁莽云云,那金乌哪里听得进去,连声道:“玉帝王母又能奈我何?没有我,这尘寰、玉穹、幽冥、鬼蜮岂不是要永远陷入黑暗、混沌之中?我便是喜欢嫦娥,谁也管不着!”
风神无法,毕竟天有天规,为了瞒住天界众神,不使金乌受到责难,偶尔待金乌又于夜间偷偷加重光芒之时,他便打开风口袋,即刻有一股强风喧嚣而过,吹起一片片云彩掩盖住那轮皎月。
此刻,嫦娥仙子暗自弹着琴,风吹帘动,裙角轻扬,美不可言。
而那小小桃源村,一个小小孩童,正骑在牛背上,悠闲地吹着笛子,土色衣衫干净整洁,和着金色阳光,像是从那柔和的画中走来。
凉山石阶上,那少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费力地将肩上的布袋放到石台上,才用手臂抹去额前密汗。都说高处不胜寒,一丝不错。一点点小风亦给整个人带来无限清凉。那少年长长舒了一口气,抓住布袋才要起身。便听到一声轻呼。
“你……是,孙离儿?”
少年一惊,抬眼看去,只见四个男子站在不远处的石台上,那唤他名字的白衣男子,剑眉星目,飘逸出尘,身背一柄雌雄宝剑,不是吕洞宾却又是谁?余者三人,听到吕洞宾的话皆纷纷凝目过来,齐齐地望着他。
“你……吕洞宾?!吕叔叔!”少年惊喜道。
蓝采和哈哈一笑,双手环抱,说道:“喂!你小子长大了,可还认得我们三个?”
“怎会不认得?你是蓝采和,八仙之中最数你懒散,爹爹常常教导我们说千万别学你!”孙离儿哈哈笑道。
蓝采和闻言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孙离儿继续说道:“诶?可是爹爹还说了,蓝采和为救百姓牺牲自己的生命,终于悟道了,是我们学习的典范哦!”
闻言,蓝采和这才一乐,眨眨眼睛道:“哼,这还差不多!”
那孙离儿放下布袋,走至众人跟前,对着张果老道:“你呀,就是张果老了,我娘常说她有个徒弟贪吃又顽皮!”说罢,趁张果老不注意,使劲拽了下他那雪白的长须,复又跳到吕洞宾身后,道,“啧啧……和果儿真是太像了!”
张果老嘴一撅,指着自己的鼻子佯怒道:“哼!什么我和他像,是他和我像还差不多啊!像我,仙风道骨的有什么不好啊?”
孙离儿只是捂着嘴偷乐,吕洞宾好笑地一把将他拽出来,用力敲了敲他的头,说:“你呀你,怎么没有一点钟离师父的稳重呢?”
曹国舅走至孙离儿跟前,一脸严肃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那孙离儿上下瞧了瞧,眼珠儿一转,笑道:“我敢打赌啊,你呀一定就是曹国舅了!”
闻言,众人皆笑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知道的。”
蓝采和瞥见孙离儿的布袋还放在那里,疑惑道:“那布袋里是什么东西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过是些米喽。娘说,既然要过凡人的生活,就要像凡人一样。这叫做‘自立自强’。我才从山下的桃源村买的。”
闻言,张果老赞道:“唔,果然是为人母了,大不一样了哦!”
吕洞宾盯着那个布袋,又瞧瞧那垂直而上的狭窄小道,拍了拍孙离儿的肩膀,试探地说:“你看这里只有这条小道能过,你扛着那么重的布袋未免辛苦。不如让我用法力帮你一把,可好?”
曹、张二人洞悉了吕洞宾之意,皆附和道:“是啊,反正我们是神仙嘛。”独蓝采和不明就里地道:“唔,好主意啊,你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哦?”
那孙离儿望了望众人,半晌,不满道:“亏你们还是神仙,连‘脚踏实地’也不知道!我孙离儿,自己能扛回去!你们既是神仙,当然可以腾云驾雾,何苦还要一步步走呢?”
“哈哈……有仙基,不错嘛!”吕洞宾抚掌一笑道,“走路的过程也是悟道的过程啊。”
孙离儿不解道,“何出此言?”
吕洞宾淡淡一笑,轻声道:“很简单。当你没有爬山之前,觉得山很高,行路亦难。可是,当你真正站在山顶,再回望来时的路,会发现,不过如此。”
闻言,孙离儿回头望了望脚下山川,半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张果老捋了捋胡子,亦笑道:“唔……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孙离儿一愣,领悟到原来方才是吕洞宾在试探自己,当下也一笑不语。
众人说说笑笑着继续行路,暂不赘述。
第八回往事几多如云烟散愁肠百转此情义深(3)
话说韩湘子无意间发现从龟丞相宽大袍袖中滑落而出的一封书信,写着甚:父王亲启,不孝女龙三拜上。立即联想起上次来东海龙王曾说,从未收到过龙三的信一事,不由得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龟丞相。
但见那龟丞相此刻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冷汗淋淋。
蹙眉,淡淡道:“龟丞相,这你如何解释?为什么私藏龙三公主的信,使得他们父女百年来断绝联系?!”
