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哀挽

2015年7月10日京郊西山别墅，李二和象往常一样穿着大裤衩，二股筋背心、坐在落地窗前的檀木大椅上，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紫砂茶壶，随意的享受着午后时光。李贤与李怡都在美国不在身边，何芳还在学校忙着还没有回来。旁边两个保姆静静的往左右两个半人高的青铜冰盆中加着冰块，丝丝凉气从冰盆中散出，冰盆上方甚至可以看到袅袅白气。李和才过54岁，头发已经全白，躺在檀木大椅中，再配着这身打扮，活脱脱一个老混子，哪里像什么首富，倒是与他老子李兆坤有些神似。

窗外的日头白的晃眼，稍一开窗滚滚热浪就扑面而来，屋外一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顺着别墅的公路疾驰而来。关上窗户，李和心中不由有些郁闷，近年来刘保用，郭东已经找他的频率已经极低，科技、工艺这些东西在理论完善的前提下要允许试错，有时一个生产现场的小革新，就会带来工艺的革命性进步。李二和近年来对于上一世的单位可没有一点藏着掖着，从理论到工艺可以说为某厂的火箭炮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这次实在猜不透刘保用来的意图。眯着眼睛李和迎到门口，刘保用、郭东与李和简单的握了一下手进了屋。刘保用、郭东二人面无表情，李和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事？”

“有事”刘保用说道，郭东依然面无表情。“来书房吧”保姆为二人端上茶，转身出去带上门。刘保用嘟了一下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的说道“李和同志，张婉婷这个人你认识吧？”李和定定了神道“认识”

李和有些发愣，脑子开始嗡嗡作响，新乡火车站那汹涌的人群、黄河大堤上那个抱着头哭泣的单薄的身影、斜躺在望儿山小屋里看书的身影，82年京城机场那长发垂眼却倔强的转身才抬手擦泪的窈窕背影………

“李二和你好无聊”

“二和你要给我写信，三万字”

“李二和，你总是把毛巾褥在一起”

“看看吧，二和你就是这么不在乎我”

一时间几十年前的画面如决堤般涌向心头，分不清是前世的还是今世的。

刘保用依然缓缓的说道“是这样的，张总工在新品试验中受伤了，她嘱托有些东西要留给你，我代表部里、厂里通知你，方便的话现在就走吧”李和干巴巴的道“方便，那走吧”李和木木的转身走出门外甚至没有招呼刘保用和郭东。走出两步又返回来跟保姆说“给何阿姨打电话，就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日头依旧白的晃眼，门外酷热的空气扑而来，瞬间就像泡在开水中，闷的人喘不上气来。李和脚步有些踉跄，心里好像断了块骨头肩膀也有些达拉下来，李和似乎知道长久以来的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梦幻终于破碎了，就象小时候过节的糖人，放着、想着心总是一个甜味，可是一旦碰了就再没了，前世的一切终于要斩断了，前世那个一间平房内儿子、女儿的笑容却俞发清晰，在这个小屋里妻子为了这个家产后三天下床浆洗，落下了了纠缠一生的月子病。他发誓言如果有来生再也不让妻子为钱发愁，可是六年的等待等来的是，“有恩无爱”。多少次自己悔恨、纠结、虚弱的睡不着觉，他以为那就是他两世的妻子，自己的妻子怎么会从自己身边离开。他知道她就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静静的守望就好，他知道她和他同在一片天空下就好，她藏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从此在这个世上他真正的是个孤家寡人了。咬着牙用只有他自己听的声音嘟囔着“媳妇，媳妇”眼前白芒芒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郭东拉开车门，李和与刘保用坐在了后排，郭东上了驾驶位，越野车掉头开向山下。三个人在车上沉默一阵，郭东首先开口“张总是个极其好强的人，工作上没的挑，自从92年来了厂里，几乎没有休息过，就是偶尔回一趟老家.”

“李和同志，张婉婷总工是个优秀的航天专家，这次事故厂里损失很大”刘保用说道。车上继续沉默。

突然李和低沉的嘶吼“张婉婷，到底TMD怎么了，刘保用，郭东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刘保用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张总工在一个月前的新品实验中重伤，在医院昏迷了十一天，醒来后嘱托组织上安排了一些事情，抚恤金、值钱的东西都送回新乡老家了，出了事情后老家也没有来人”说完刘保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天醒来后，张总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当时看到张总醒来，医生护士来了一大群人，我和保用书记一直没有听清，直到有个护士问，谁是二和我们才知道张总是在喊二和。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二和就是你。直到留下那个护士，那个护士才听清，京大教授李二和”郭东黯然的说道

“我们厂办的人员马上要联系你，可是……二和你听听吧”说着刘保用打开录音笔连了车上的音响，声音有些不连贯可依然听得清楚：“二和别来，媳妇不美了，不能给你做饭洗衣服了，媳妇对不住你，可是媳妇累了就是想在你的肩膀上靠一靠。还记得在伦敦吗，你就不知道再坚持一下吗？我就快坚持不住了，我就是想听到你说你还在乎我。可是二和，你骄傲的象个刺猬…….你说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还是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二和真的对不住….失去爱人原来是这么痛……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二和等我们老了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可惜没时间了，在我的屋子里卧室有个黑色的木头箱子里面有我给你的东西，钥匙在旁边的床头柜子的抽屉里。二和这个屋子我买下来了，我留给你，这里有我生活的气息。”泪水淹没了曾经明亮的双眸，濡湿了包扎的纱布，病房里尽是悄悄的啜泣。

“二和要是没有留学多好，就在望儿山的小屋，我给你洗衣做饭，照顾我们的孩子，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曾经明亮的双眸失去了神采，呆呆的看着窗外，穿越了三十年的时空。

李和像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缩在车里后座上，已经哭的没了力气。她是他两世的爱人，她是他前世孩子的母亲，她是他生命的火焰，这辈子她曾经是他活着的最大意义！后来她是他的灯塔，只要远远的看着就能安心，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二和，张总一辈子未婚，你应该就是她最大的牵挂。你们的过往我们后来知道一些，张总这辈子很苦，但是她却给国家做了很大的贡献，有些事情说不来对错，在一个关键的时间你出现了这个事就是你的，可是这个时候你没来，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啊！张总曾经在外交部任职，她对我国重大国防项目的人才引进有突出贡献。在英国工作期间，把很多已经转向西方的原苏联尖端人才引进国内，29岁的外交官很了不起！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可惜了”刘保用轻轻的叹道。

李和空洞的双眼看着车窗外，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我想去墓地”李和

“没问题”郭东把车子转了个方向，车里继续沉默