闻言,铁拐李、汉钟离二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齐齐看向龟丞相。
龟丞相一震,连忙作揖求饶道:“上仙息怒!上仙息怒!我……我也是没办法的啊!二……呃,他,他说只有切断了龙三公主与龙王爷的联系,才能医好龙王爷的心病啊。我……我是为了龙王爷好啊!”说罢,用袖口抹了抹额上冷汗,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暗叹这韩湘子果然心思细腻。
“湘子,我看这龟丞相不像是恶人,既然如此,我们找到龙王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不过,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总让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啊。”铁拐李沉思道。从神针被盗,至桃源鬼魅,牵涉到东海,现下龙王又不知所踪,这一切究竟有何关联呢?隐隐觉得,东海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可是这平静的表面之下,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呢?
汉钟离撇了撇嘴,正色道:“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我们顺藤摸瓜真能挖出什么大秘密呢。”
韩湘子并未作声,只是那般立着,玉箫松松的别在腰间,一袭黄衫在身,自有一翻潇洒俊逸。许久,叹息着说:“龟丞相,你是龙王的心腹,难道还不清楚龙王的心事吗?他朝思暮想着龙三公主,因此才有了心病。你不想方设法使他们团聚,却做出了这等事!你……唉,也罢,只是你要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龟丞相一惊,下意识地答道:“没……没谁,是我私自这样做的,是我啊……是我。”说罢,眸光一暗,不再做声。
可惜,韩湘子并不肯就此打住,仍是追问道:“刚刚你明明说有人告诉你的,怎的又否认了呢?你究竟想掩盖什么呢?”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目光定定地看着龟丞相。
闻言,那龟丞相似乎也动了气,当下挺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韩湘子,不悦道:“韩上仙,事实便是如此。你怎么问都没有用的,还有啊,这是我们东海的事,还请你不要刨根问底。来人啊,恭送上仙!”
语罢,便有两个蚌女前来,对着铁、钟、韩三人施礼道:“三位上仙,请吧。”
汉钟离哈哈笑道:“好你个龟丞相,你这是什么态度?好歹我们也是上洞八仙啊。”
铁拐李正要说什么,却被韩湘子抢先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件事我日后自会向龙三公主和龙王说清楚。”
“小蚌女,没听见吗?送客!”龟丞相喝道,说完,拂袖而去。
那小蚌女一呆,才留恋地收回了望着韩湘子的目光,娇笑道:“上仙们还是请吧,正事要紧。”
三人听说,只好告辞而去,韩湘子自将书信笼于袖中,此处不多表。
那小蚌女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念一动,借故支开了同伴。自己默默跟着铁拐李等人走出了珊瑚眼。红色珊瑚晶莹璀璨,似那伊人在水一方,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愣愣瞧了许久,小蚌女嘴角一勾,娇媚一笑,忽而轻轻叹了口气。然韩湘子三人由于各怀心事,皆未曾注意到。
一不留神,见三人就要远去,才连忙急急喊道:“上仙们慢走!且听我一言啊!”
闻言,三人皆停下了脚步,诧异地回头看着她。
只见方才殿上的那名小蚌女正眨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们,面上隐有忧愁之色。玉耳上的淡蓝珠翠晃动不止,一张俏脸甚是灵动。
不多时,那小蚌女,水袖一挥,便有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其整个身体团团围住。抬首之间,已随着气泡漂向三人。
“韩……上仙,我有事要跟你们说。”小蚌女低低道,不知为何,一片红晕飞上双颊。
韩湘子温文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呢?”
“我……”小蚌女支吾着,一双清眸隐隐动人。
“哈哈,这位姑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嘛!”铁拐李亦笑道。
那小蚌女移过目光,瞅了瞅铁拐李,又看了看汉钟离,才又说道:“三位上仙不必生龟丞相的气。他对龙王忠心可鉴,我相信他是真心为龙王好的。”
三人一听,皆屏息不语,静待下文。
只听得那小蚌女继续说道:“我要说的,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那日,我正在此玩耍,远远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正向这里来,便躲进了一个珊瑚眼里……可是后来,龟丞相却出现了。我听得他们说什么信啊,龙王啊,还有提到龙三公主。可是距离太远,并不十分听得清楚。”
闻言,韩湘子心下一紧,眉蹙成川,问:“什么?那你可有看清那男子相貌?”
“容貌看不大清楚,不过听龟丞相唤他做‘二王子’,他有着一头……啊……”正说着,在众人皆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但见一股黑气化作利剑,迅速地直直地穿破小蚌女喉头。那小蚌女只觉喉头一紧,口张着,只是说不出话,素手不停地按着喉头,秀目圆睁,香舌外吐,豆大的汗珠顺流而下,表情分外痛苦。
见状,汉钟离、铁拐李、韩湘子皆是大惊,连忙冲向小蚌女身前。谁料,转瞬之间,那小蚌女的身影便渐渐稀薄、寡淡。最后,化作一堆粉末溶于无尽海水之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徒留一股幽香萦绕不散。
韩湘子呆了半晌,蓦地,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目泛红光。急急看向四周,只见远处一股股气泡密集不散,迅速地滑向远方,倏尔便没了踪影。
第八回往事几多如云烟散愁肠百转此情义深(4)
余莲洞,何仙姑久久无语。如玉面容布满惊愕。朱唇微颤,只是说不出话。是的,这是一段隐秘的往事,如夏花灿烂,明媚。转瞬却又如秋叶凋零,枯萎。唯有痴人之心不死,带着所有深情眷恋等伊千年,只为盼一段重逢。叹息。明知无关己身,难奈此心依然哀戚莫名。
“唉……”轻叹一声,明眸飘忽着,仿佛随着李余思的轻描淡写,回到了三千年前……回到了那小小庭院,聆听情人耳语……
“羿,在你心里,我像什么啊?”一少女娇羞偎依在少年怀里,轻笑道,玉颊上的深深酒窝似灌满了琼浆玉液,轻易醉人。
“呃……像什么?呃……在我心里,你就像仙女一样美丽,呵呵。”少年憨憨答道,紧环少女纤腰,呆呆地看着少女那浓黑纤长的睫毛,目光温柔地能融化万里冰川。
“哼……你都说了几百遍了,就不能换一种比喻吗?”少女佯怒娇嗔道,蹙眉,粉拳轻轻地捶在少年宽厚的胸膛上。
少年无措地挠了挠头,憨笑道:“可是小娥,你在我心里就像是仙女一样美丽啊!”
“那,你见过仙女喽?”
“没有,呃……有,西王母算不算呢?”
“呵呵……傻瓜。”
“小娥,我……我……”
“好了,羿。我都知道。”少女抬起头,轻轻地吻上少年的下巴,睫毛颤地似抖动的蝶翼。
亭台楼阁,香廊水榭。莲语低低,云淡风轻。两个人儿相偎相依地静立在阁楼上,一齐望着楼下池塘不语。一切都出奇地静,若不是偶尔传来的蛙鸣,真让说书人以为那是一幅画,静美如斯。
月桂树边,池塘一波接一波的水纹漾起,一朵朵莲花相继绽放着,白似冬雪留香,粉如佳人玉面含羞。有的已全然绽放,似仙子轻舞裙角飞扬。有的微微半开,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的还是花苞,如粉妆玉琢的婴孩安然沉睡。碧玉般的莲叶静默着,映衬着红颜独醉。
谁也不曾发现,莲叶下,一条大的怕人的青色鲤鱼悄无声息地潜在池底,缓缓地吐纳着气泡。滴溜溜的眼睛格外有神,专注地望着阁楼上的男女。淡淡润泽的鳞片闪烁着轻柔的光芒。
这一望也不知是多久,依稀记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到后来竟呼呼睡去了。
“你……你怎么来了?!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隐隐听到少女娇柔中蕴含恼怒的声音。
“嫦娥,你屡次三番据我于千里之外,何苦呢?我哪里比不上后羿那傻小子?嘿嘿嘿……我知道,今夜后羿不在家,我……”另一个猥琐男声响起,鲤鱼厌恶地摆摆尾巴,犹自梦中。
“逢蒙你……你真无耻!你怎可与我夫君相提并论?!我夫君上射九日而下杀六害,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你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莫污了我夫君清名!”嫦娥冷哼道。
闻言,那唤作“逢蒙”的男子又气又恼,沉声恨道:“休跟我提后羿那厮!既然如此,你只把长生不死之药交与我便罢,管保日后不再与你纠缠。成全你们如花美眷,何如?”
“这……你如何得知的?!”嫦娥惊道,说罢,轻轻地朝后退去。
那逢蒙哪里肯依,见嫦娥欲走,忙缓缓紧逼着向前。
“哈哈!别管我如何得知的,今夜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了,仙药,美人,逢蒙我都要!”这一句,生生的传入了鲤鱼的耳中,那样刺耳,一下子惊得它睡意全无。
滴溜溜的眼睛透过月桂树,望向阁楼那大红疏棂,只见嫦娥颤抖着向后退去,满脸惊恐。而一个男子正步步紧逼着朝她走去。不安地甩动着粗壮的黑色尾巴,激起的大片水花洋洋洒洒地喷在莲花上。其中一朵开到极致的莲花不堪重负,瓣落池塘静无声。
须臾,“啊!逢蒙你放开,放开我……混蛋!”嫦娥尖叫着,哭喊着。
“别不识抬举,待明日我便宰了后羿那厮!”逢蒙冷笑道,“你手里是什么,贱人,你给我……快给我,贱人!”
青色的鲤鱼再也听不下去了,奈何自己修行尚浅,今日距离自己每年只有一天修得人身的时间还有整整九个月。当下只能焦躁地摆动着身体,水花肆意挥舞着,吟唱着,哪管激起如此大的动静会惊动凡人。
很快,远处火光四起,喧闹的人群渐渐近来,哈,是后羿,是后羿回来了!高兴之余,鲤鱼便不再动了,为免惊动凡人,只得再次潜入池底,吐出一圈圈的气泡。暗暗祈祷:快啊,后羿,赶快杀了那个心术不正的恶人!
正当此时,只见嫦娥夺窗而出,轻盈盈的身体如鸿羽般随风而飞,纤腰楚楚,鹅黄水袖轻甩,好似菊蕊初吐。长长的青丝凌乱飘散,倾城面容上写满忧伤。清泪欲滴。淡淡柔和的光芒盈满了她的全身,衣裙随风舞翩翩,岂是一个美字形容得尽?令这尘寰的时间都为她而静止……
鲤鱼看痴了,府上的下人们看痴了,逢蒙也看痴了,甚至,忘记了逃跑。
而后羿,目光闪闪,定定望着天空上的,自己渐升渐远的妻子,亦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许久,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嫦——娥!”
闻言,嫦娥身形一震,凝眸,人群中,一眼就望到了那个自己心中眼中的英雄、爱人。本能地甩甩长袖,用力挽住阁楼上的栏杆,控制住不断向上的身体。泣道:“羿,对不起……我要走了……”
“不,不……不要走,不许走!”后羿吼道,似孩子般无助地啜泣。
嫦娥无奈地叹息着说:“或许,我们的缘分本该若此。我……早就提醒过你逢蒙为人狡诈,你偏不信,当他是兄弟……如今……”正说着,只听“撕”的一声,回首望去,原来是水袖欲裂,在做最后的挣扎。
顿时急道:“来不及了……你一定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嫦小娥!”
语音刚落,又是一声“撕拉”脆响,鹅黄水袖全部断开,整个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地飞向天去。
“后——羿!后——羿”嫦娥不甘地呼唤着,奋力地倾身向下,欲飞至后羿身边,怎奈浑身丝毫力气都使不出来,任由风儿将她带走。
“嫦——娥!你——回——来——啊!你——回——来——啊!你——回——来!”后羿,手伸向天,绝望地胡乱地抓着,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绝丽的人儿。心像被谁狠狠撕扯着疼,下意识地紧捂着胸口,生怕一松手,这颗心就疼的裂开。呆呆地望着那个早已远去的人影,泪水不知不觉愈加汹涌。不,这是梦,这一定是梦,是梦。
可是,可是嫦娥真的走了,她真的走了。
张弓,取箭。
阁楼上的男子一声惨叫之后,重重地从窗户上跌落在地。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鞭尸,这一鞭就是七日七夜。
玉帝得知,大怒。责令后羿永世沦为凡人,不得再位列仙班。西王母听闻此事,无奈地摇了摇头,深为后羿惋惜。
那鲤鱼又何尝不是整日地长吁短叹,伤怀感叹呢?
它看着后羿夜夜临风醉酒,对月洒泪。
直到,那满头青丝逐渐花白,脸上皱纹沟壑。
直到,在那个孤独的夜晚,那颗痴情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魂魄亦不知飞往何处。
泪吗?是泪吗?鱼也是会有眼泪的吗?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
再后来,这座古宅便换了主人。它便再也不愿长居于此了,怕的便是那触景伤情。
好在池塘是有活水之源的,省却了它不少的功夫。它便顺着那源头而行,这一行,也不知行了多少年月。只知道,沿河的风景不断变化着:春花、夏莲、秋雨、冬雪。
这是什么地方?河水似蜿蜒的青罗玉带,温柔缠绕在苍翠的奇峰中。碧水萦回,万千倒影、各异深潭、飞瀑急流参差。最是那清新的空气,令它浑身都感到畅快。
便是这里了罢。
欢快地甩甩尾巴,全力一跃,冲出水面后又跌回了水里,激起的白色水花煞是美丽。好似尝试到了乐趣般,它便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跳跃。一次次,朵朵水花飞起,笑靥如花。
“姐姐,那里有一个呆瓜。”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什么呆瓜啊?在哪里?”另一个温柔的声音疑问道。
“就是上面那个一直跳来跳去的呆瓜啊,哼,它以为它真能跃过那龙门吗?”轻柔的声音不屑道。
“呵呵,你这张嘴呀……不过,说的也对哦!”温柔的声音笑道。
听说,鲤鱼的好心情一下子便烟消云散。闷闷地潜入更深的水中,生气地吐着气泡,寻找着那个奚落它的异类。
咦?那是……那是怎样的异类啊?
只见深处水底,居然生长着一茎并蒂双莲。但见那莲一红似火,娇而不艳,花瓣微开。一鲜碧如玉,冷而高洁,花苞紧裹。二莲皆散发着微弱的光,别有一番韵味。怪道它看着这河水一半如残阳红艳,一半如碧玉清澈。原来如此啊!只是,世间哪有莲花开在水底的呢?竟比主人故宅里的那些莲花美丽百倍。一时间,竟看痴了。愣愣地围着那株并蒂双莲游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嘻嘻——讨厌的呆瓜,你来这里做什么?转,转,转,都被你转晕啦!”那碧色的莲花笑问道。
见问,鲤鱼木讷半晌,才道:“我……我……是来修行的。”
“修什么行啊,不过是呆瓜一个,还想跃过那龙门去?”那碧色的莲花不屑地说。
闻言,鲤鱼动了气,停在她身前,甩甩尾,冷哼道:“原来方才竟是你在奚落我,谁人要跃那龙门了?”
这时,那红色莲花开口道:“你这鱼儿莫动气,我这妹妹就是这样口无遮拦。”
……
如此,便是相识了吧,从此它便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许久以后,它才知道,这条河唤作“漓江”,是那碧色的莲花告诉他的。
漓江,漓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有了永生在此安家的想法。宁静,温馨,恬淡。更重要的是,自己心底深处,喜欢那碧色的莲花常常和他斗嘴,虽然偶尔会斗到两人谁也不理谁。喜欢那红色的莲花轻柔婉转,如天籁般的歌声,唱着甚:
琼浆玉露养仙颜。霞裙雾衫,飞虹翠环。琼娥拂袖,带落云花,碧眼花间。一个唱凤舞九天,一个演仙鹤离魂。你自忖寻:待要流连,诉与谁言?
也喜欢,常常讲笑话给那两个姐妹听,直逗得她们笑得左摇右摆,这难道就是凡人说的“花枝乱颤”吗?嗯,一定是。
这样的生活,鲤鱼很满足。就连睡梦中,也会笑出声。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就离主人去世过了两千年。红色的莲花已然争妍怒放,碧色莲花已微微半开,而自己已然能够每月修得一次人身了。两千年的日月啊,不知主人投生何处,过的可好?
“后来呢?后来嫦娥回去后羿身边了吗?”碧色的莲花轻轻地问道。
“后来,主人死了,故事就结局了。”鲤鱼叹息道。
“不,故事一定还会继续的,他们一定还会重逢的!”碧色的莲花声音有些哽咽。
“你真烦人,故事的结局我已经讲过几万遍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重逢。”鲤鱼不耐道。
那碧色的莲花还欲说些什么,却又终于没有开口。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红色的莲花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半晌淡淡道:“你们看,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呢。嫦娥她一定每日思念着后羿……这些年,我们三人朝夕相处,我很欢喜!”
鲤鱼透过江面,瞅了瞅那皎洁的月亮,随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欲待睡去。
却听得那红色的莲花又道,“明晚子时,便是我幻为人身的时刻,不过,我不会离开你们的。等我幻成人身后,便在这漓江边找个地方潜心修炼,我们三人还能在一起的。”
鲤鱼呆了一下,睡意登时褪去,眼睛一亮,半晌欢喜道:“什么?你竟要幻成人身了?!这太好了!不过,很快再过一千年我也会变成人身啦……”
“还有我,还有我!等我们都变成人身了,便去游历四方如何,这些年困在水底好闷啊!”碧色的莲花亦高兴道。
“好啊!”
“一言为定!”
鲤鱼和红色的莲花齐声道。
漫漫长夜,伴着皎洁月光行将过去。东方的那颗启明星泛着明亮的光芒,迎接着晨曦的降临。一只飞虫停在江面上,激起一串串涟漪。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碧色的莲花轻声问道。
“嘘!不要吵她,这是幻化成人身的关键时刻,不能分神的,否则就会功亏一篑的。”鲤鱼严肃地瞥了她一眼道。
闻言,那碧色的莲花立刻噤声,乖乖地一动不动。
鲤鱼望着碧色的莲花那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好笑。没过多久,就感觉无趣,当下,甩甩尾巴,游向别处闲逛。那碧色莲花自是想与他同去,奈何她与红色莲花本是同根而生,分离不得,只好由鲤鱼自行离去了。
眨巴着眼睛,轻轻动了动身体,碧色的莲花便发起呆来。
须臾,又是一串涟漪激荡,将她的神思由九幽之地拉了回来。抬首,隔着江面望去,但见一个鹤发童颜,拄着高于额顶的拐杖的老人在江边饮水。
浅笑,无言,好奇地看着他那高凸的似蟠桃一般的额顶。突然,那老人似乎发现了她在偷看似的,停止了饮水。双眼微眯,蓦地目光晶亮,甚至,甚至……还有些欢喜。随即甩甩袖子擦了擦嘴角,便“哗”地一下站了起来,浑然不顾被水沾湿的衣袖。只听得那老人喜道:“哈哈!好一株并蒂双莲!尤其是这朵碧莲更是世间难求啊。碧莲啊碧莲,你可愿跟随仙翁我回昆仑山,做我镇宫之宝啊?”说罢,抚须长笑。
碧莲一愣,不明所以,半晌冷哼道,“哼,谁愿做你那镇宫之宝了?不去,不去!”
那仙翁闻言,复又笑道:“哈哈……小小碧莲脾气倒是不小,还是随仙翁我去修行修行吧。我南山天池岂不比这里好?”
“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碧莲别过头,花枝轻摇,不愿再多言。
那仙翁见状,微微有些恼怒,不甘道:“不去可由不得你,我南极仙翁好不容易才遇见你这千年奇葩,怎会轻易放你!”说话间,便抬袖凌空划了一个圆,口中喃喃自语念着些奇怪的咒语。很快,便将手臂迅速伸入水底,那手臂渐渐拉长,往碧莲的方向而去。
见状,碧莲隐隐觉得不妙,不安地颤动着,又奈何不得他,急的不知怎样,只得大声呼道:“臭老头你不要过来!你怎可强人所难?!啊……姐姐救命!鲤鱼哥哥救命!”
“哈哈……小小碧莲,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仙翁我将你奉为镇宫之宝,不会亏待你的!”南极仙翁笑道。
“不……我不愿!臭老头你休想!”碧莲嘴上愤愤地说着,心里却惶恐不安,暗自祈祷那鲤鱼精赶紧回来。但是哪里有他的踪影呢?一时间花心大乱,方寸全无。
看着那渐渐逼近的如枯枝的手,身体越发无力地抖着,转身去瞧身边尚在修炼的红莲,只见那花瓣红艳如火,愈发盛开的好了。急急道:“姐姐……”
那红莲闻言,动了一下。
说话间,南极仙翁的手已伸向碧莲茎底,刨了刨茎下淤泥,欲挖出其根,红莲又是一阵晃动。倏地,花瓣轻颤,更有淡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周身的水流亦无规律地冒着气泡,不时地冲击着碧莲。
眼见红莲心神不宁,周身气息紊乱不堪,大有走火入魔之势,碧莲大惊,怒道:“臭老头,死老头,你算什么神仙!好卑鄙!我跟你走就是,可千万别伤到我姐姐!”
闻说,南极仙翁一愣,自己只是太怜惜这世间奇葩,想带回昆仑好好栽培,并未有任何伤人之意。哪知竟使得那红莲心神大乱,险些走火入魔毁了那一身千年道行。又见那红莲身形乱颤,气息紊乱连带着周围的水流亦滚滚翻腾,周身红光乍现,如血殷红,乃是极凶险之兆,不由得错愕大惊。“唉……你何必……”幽幽地叹了口气,南极仙翁怜惜地说,“心若止水正菩提,心正,眼正,耳正,鼻正,口正,方能宁静心神啊!”心中隐隐有怜惜之意,握住碧莲茎底的手略有些松开,但就这样轻易放过碧莲仍是心有不甘。只得试探道:“红莲啊,红莲,我并不会伤害你的妹妹,只是想将她奉为镇宫之宝。你即将幻成人身,千年修行不易,切不可在一念之间毁于一旦。你可知,走火入魔会使你神魂飞灰湮灭啊。”
碧莲闻说,才要说话,却被一个温柔的声音抢先了去,只听得那声音淡淡道:“仙翁,我来代替我妹妹,如何?”
轻柔柔的声音,从有了生命开始,听了几千年了,如今听来却依然似一缕春风拂过心田,淡淡的,轻轻的,甚是惬意。碧莲愣愣地听着,脑中除了“姐姐”“姐姐”两字外,空白一片。
“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两个是同根而生的?!”她懊恼地抱怨着,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没有自由的感觉。
“呵呵……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两个做个伴岂不快意?你瞧,我已经在这里孤单了一千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了你。”姐姐轻笑着,那时起,她就被她的声音打动。她常常想,若是姐姐幻化为人身,一定倾国倾城!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水底呢?”成长的岁月太漫长了,一千年生根,一千年生叶,一千年开花,一千年幻化成人身……
“等我们的花完全开放的时候就可以幻化成人身了,到时候,姐姐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
“姐姐,那里有一个呆瓜。”
“什么呆瓜啊?在哪里?”
“就是上面那个一直跳来跳去的呆瓜啊,哼,它以为它真能跃过那龙门吗?”
“呵呵,你这张嘴呀……不过,说的也对哦!”
“你们看,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呢。嫦娥她一定每日思念着后羿……这些年,我们三人朝夕相处,我很欢喜!”
“明晚子时,便是我幻为人身的时刻,不过,我不会离开你们的。等我幻成人身后,便在这漓江边找个地方潜心修炼,我们三人还能在一起的。”
“我们三人还能在一起的。”
“我们三人还能在一起的。”
……
姐姐,姐姐。
“让我代替她,仙翁。虽然论品种我不及碧莲,但也算是千年仙葩,用来做你的镇宫之宝也无不可。日后,我定摒弃红尘俗念,潜心修炼。请你放过碧莲。”
红莲轻柔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后,缓缓地停止了颤动。碧莲隐隐感到一滴滴水珠滑到自己的茎底,温润和暖。呆呆地,不知所以。
南极仙翁甚为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笑问道:“你可知,你如此做,意味着什么?你不后悔吗?”
“不悔。”红莲轻声道,如切冰凿雪,没有半丝犹豫。
“姐姐……”碧莲音哽在喉,哭道,“不可……不可。”
“傻妹妹!”红莲转身,用自己的花瓣轻触碧莲,幽幽道,“不这么做仙翁岂会轻易放你?好好地和鲤鱼在一起吧。我……我在天上也会看着你们的……我们三人还是在一起的。”
说罢,为防碧莲阻挡,便迅速凝聚全身灵气封印住了自己的魂魄,顿时,原本围绕着自己周身的红光便如云烟消散。
“不……不……不许……不能……”碧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说道。呆呆地看着早已一动不动的红莲,脑海中却浮现出鲤鱼的身影。她知道,姐姐再也听不见她说的话了。
“唉!好一朵有情有义的红莲,也罢,也罢,本仙翁就成全你,这就随本仙翁去吧。”南极仙翁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将停留在碧莲茎底的手探向红莲,断掉其与碧莲相牵连的根后,收罗入袖。
所有的回忆,纷繁复杂。红莲终是离开了。原本好好的一株并蒂双莲,仅剩碧莲一人耳。
“泠泠”的滴水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何仙姑明眸闪闪,平复了心神后轻声道:“后羿、嫦娥、鲤鱼精、红莲、碧莲……想不到,那三千年间竟还有比嫦娥奔月还要令人感叹的故事。红莲,代替了碧莲?”
李余思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难怪我见那副图上写着‘李余思,鲤鱼思。双莲千载若相逢’。你,就是鲤鱼精?”何仙姑追问道,“那么,阿宝的肚兜和那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李余思依旧无语。
何仙姑不由得沉不住气了,急道:“喂,快说啊!”
李余思深深地看了看她,说:“你真的与她很不相同。”
何仙姑白了他一眼,才要答话,只听得李余思又道:“如果我说,阿宝便是后羿的转世,你信吗?”言罢,又是一杯酒入肠,幽幽道,“自我幻成人身后,便一直在寻找着他的转世。还有你,莲儿……我将我的一魂一魄分别封印在了那个肚兜还有画上,那日阿宝娘难产,便是我暗中助她。”
第八回往事几多如云烟散愁肠百转此情义深(5)
凉山脚下,韩湘子一行人坐在一方巨石上歇脚。汉钟离望着沉默不语的韩湘子,撇了撇嘴,蹙眉道:“湘子啊,不要这样了,你不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吗?”
说罢,推了推旁边的铁拐李。铁拐李忙佯装咳了几下,小心翼翼道:“是啊,我好像又看到了从前费长房的影子,焦躁、易怒。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叔父逼你写那一千个‘孝’字的事吗?”闻言,韩湘子身形一顿,却始终没有说话。许久,缓缓地从腰间取出玉箫,横在唇下。张口,却一个音符也吹不上来。
是啊,往事一幕幕,纷繁如昨昔。岂是轻易能忘的?
当年,自己一心求佛,不惜忤逆叔父,被责令写一千个“孝”字才罢。下笔如针锥心,刺骨的疼,那种感觉真的是铭心刻骨。孝?孝?孝?何为道义?何为大爱?何为生死?
自己真的堪破了吗?
当误以为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仙友惨遭毒手,当鲜活的一条生命就那么轻易地陨逝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确实心内充满了愤恨!那种恨,是仇,是怨,更是心魔。
“唉……我们走吧。”长叹一声,收回玉箫,韩湘子幽幽说道,也不理一旁满脸疑惑的铁、钟二人,便自顾自地起身走了。
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铁、钟二人道:“不行!我们得去地府走一趟!”
闻言,铁、钟二人诧异地说:“去地府做什么?”
“启动轮回盘,查出小蚌女死因。如果我猜的不错,小蚌女的死和仙女湖畔那妖魔有关。”
凉山,木屋内。
“什么?!你是说东海中并未有此人?那会是谁呢?看来,此事还得找龙王了。不知道湘子他们可有什么收获。”吕洞宾眉峰紧锁,抚鼻沉思道。
“岂有此理啊,是谁敢毁我们东海的名声?让我知道了,决不轻饶!哼!”龙三双手环抱,气鼓鼓地说道。
孙影挠挠头,不解地说:“居然还害我师父被人误解,看来,这个家伙不简单啊!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我帮忙啊?”
蓝采和好笑地拍了拍孙影的肩膀,戏谑地说:“你啊,只要看好小八仙就行了,剩下的事有我们呢!”
张果老听说,捂嘴偷笑。停了停,又蹭到龙三跟前道:“师父啊,喏,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菜了……怎么样……这个……那个?”
龙三瞥了一眼张果老,啐道:“你啊,还是那么贪吃!你放心,你师父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胃的。等会儿啊,我就和仙儿亲自下厨,怎么样啊?”
闻言,张果老喜不自禁,连连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还是师父最好喽!”
闻言,曹国舅眉头一皱,无奈地摇了摇头。吕洞宾却在一旁暗自揣测何仙姑的去向。
一方小小的菜园内,各色菜蔬鲜**人。一个少女正半蹲在园边摘菜,青丝如瀑飞泻,一缕发髻高绾,零星缀着些许鹅黄小花,说不出的灵动、清丽。投身于青山白云之间,宛若天仙神女。旁边站着两个少年,一个白衣翩翩,俊逸潇洒。一个黄衫飘逸,温文尔雅。
白衣少年嘴角噙着一株草,无聊地环抱双手,看着少女道:“仙儿姐姐,难道你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每日待在山上真无趣!”
少女抬首,深深地瞅了他几眼,忽而轻轻一笑,说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不安分,想要求吕叔叔带你下山玩,又怕娘不肯,所以才来找我,是不是?”说完,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挑选着蔬菜。
那白衣少年一愣,点头一笑道:“不愧是冰雪聪明的仙儿姐姐,真是被你说中了。怎么……”
“诶?要我帮你也可以……”仙儿冷哼道,“不过……”
白衣少年闻言,生怕希望落空,忙问:“不过什么?”
仙儿明眸一转,浅笑看他:“不过,宾儿你必须带上我一起去!”
“这个……”白衣少年犹豫道,“这个……可是……”
“怎样?”仙儿不高兴道。
“娘不会让你去的!”黄衫少年帮腔道。
闻言,仙儿放下手中的菜,缓缓地站起身来,盯着黄衫少年道:“湘儿,你不会出卖我的,对不对?”说罢,故意捋了捋一寸柔丝,狡黠地看着他笑。
湘儿撞上那暗藏锋芒的眼神,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内连连叫苦暂不多提。
且说说韩湘子诸人为追查小蚌女死因,便穿火海冰窟,来到了那幽冥鬼蜮,地府阴曹。放眼望去,但见无数游魂鬼魅皆列队前行,等待着阎君查阅生死薄,指引往生之所。汉钟离一眼瞥见一个头发凌乱,双眼乌青,面容惨白,颧骨凸显,舌头外伸的女鬼徐徐走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对韩湘子和铁拐李说道:“喂,我说这些鬼啊,生前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啊,非要寻短见。这下,恐怕要被打落饿鬼道喽!”
闻说,铁拐李和韩湘子皆顺势望去,果见那女鬼长舌外吐,双目圆瞪,面目狰狞,跟在游魂队中,面无表情,乃是自缢而死。
铁拐李道:“是啊,这么多的鬼魂,不知道地藏王菩萨该怎么度啊?”
“生无可恋,死亦何苦?死,对他们来讲,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是,这么做太过自私,终究还是要受地狱刑罚之苦!”韩湘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了,我们快去找阎王吧。”
阎王殿。幽森的鬼气弥漫了整个大殿,阎王正面无表情地翻看着生死薄。时而点头不止,时而摇头蹙眉,时而虎目圆瞪,时而怒极拍案。勇武可怖的面孔,让任何观者都不禁胆怯畏惧,怯懦不敢近前。
许久,阎王大笔一挥,匆匆地在生死薄上勾画几番,便将那生死薄重重摔在了案几上。怒道:“哼!冯氏,你上抛高堂老母,下弃三岁幼儿,于自家正堂悬梁自尽,实在是可恶至极!来啊,将她打入饿鬼道!”垂在额前的珠缀因他的动静而摇摆不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众鬼仙得令,就要将那唤作“冯氏”的女鬼托入饿鬼道。
突然,阎王发现殿前不知几时多了三个人,正是上洞八仙之中的韩湘子、铁拐李、汉钟离,不由得蹙了蹙眉,不满道:“怎么又是你们?我这地府竟比得上你们那兜率宫,使你们如此留恋?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
闻言,铁拐李干干一笑,瞧了瞧汉钟离和韩湘子,三人暗中交换了一下目光。
韩湘子便几步上前,正欲开口,突闻一声怒吼,势如江堤破裂。闻得动静,众鬼、仙皆是一震,韩湘子愣了愣,回头看去,乃是那女鬼“冯氏”。但见“冯氏”被两个鬼差押着欲扔进饿鬼道,却仍自挣扎抗拒,血泪横流,面目可怖。方才一声怒吼,整个人浑身萦绕着一团黑气,大有入魔之势。
阎王蹙了蹙眉,蓦地拍案而起,喝道:“大胆冯氏!竟敢反抗,来啊,速速将她打入饿鬼道!”
“且慢!”韩湘子出声道,“阎王明鉴,此鬼情绪如此激动,或有冤屈未解。不如,打开阴阳镜,看看她的过去再做定夺。”
汉钟离挑了挑眉,亦道:“湘子说的对,打开阴阳镜,让她自己也看看生前作为,便可对判决心服口服啊。”
闻言,铁拐李点头不语,直看着阎王。
阎王皱了皱眉,沉思道:“唔……也好。那就请阴阳鬼司打开阴阳镜吧!”
得令,阴阳鬼司微施一礼,取出随身的阴阳令便向阴阳镜指去。但见一束光闪,巨大的阴阳镜便开始自行运转,泛起的光芒好似水纹涟漪。不一会儿,镜中便呈现出了一个妖娆的人影:
玉容如雪,明眸皓齿。最是令人望之忘俗的,便是右眼角那颗滴泪痣。隐隐欲滴,似有泪痕。都说美玉无瑕,但带有微瑕的美玉更有迷人之处。美丽的女子正坐在亭下专心刺绣,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身边渐近的身影。
“曦儿。”一个尖细的女音响起。
停下手中游走的针线,曦儿抬首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立在亭外,圆圆的脸上写满伶俐。当即喜道:“梦儿?你怎么来了?好久都没见你来找我了!”
那唤作梦儿的一呆,面色有些讪讪的。只听得曦儿娇嗔道:“傻站着干什么?快来这边坐,你瞧,这幅《倾城牡丹图》我快绣好了。”
“曦儿……我……”梦儿欲言又止,却并不上前。
曦儿见她面色隐有挣扎,笑容便渐渐敛去,轻声道:“你怎么啦?”
梦儿轻咬下唇,许久低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李公子……李公子他说,他……要娶我。”
“咚”,刺绣落地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那样的刺耳。
曦儿玉容上更是铺满了一层白霜。
“我……我怀了他的骨肉……对不起。”梦儿冷冷地说,尖细的声调如冰刃切耳。
一阵水纹涟漪闪过,画面又变化了。
只见一个儒雅书生模样的人正着急地在街道上行走,一连撞到了好几个行人,遭来一阵阵谩骂。
蓦地,停住了脚步,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朱红巨匾上,只见那匾上写着“陈府”二字。
“哼!你还有脸来见我,我女儿呢?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一六旬老翁揪着那书生的衣领怒吼道。
“陈……陈员外,你先把手松开,有话好好说。我并不知曦儿的去向。”书生急道。
那老翁如何肯依,双目圆瞪,怒吼着说:“李-白-甲!我女儿书信里写的清清楚楚,是你小子背信弃义,你还敢狡辩吗?”
……
又是一阵水纹散开,只见曦儿哀哀地站在一座山顶上,任风将裙角吹乱。
“我知道,他并不爱我。娶我,只是顺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曦儿冷笑道。
“你,我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曦儿的伤感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不过,我并不恨你,不恨你们。是我自己强求姻缘了。”曦儿忽而一笑,回身之际,却震惊万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她身后的梦儿,抽出了一把匕首,冷冷地盯着她。没来由地,向后退去,怒道:“梦儿,你要干什么?!”
梦儿并不答话,只是步步紧逼着向曦儿走去。匕首闪过一丝寒光,带着死亡的冷酷。
众鬼、仙皆看的入神,唯有冯氏,别过脸默默流泪。但见画面又变成了一三十出头的少妇站在高椅上,将一条雪白绫布悬在梁间。圆圆的脸上布满绝望,正是梦儿。
“曦儿啊曦儿,到底你是幸福的。即使他不爱你,自你死后,他还常常念着你。他从来都没爱过我……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你知道吗?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朱少爷的……他……他……我就是这种命,注定不会幸福。”梦儿苦笑着说,泪水不自觉地涌出。
“是,是我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嫁给李公子……嫉妒你的美貌,嫉妒你的才情……嫉妒去你家提亲的人都快踩破了门槛……可是,我唯一认定的朋友,只有你!”梦儿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不必再夜夜纠缠我了,不必再去骚扰我的孩子,我……我这就下去陪你,去赎我这一身的罪孽……”
阴阳镜“刷”地一声关闭了,硬生生将众鬼、仙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韩湘子低低地叹了口气,看向冯氏道:“你害死了陈家小姐,犯了杀戒。可有话要说?”
闻言,冯氏支支吾吾,汉钟离猛然发现她的胸前沾满血迹,仔细一看,竟是被鬼差拔去了舌头。叹息道:“唉……我看啊,她是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写给我们看吧。冯氏,你可有何未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